江城斜躺在屋頂上，身穿布衣，眼睛看不見頭頂的繁星。
因為在他眼睛上方有一本書，擋住了廣袤無垠的天空。
旁邊有個笨拙的小機器人，一只手高舉著微暖的燈，另一只手按照合適的頻率翻閱著，偶爾鏈條松懈，舉的不夠好，“咳咳”兩聲，拳頭大的小機器人立馬就反應過來。
趕緊正襟危坐，做好本職任務。
顧清婉在院落的空地上，指揮著眾多小型機械把尸體進行回收，然后縮小成一團埋到深不見底的坑洞里。
直至她終于忙完。
才飛身躍往屋頂上方，輕巧的落在了江城的身邊，小心的坐了下來。
溫柔的盯著他看書的樣子，一只手托著腮。
月光撫下時她側顏美的要命。
“怎么不直接灌入腦海里？”
“那樣看書就沒有意思了，況且晚上也沒什么事情要做。”江城回答了一句。
“你真的準備讓德幕嘉賢登基？”
“是，其他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反倒是這個女人比較蠢，越蠢的領導者對我們越有利，雖然這只是個虛假的位面。”
“老板……”顧清婉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目光閃動，撩動了下額角邊的頭發。
江城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側過臉頰問：“怎么了？有話就說嘛。”
他可以隨意進行感知顧清婉的想法，因為兩人意念合一。
可是現在江城并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把對方當成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對于一個平等的“人”來說，隨意窺探別人內心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顧清婉見江城轉過頭來認真的盯著她，才低下眼眸：“只是覺得，如果夢位面是內心世界的映現，對你的考驗是更加豐富而苦痛的，那為什么柯冰和趙雪柔會頻頻出現……”
此話一出。
江城……愣了。
從嵐京科技大學學子一路走到現在，經歷大大小小無數事情，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反應。
人開智到一定層次后，會變得了無生趣。
因為他們沒有那么多情緒上的波動。
但這次顧清婉真的感受到了，這句話說出來，讓江城都有些無法解答了。
“你很在乎？”她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空靈悅耳。
“我不知道。”
江城抿了抿嘴看向別的地方。
生命的歷程是有限的，過程中會有無數人犯錯，但她們改過自新，朝著更好的方向前進，雖然身份差距已如鴻溝。
但當他從那份嵐京地區的維度戰爭入選名單中看到趙雪柔與柯冰的名字時。
不得不說。
敢以生命為代價，去追逐一個人。
這很了不起。
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高呼“他即我信仰”者，在英雄落幕之時有多遠便逃多遠。
只有站在身邊跟隨的人，用不屈的意志一路同行的人，才足夠好。
柯冰和趙雪柔在遙遠的北地度過的那幾個月，咬牙堅持的時候，寒冷侵蝕肉體苦痛的時候，她們是怎么想的？
又有誰奔赴上萬公里，見到他的臉頰時能做到頃刻熱淚盈眶呢？
幾分鐘后，江城自嘲的笑了笑。
“不想了，我記著結束位面回去見小璃呢，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么樣。”
“你回避了。”
“你沒完了是吧？”
“你急了……”
“顧清婉！”
“老板我在。”
江城赫然站起身來，煩躁的皺起了眉頭，盯著她的臉頰，可是顧清婉卻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貌似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算了，跟她計較什么。
江城吐出一口濁氣。
“我只能說為數不多的經歷中有她們的參與，夢位面就是為了斬斷與她們的聯系。”
“老板斬斷了嗎？”
面對詢問，江城有些咂舌。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來了第一個位面中飽受欺凌的趙雪柔，那時她已經成熟，變成了溫婉的美婦。
做家務的時候頭發會用一個小夾子夾起，圍著碎花圍裙，穿著拖鞋。
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柔，聽見江城從房門里出來趕緊回頭看一眼小聲說：“飯菜快好了，老公……你洗洗手吧。”
給他洗腳的時候，有一縷劉海恰好垂在臉頰一側，那時她的臉頰美的驚心動魄。
聽聞終于能有個屬于“我們”之間的家的時候，她激動的要抱住江城在耳邊嘀咕一百遍，要在陽臺放好幾個懶人沙發，養好多盆花。
她的身材很好，可總是包裹的嚴嚴實實，因為她已經嫁了人，只把美好的東西留給心愛的人看。
她過得不好，仍舊在努力工作，幻想有個美好的未來。
晚間拒絕領導一起吃飯的邀請，穿著高跟鞋一路到超市買到打折的蔬菜，一臉驚喜，笑的眉眼彎彎，拎著跟她渾身氣質不符的大蔥、香菜、豬肉坐電梯打開家門。
“老公，我回來了！”
“你，在不在家？”
此時圓月當空，夜色朦朧，遠處野林中頓時清風徐徐。
愛本無聲。
江城卻猛然覺得。
震耳欲聾！
嵐科大、公開課、同學聚會、酒會假扮。
奔赴京都的等待、無數條早安晚安，夜晚一條又一條期待回復的消息。
勇敢者的游戲，入侵后，嵐京家園。
機甲名單，枯燥訓練，幼稚鬼的改變。
淚眼中的山巒。
夢位面。
轉眼，一起走過了那么多日子。
她早該退場，卻一直跟隨。
這個蠢蠢的校花，她的旅程甚至還沒有結束。
“我不知道，但我以后會知道的。”
江城面對助理的詢問，只能這樣說。
他相信終會有一個答復能夠慰藉自己的內心。
但不是現在。
擔負大任，國將不國。
他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
乘著涼風習習，在這樣的夜晚，孤獨的位面。
顧清婉起了聊天的興趣。
問起來江城之前的感情經歷。
“話說，老板是因為什么才喜歡上趙雪柔的？”
“高中的時候？我想想……挺久遠的事情了。”
江城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記得那時候家里條件特別不好，我媽不知道為什么迷上了炒股，賠上了多年來的存款，然后家里一下子就變得很拮據。條件不好就吃的一般，穿衣服也盡可能的減少，導致我有一年多都沒有買過新衣服，青春期長身體又快……那時候班里有一眾男生家庭條件都一般。”
他頓了頓，“我每天都穿校服，他們也是。”
“然后呢？”
“然后有天有個女生就拿這件事打趣，說什么，哎，你們看江城怎么穿個褲子都露半個小腿了還不換，該不會沒衣服穿只能穿校服吧……你看趙大小姐，每天都換新衣服。”
江城笑了笑說道：“當時比較幼稚，自尊心強，覺得特別受傷。誰知道趙雪柔聽到那個女生說的話后，第二天就換校服來，跟我們一樣，持續了兩三個月。當時真的覺得……她像一束光一樣，大課間的時候做體操，她一身校服，干凈大方，再加上長得好看，有許多男生都覺得她真的很美好，又維護了好多人小小的自尊心。你是不知道，學生時代一個長頭發，還好看，身材好的女生有多吸引人。”
“這樣一說真的是很溫暖的小姑娘，那后來怎么變成那樣了？”
“可能是，這個世界的誘惑太多了吧，越長大越被虛榮包裹，哪都像學生時代一樣單純。”
“原來老板也會有自尊心受創的時候。”顧清婉捂嘴輕笑，似乎覺得頗為有趣。
“再強大的男人，小時候也只是個小屁孩，他們不佩劍卻夢想佩劍，”江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宛如呢喃一般說：“我那時候，也是夢想佩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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