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士杰掀起了白布，白布下面便是自己長子顧晟的尸體。
簡直是慘不忍睹，混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兒完整的好肉。
到處都是被刺出來的血窟窿眼兒，只是血已經流干，凝成了黑褐色。
尤其是那雙眼眸，即便是人已經死透了，可還是大大瞪著，不能瞑目。
“晟……晟兒啊！”顧士杰頓時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辛秀玉慌得忙命人將暈死過去的顧士杰扶了起來。
卻不想剛將顧士杰揉著心口，安撫過來。
后院得了消息的林清雪大哭著來到了前廳，沖撲到了顧晟的尸體前，哭嚎了出來。
一時間整座顧相府陷入一片愁云慘淡中，府中上下頓時慌了神，亂成了一團。
大少爺是顧家的脊梁骨，如今這根脊梁骨被人硬生生掰斷了，沒了。
這顧家的天也塌了下來。
可宮中的內侍已經等在了外面，甚至連一絲悲傷的時間都沒有給顧士杰留下。
顧士杰不得不收拾妥當，忍著巨大的喪子之痛跟著宮中的內侍進了宮。
顧晟這件事情，對于上京尋常百姓來說就是風流韻事引起的桃花劫。
長平公主與宰相家的公子情投意合，不想一紙和親令，讓這對兒戀人天各一方。
最不該的就是兩個人私通被三皇子抓了個正著，到頭來卻是命喪黃泉，陰陽兩隔。
一時間同情顧晟有之，非議他不該私底下毀了公主清白的也有之。
總之老百姓們的爭論還局限在兒女情長上。
此時養心殿里的氣氛卻沒有這般的八卦和輕松。
隆慶帝震怒異常，一個兩個不將他放在眼里嗎？
先是自己后宮的妃嬪在崇文樓里挖密道，私自相會外臣。
如今自己的女兒居然也恬不知恥，明明和親的皇令已下，卻私會情郎，還鬧出來這么大的亂子。
老三蕭威也是飛揚跋扈，居然直接將人給打死了去。
之前便對段貴妃生出了萬分的恨意，連著段貴妃生養的兩個孩子如今都厭惡了起來。
正當他要重重處罰蕭威，不想段國公卻是抓到了顧晟身邊的幾個心腹當差的，可惜跑了一個最重要的。
還有將那照影樓的掌柜的也嚴刑拷打，這才逼問出來真相。
此時長平公主為了保下皇兄，將顧晟給她下藥，強迫她，還設計陷害段家的事情盡數說了出來。
并且段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將那江湖中賣藥的郎中也抓了起來，也將矛頭指向了顧晟。
隆慶帝一時間都要氣暈了過去，一個宰相府小小的庶長子居然也敢算計他的公主，顧家這幫人是活膩歪了不成？
當下將長平公主送到了郊外的桃花庵里，帶發修行。
畢竟涉及到皇家顏面，沒有將這個公主貶為庶民就已經是隆慶帝最大的恩賜了。
桃花庵里關著的都是上京做了錯事的世家貴女，一旦被關到這里，幾乎很難再有任何前途。
隨即將三皇子蕭威圈禁在了宗人府，畢竟過失殺人那也是殺人。
三皇子本來就因為變成了一個太監，漸漸不被父皇看重心中有氣，如今更是暴怒之下將人活活打死，還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兒。
這個皇子需要狠狠管教一下才行。
這還是看在段國公的面子上，此時的隆慶帝曉得之前圣怒之下將段國公的親生女兒段貴妃逼死。
又將段家坐第二把交椅的陳福安爺斬殺，此時此刻若是再將蕭威怎么樣，段家立馬就造反了。
如今隆慶帝還沒有想好怎么對付段家，現在還不是馬上撕破臉的時候，所以圈禁蕭威那是對蕭威最大的恩賜了。
最起碼沒有把蕭威貶為庶民，還留著他三皇子殿下的身份。
只是行動不再受自由，而且將他直接圈在了上京，又是對段家的一種牽制。
對于顧士杰來說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顧相府這些日子頻頻出事兒，挑釁皇家的權威。
如今的顧晟竟是因為憎恨隆慶帝將他從翰林院貶官出去，居然將他的公主害了。
雖然他強迫的是長平公主，可是打的是他隆慶帝的臉面，打的是皇家的臉面，這一遭隆慶帝焉能忍得了顧家。
隆慶帝一紙下令以教子無方，貪污腐化，瀆職不作為等等各種理由顧士杰貶官閩西地區。
閩西地區是南齊的最西南方，聽說那里毒蛇蟲瘴，迷霧重重，別說是去治理當地，便是一個正常的人在都不曾見到當地都是土著。
此番顧士杰從堂堂宰相直接連降好幾級，便到了江州做一個州官。
那便是要送顧士杰的命，顧士杰撲通一聲，整個人癱在了養心殿，隨即緩緩磕頭領命。
隆慶帝再也不愿多看顧士杰幾眼，讓他三天后動身出發。
顧士杰堂堂宰相，竟是淪落到此種地步。
他領了圣旨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宮城的，沿途的那些官員之前還巴結他，如今見了他便遠遠躲開，感覺他就像是一場瘟疫一樣，誰招惹上誰倒霉。
顧士杰差點睡著，一把扶住了冰冷的宮墻，緩緩抬起頭，看向了面前巍峨的宮城。
這就是皇家權威，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從一個鄉下的讀書人一直走到了南齊王朝的權力中心，從朝氣蓬勃的青春少年一直走到如今的沉沉暮年。
如今他早已經兩鬢斑白，不想臨到頭還要遭遇如此的羞辱。
從上京到閩西地區便是走路也要走三個月之久，他這身子骨到底能不能扛得住還是個未知數。
如今皇帝這是對他動了殺意啊！
顧士杰突然猛的咳嗽了出來，一口血沖出喉嚨。
他捂住了唇，看向了自己的掌心，染了幾點血色。
突然心頭生出了無比的悔恨，如果當初自己的岳父出事的時候，他能勇敢的站出來拉他一把，其實就不是如今這樣的光景了。
他沒想到隆慶帝如此的卸磨殺驢。
他突然想笑，可發出來的聲音嘶啞作響，想哭又不敢哭，就這么踉踉蹌蹌地坐進馬車回到了顧相府。
不想他剛下了馬車，卻看到顧相府門口圍堵了一大批的百姓。
顧士杰心頭不禁狂跳了起來，那些百姓還對著他顧相府的大門指指點點。
如今長子的尸體剛剛用回顧相府，連靈堂都沒有來得及搭建起來，就被皇帝貶官。
沒想到回到家中竟還是亂成了這個樣子，他一起仰仗的后宅，居然沒有一個管事能幫他將這么大的后宅管理的有條不紊。
他頓時想起了死去多年的杜清寧。
那個時候他反感杜清寧對他管得太多，也反感杜清寧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可是杜清寧在的時候，他的后宅卻一直很安穩。
如今竟是鬧成這個樣子，也不曉得現在又怎么了，他大步朝著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