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萬歷強明 > 第十四章:開海原由
  文華殿中一時鴉雀無聲,萬歷穩穩的坐在皇位上,右手不斷地敲打著椅子扶手。

  “殷正茂雖有建功,可兩廣之地尚未徹底平定,正是需要人才之時,萬不可輕易調離,以免叛賊卷土重來!”譚綸說道。

  沒有人希望自己被架空,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如此。

  官場上的人,沒有一個淡泊名利之輩,若是誰說自己不重功名,那是純純放屁。

  張居正面色平靜如常,他對譚綸的這些話嗤之以鼻,無非就是想要阻止殷正茂回來。

  變法大事,必須要有軍權的支持,殷正茂回來勢在必行。

  “此前,兩廣最大的問題就是海外倭寇和境內亂民,如今皆已平靖,歸來有何不可?朝政繁雜,多一個人才治理兵事,也是一件好事!”張居正反駁道。

  萬歷靜靜的看著他們爭執,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皇帝只需要居中和稀泥就好,不需要發表自己的看法。

  張居正的實力毋庸置疑,現在譚綸又要在家養病十日,譚綸說的再好,也沒什么用,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譚綸被張居正這些話氣的臉面通紅,無數怒言積于胸口,想要發泄出來,可當他看到萬歷時,又將這些怒氣活生生的憋了回去。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文華殿講讀,若是給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漸漸地,譚綸也不再說什么,心中對張居正的怨恨又上一層樓。

  張居正也熄了火,文華殿中又恢復了正常。

  整個過程中,如萬歷一言不發的人還有馮保。

  但馮保的臉色不太好,他知道殷正茂是張居正的人,一旦殷正茂回到兵部,那張居正的勢力將會再次膨脹。

  昨天剛剛貶黜了張居正的人手,張居正要是獲得權利,能忍下此事?

  馮保暗中思量,越想越覺得張居正會對他出手。

  他想出言勸阻,可兵部實在特殊,他又是太監,有祖制在前,他不好說什么,只能在心中想辦法。

  這事就這么過去,萬歷也沒再說什么。

  他不用再說什么,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張居正就會把殷正茂安排到位。

  一切都會按照他預想的來。

  身為穿越者,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懂得天下大勢的基礎下,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操控局勢。

  萬歷與歷史對弈,所有人都是棋子。

  剛才張居正說的那些話中,有個微小的細節被萬歷捕捉。

  那就是廣東之地的走私販子。

  廣東在明朝可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地貧民困,是出了名的煙瘴之地。

  人都是要生活的,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廣東面臨大海,海運資源發達。

  弘治之后,海禁之令愈發嚴峻,但因為對外貿易的巨大利潤,促就了大量人員鋌而走險,走私海外。

  萬歷當然知道海上貿易的利潤,若是能夠對海貿進行規整,對朝廷而言,將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

  現在還不到徹底放開海禁的時機,但可以把事情往這方面引。

  現在是萬歷元年,距離隆慶開關滿打滿算也就過去六年。

  隆慶開關的影響還在,此時擴大海貿,放開海禁,是最合適的時間點。

  當年支持開關的官員基本上還在,有這些人作為基礎,萬歷居中調節,未嘗不可大干一場。

  變法必須要有官員基礎,沒人支持,說破了天也沒人信,沒人做。

  萬歷饒有興趣的問張居正:“張先生,方才說殷愛卿將廣東的倭寇和走私販子消滅的差不多了,這個倭寇朕知道,可這個走私販子是什么?”

  萬歷當然知道走私販子是什么,他此時在裝不懂。

  張居正回道:“回稟陛下,廣東一地的走私販子主要就是蔑視朝廷禁海之令,與海外私自通商,他們在大明境內低價采買瓷器或者絲綢,高價賣往海外,以博取巨量利潤的亡命之徒。”

  “張先生的意思是,和海外私自通商能賺取巨量利潤?這個巨量,是多大?”萬歷饒有興致的說道。

  張居正有些愣神,他實在沒想到萬歷會這樣問。

  稍稍考慮了一番,還是決定告訴萬歷。

  “隆慶開關”過去不久,這個政策在初期也確確實實賺到了不少錢,有心也能查到。

  張居正是經歷過隆慶開關的人,當然知道隆慶開關賺了多少錢。

  “我大明乃中央之國,物產豐富,非海外蠻夷所能及也,蘇州之棉布,蜀中之緞錦,江西之瓷器、茶葉以及直隸的鐵鍋,都是海外的緊俏貨物,運輸出去,獲利數十乃是常事。

  隆慶初年,福建巡撫兼都御史徐澤民上書先帝,請開市舶司,先帝批準后,于福建漳州府設立海澄縣,并設置督餉官征稅。僅一年,成效明顯,所貿金錢,足有數十萬。”

  說到這里,張居正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不遠處的譚綸,又對著萬歷說道:“其實陛下問本兵更為合適,當年開海之策的確定,本兵有著很大的功勞!”

