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天漢之國 > 第132章 救不救?
  年不知不覺就來了。戰事離著京西南路還遠,周邊除桑仲在窺伺唐州,其余地方并沒有威脅。王宵獵招集了部將和屬下,齊聚于新野,一起過年。

  臘月二十六,王宵獵與屬下眾將以及陳與義一起在后衙,閑聊著時局。外面院子里,搭起了一個土坑,在里面烤了一只羊,半只豬,還有幾只鴿子。等到夜晚,大家一起喝酒吃肉。

  天陰沉沉的,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雪花。飄飄灑灑,似有似無。

  看著外面的天氣,王宵獵道:“夏天的時候,絕想不到今年冬天局勢會敗壞至此。東路完顏宗弼所部,其實人數不多。我算來算去,其真正的女真人軍隊,只有三到五萬人。奈何就這三五萬人,直入東南如入無人之地!那里有朝廷一二十萬大軍,竟然任金人縱橫!”

  陳與義嘆了口氣:“如今帶兵的大將,有哪個能與金人抗衡?便如駐江州的劉太尉,聽聞金人到了就退避三舍。連大將都如此,其他人又有什么辦法?”

  王宵獵猶豫一下,才道:“說起來,也是朝廷無法整合力量,只能讓統兵官各自為政。那里近二十萬大軍,數千里土地,怎么會打成這個樣子?若是早有準備,精選合適地形,并力一處,不說全殲金軍于江南,攔住他們是什么難事嗎?偏偏就是守土的戰死,避戰的逍遙!”

  聽了這話,眾將都嘆了一口氣。到了現在,宋朝也知道其實女真人的人數并不多。大舉南侵,能有一二十萬女真人軍隊,就是了不起的事情。可宋朝只是在紙面上有多少多少大軍,真正打起來,沒有一個靠得住的。真正想打的,如韓世忠等人,手下兵馬不多。手下兵馬多的,如劉光世等人,又只想避戰。

  更嚴重的,是隨著時間推移,金朝慢慢整合占領的北方,軍隊越來越多。便如這次,參戰的金軍只有幾萬人,可隨行的契丹、渤海、漢兒,卻有一二十萬。開始這些人只是充數而已,打的仗多了,他們的戰斗力也越來越強。

  說起現在局勢,幾個人都是哀聲嘆氣。越構跑到了海上,隆祐太后快跑過嶺南了。

  天氣暗下來,外面烤的肉熟了。士卒把肉上來,擺在長桌上,上了酒。幾個人喝酒吃肉。

  酒過三巡,王宵獵道:“不說東南了,最近我們周圍戰事如何?”

  邵凌道:“除了唐州東邊的桑仲,并沒有大股勢力窺伺我們。北邊的曹端,主要在鄭州、鞏縣,與翟太尉糾纏。其余小勢力,都不足道。”

  牛皋道:“倒是陜州的情形不樂觀。打了許久,不見張樞密派兵救援。坐守孤城,如何守得住?”

  王宵獵道:“潼關以東,只余陜州一地,張樞密應該會派兵的。陜州不保,云中的金軍就再沒有后顧之憂,可以并力攻陜西。那時張樞密的壓力就大了。”

  眾人點頭,深以為然。對張浚來說,如果能保住陜州,與金軍的周旋余地就大得多了。

  雪不緊不慢,飄飄灑灑地落下來,很快就化了。一直到天黑,地都沒有變白。

  正在王宵獵等人飲酒吃肉,坐著閑談的時候,一騎快馬駛進了新野城。準備關城門的士卒,見馬上的騎士衣衫凌亂,急急忙忙地攔了下來。

  不多時,一個士卒快步跑進了后衙。到王宵獵面前叉手:“觀察,有虢州將領邵云,言受知州邵興派遣,進了新野城。言有要事,要面見觀察!”

  王宵獵看看眾人,有些不解。虢州與陜州一體,邵興也是李彥仙的人,與自己并無交往。在金軍圍陜州的時候,來自己這里干什么?

  想了一會,道:“你讓他歇息一夜,明日我見他。”

  士卒有些為難。道:“觀察,看邵云樣子,路上極是疲憊。據他自己說,事情緊急,一天一夜都沒有下馬。若是今日不接見他,只怕他——”

  聽了這話,王宵獵只好道:“罷了,讓他到這里見我!”

  士卒稱諾退下。

  王宵獵對眾人道:“如此緊急,只怕是陜州的事情。金軍圍了這么久,也沒有聽說什么消息,怎么突然間急著來這里?與陜州之間,還隔著一個翟太尉。真有事情,也不該來我們這里。”

  牛皋道:“翟太尉被金軍壓住,連洛陽都去不了,怎么能救陜州?”