  這讓萬歷有些詫異,有些納悶的看向譚綸。

  若是不熟悉明朝歷史,有可能還真不知道這個細節。

  嘉靖年間,譚綸被朝廷調往福建抗倭,譚綸這人能力出眾,發現倭寇越剿越多,于是上書嘉靖,請求允許福建商民在近海與外通商。

  但嘉靖是個固執的主,壓根不同意開海之策,所以此事就此擱置。

  萬歷前世時對明朝歷史頗有研究,可還沒有達到學者級別,故此不知道這事。

  譚綸瞪了一眼張居正,對著萬歷說:“回陛下,臣當年確實就福建開海之事上書過,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在聽到譚綸的確切回答后,萬歷心中一喜。

  這是個意外之喜,沒想到還有這茬,以后可要好好用用。

  還有那個徐澤民,以后也要好好用用。

  萬歷揉著自己沒有胡子的下巴,又問張居正:“那張先生覺得,對外貿易,賺的錢多不多?張先生又是如何看待隆慶開關?!”

  張居正這次倒是沒有思慮,他直接說道:“不可否認,對外貿易獲利很大,但海外乃是非之地,若有不臣之人與亂民勾結,將會釀成巨大的災禍。

  若是先前廣西僮亂有海賊與之勾結,朝廷想要平定地方,所耗銀兩將會數不勝數。為了短暫的利益至江山于險地,非明智之舉。臣以為,對外貿易可,但不可擴大。”

  張居正已經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對開關持質疑態度。

  開關可以,但不能擴大,僅有福建海澄縣一處便可。

  張居正這話說的也很對,這是明朝,不是現代社會。

  對一個封建王朝而言,最關鍵的是穩定。

  對外貿易,容易滋生其他想法,加上海外天高地遠,不好掌控,如果真有人不懷好意,朝廷還真的沒辦法。

  明朝初年的陳祖義,嘉靖年間的汪直就是前車之鑒。

  張居正封建讀書人出身,雖有變法的魄力與手段,可也有時代的局限性,他沒有體會過、看到過徹底放開海禁的好處,卻看到過倭寇遍地,海外不臣之人眾多,海疆肆虐殺戮不斷的現象,加之不可控因素太多,風險太大,所以對開關持不支持、不反對的看法。

  沒有人敢用沒有見過的未來作賭,尤其是在吏治敗壞,災亂四起的時代。

  他更多的是把開關當做一個暫時來錢的渠道,而不是一個永久性的政策。

  從始至終,張居正的目光始終都在“吏治”與“土地政策”之上。

  后世有學者估計,從隆慶開關一直到崇禎末年這幾十年間,流入大明的白銀足有三億三千萬兩,占據當時世界白銀產量的三分之一。

  可這些白銀基本上和大明朝廷無關,幾乎全都進了走私販子的口袋。

  萬歷當然不會坐視不管,這些錢財必須全部弄回來。

  可怎么弄回來,卻是一個長久的計劃。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要慢慢來。

  “朕忽然對開關有興趣,譚愛卿下去之后,幫著朕搜集一些這方面的東西,朕想看一看。”萬歷看向譚綸。

  任何政策都不是拍板而定,沒有海量的調研,以及海量的數據做支持,就沒有成功且可持續的政策。

  張居正沒什么反應,只認為這是萬歷的心血來潮。

  他不知道,一個偉大且會影響歷史的政策,正在萬歷的心中誕生。

  譚綸獲假十天,正愁沒什么事干,現在被萬歷安排這事,心中自然樂意。

  當下拱手稱禮,領下了這個命令。

  看著恭敬的譚綸,萬歷忽然意識到一個事。

  開海這事不被張居正或者馮保重視,是不是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比如,以想要知道隆慶開關為由,召見外臣,然后暗中發展勢力?

  譚綸支持開海,徐澤民支持開海,支持開海的人還有很多,他們都有著共同的話題。

  是不是可以試著,將他們聯系在一起?

  張居正現在最主要的目的是吃下兵部,整理軍權,這是一項大事,在沒有徹底消化軍權之前,他不會過分關注其他事情。

  馮保剛剛打擊了張居正的勢力,在消化軍權這個節骨眼上,張居正肯定會打十二個心眼防著馮保。

  馮保之前和張居正的矛盾被萬歷捅破,他對張居正掌握軍權肯定心有顧慮,自然會防著張居正。

  這么一來,就沒有人關注萬歷。

  這是權利的真空期,以譚綸為主,以隆慶開關為由,大有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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