  王宵獵點了點頭,心中還是不明白。陜州是陜西路管下,從陜西去救方便多了。不管怎么說,也沒有道理到自己這里來求救。兩地相隔數百里,從新野出兵,到那里黃花菜都涼了。

  不多時,邵云進來。只見他身上衣衫多處破損,頭發凌亂,臉上左一處右一處都是污漬。

  到了跟前徑向坐在中間的王宵獵叉手:“末將邵云,本是虢州將領。奉知州之命,特來見觀察!”

  王宵獵道:“我知道你名字。聚眾起兵抗金,與邵知州結為兄弟。聽聞金軍正在攻陜州,不知你因何來這里?可是缺錢糧?”

  邵云一時沉默。過了一會,才道:“不瞞觀察,前幾日得張樞密回信,言其帶兵欲救陜州,只是出了京兆府,便被金兵攔阻,一時間前進不得。離得近的曲端,又坐視不救——”

  聽了這幾句話,王宵獵的心就不由沉了下去。陜州一城,能有多少兵馬?金軍大舉進攻,要想守住必須救援。本來曲端大軍離陜州最近,只要他愿意出兵,并不會太過麻煩。

  想到這里,王宵獵心中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在陜西路,宋朝不是沒有兵,也不是沒有將,只是眾將誰也不服誰,不聽調遣。該救的時候不救,該打的時候又不打,坐觀成敗。實事求是地說,宋朝待之以高位,給之以重權,派張浚去經營川陜的決定是對的。但問題就是,張浚志大才疏,難擔此重任。

  見王宵獵不說話,邵云從懷里摸出來一封信。道:“張樞密來書,說觀察兵多將廣,事情緊急時可以來求救。現在金軍圍陜州將近一月,城中糧草用光,實在難支撐?”

  “讓我救陜州?”王宵獵看著邵云,有些難以相信。

  不說自己離陜州太遠,可能救援不及。就說自己的身份。不管朝廷怎么封官許愿,地盤是自己打下來的,軍隊是自己操練出來的,可以說沒花朝廷一文錢。怎么可能讓自己去做那么危險的事情?

  看王宵獵的表情,邵云暗暗嘆了口氣。確實,陜州不遠有曲端的大軍,沒有道理到數百里外的鄧州來求援。王宵獵是自己發展起來的軍頭,怎么會做這種事?

  把手中的書信交給過去,邵云并不說話。

  王宵獵展開書信。信是張浚寫來的。說了現在陜州的重要性,此次金軍大軍云集,不下陜州決不后撤的嚴重性。最后,說陜西宋軍被金軍所阻,一時無法東去,要求王宵獵出兵。最后,張浚答應,如果王宵獵出兵,成功后必然重賞。

  把書信合上,王宵獵閉目不語。

  張浚的重賞這些可以不談,王宵獵需要搞明白的,是陜州有多少救援的價值。此時的陜州有力的屏蔽了陜西路,此無疑問。但對王宵獵來說,跟自己有多大關系?

  邵云道:“觀察,自金兵來襲,李觀察起兵抗金,到今天三年了。歷數百戰,戰功無數。周邊百姓皆感其恩義,紛紛歸附。至今,遠至河朔,都奉李觀察軍號。如果陜州破了,李觀察多少年的辛勞,就盡付與流水。河東、陜西百姓,更要受金軍荼毒。”

  王宵獵嘆了口氣:“你知道從新野到陜州有多少里路嗎?”

  邵云道:“末將從虢州前來,馬不停蹄,一共行了七天七夜。”

  王宵獵道:“你一個人,不顧性命地趕路,七天七夜從虢州到這里已經去了半條命。大軍行進,要多少日子?此地到陜州,約八百里路!我就是倍道而行,也要半個月才能趕到!”

  曲端不救陜州,此時離的最近的就是王宵獵。從新野經鄧州,而后西北去內鄉,沿武關道向西北方向行。行約七十里,沿山口向北。經過盧氏,取道虢州到陜州。這條路幾乎全是崇山峻嶺,雖然自古是要道,卻并不利于大軍行走。

  邵云道:“末將知道觀察為難。不過,李觀察忠心為國,朝廷、百姓,都倚為長城!若是觀察不愿出兵,陜州城破,這,這——”

  王宵獵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救,而是距離太遠,救之不易。說實話,路上行程十五天以上,加上整軍備戰,也要五六天時間。怕的是我大軍到了陜州,城就已經破了!那時候,就是我勞師遠征,對上以逸待勞的金軍。你說,這個決心我怎么下?”

  聽了這話,邵云一時不語。是啊,如果李彥仙堅持不住,王宵獵到了,陜州城破了,怎么辦?那個時候,就是筋疲力盡的王宵獵,對上大勝之后的金軍。一個不小心,把自己也搭進去。

  陜州,能救不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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