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萬歷強明 > 第一百一十四章:另外一種農耕
  面對尼堪外蘭如此囂張的挑釁,覺昌安能做的只有忍著,在總兵府門前干仗,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

  “退下!”覺昌安看著一臉不服氣的孫子努爾哈赤,低聲呵斥。

  努爾哈赤臉色通紅,憤怒到了極致,此時的他,非常想沖上前去,將尼堪外蘭狠狠地揍一頓,可是理智卻告訴他,不能在這里動手。

  “有什么事,等出了城之后再說,這里不是動武的地方。”塔克世深知自己這個兒子的脾氣和性格,湊到努爾哈赤的耳邊,小聲的勸說著。

  “哼!”

  脾氣火爆的努爾哈赤,不情不愿的扭過頭去,不再去看尼堪外蘭,但還是極其不情愿的冷哼了一聲。

  見努爾哈赤恢復正常,尼堪外蘭收起了囂張的表情,說了幾句譏諷的話,帶著隨從走進了總兵府大門。

  覺昌安也急忙帶著人,跟在尼堪外蘭的身后,走進了總兵府的大門。

  此時的陳增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會客廳的主位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李成梁坐在陳增的下首位置,正襟危坐。

  尼堪外蘭來到了大廳外面,老遠就跪在了地上,從門口一直匍匐著走進了會客廳中,朝著陳增和李成梁連連磕頭,同時不斷的喊著:“拜見老神仙,拜見太爺。”

  雖然見慣了馬屁,可陳增還是感慨尼堪外蘭這種拍馬屁的方式,如此激烈的馬屁,之前可不多見。

  “行了,站起來說話,一直跪在地上,看著怪不舒服!”陳增說道。

  尼堪外蘭倒是很有自覺,回道:“在老神仙的面前,又怎么能站起來呢?”

  “既然如此的話,那你就跪著吧!”既然如此,陳增也不強求,跪在地上說話就跪在地上說話。

  這邊剛剛說完話,覺昌安、禮敦、塔克世以及努爾哈赤也來到了大廳外面。

  幾乎和尼堪外蘭一樣,早早的就跪在了大廳之外,朝著大門這邊匍匐著過來。

  陳增看了一眼他們,又看向李成梁:“這些人該不會就是覺昌安他們吧?!”

  “回公公的話,他們就是覺昌安。”李成梁耐心的回道。

  陳增點點頭,又看向覺昌安他們:“進來說話吧!”

  覺昌安他們加快了速度,走進了大廳,跪在了尼堪外蘭旁邊。

  “奴才覺昌安、禮敦、塔克世、努爾哈赤拜見大人、貴人!”

  覺昌安他們朝著陳增和李成梁他們恭恭敬敬的磕頭。

  和尼堪外蘭相比,這些人倒是正常不少,少了一些夸張的馬屁,可也顯得真實。

  陳增沒有在乎這些細枝末節,隨口應付了兩句,便說到了正事上:“從今往后,遼東這邊的互市,將由外帑接收,到時候,互市那邊的生意,就是雜家和你們去做。”

  尼堪外蘭和覺昌安他們對這個外帑極其陌生,現在聽到這互市生意將會由外帑去做,心中多了不少擔憂。

  互市對于他們來說至關重要,不僅需要在互市上購買必需的糧食,還要購買必需的食鹽等物,遼東苦寒,糧食的產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深山老林中雖然也能獲得一些肉食,可這些東西根本無法供應他們度過寒冬。

  他們需要把他們的馬送到互市上販賣,然后換成錢,用來購買糧食,只有這樣,才能生活下去。況且,互市上的鹽巴以及茶葉,更是他們不可或缺的東西。

  對了,還有鐵鍋,這個東西也是他們的生活必需品。

  遼東三大部,沒有一個部落掌握鐵礦石煉鐵技術,他們所使用的武器,都需要用鐵鍋進行打造。更別說,鐵鍋也是生活必需品。

  他們無法確定這個外帑是什么東西,會不會對互市產生什么影響,擔心影響到他們的正常生活。

  “這個外帑是什么東西?”

  人群之中,努爾哈赤忽然大聲詢問,言語之間沒有任何尊崇。

  此話一出,覺昌安臉色大變,惶恐萬分。塔克世也是如此模樣,努爾哈赤這話,近乎直接質問,言語間沒有任何恭敬。

  倒是尼堪外蘭心情舒服不少,這個冒失小子,終究會為愛新覺羅引來禍患。

  坐在陳增身旁的李成梁皺起了眉頭,臉色黑了許多。

  陳增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這小子怎么這么不識禮數?!

  李成梁敏銳的發現了陳增的反應,站了起來,指著努爾哈赤,呵斥道:“掌嘴,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份?規矩何在?!”

  “胡言亂語!”

  塔克世說著,就要動手教訓。

  “行了行了,教育兒子別在雜家面前,雜家也不想管這些。”陳增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現在的主要目的是萬歷安排下來的事,而不是給人下馬威。

  “還不快謝過貴人!”塔克世低聲呵斥。

  即使努爾哈赤再怎么不情不愿,也不得不低下頭顱,朝著陳增告謝。

  “行了行了,既然問到外帑,那雜家就說說吧。之前撫順的互市,是由戶部拍板,當地守軍主持。而現在,是由外帑負責。外帑,是皇爺從內帑中分出來的一個衙門,主要就是做做生意賺賺錢,同時為朝廷興建一些城池什么的。

  你們之前如何在互市做生意,以后就如何在互市做生意,只是互市的東家變成了外帑,這對你們來說沒有什么影響。”陳增解釋著。

  尼堪外蘭等人這才放下心來,只要互市還在,那就不用擔心,至于上面是如何安排的,那就不是他們考慮的了。

  “除了撫順之外,以后說不定還會在鐵嶺衛再開一個互市,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

  撫順的互市,之前主要是以馬匹販賣為主,皇爺說了,你們建州乃苦寒之地,養馬實在不容易,于是放開了互市規矩,除了馬匹之外,也可以販賣遼參、獸皮、珍珠等物,前來販賣的人員,也不限制規模部落,即使是一個人前來,只要守規矩,也可以互通有無。

  除了朝廷明令禁止的貨物之外,剩余貨物都可以在這里進行販賣。貨物的結算,都會用銀幣進行結算。”陳增說著萬歷的安排。

  陳增說的很簡單,語氣間沒有任何波瀾,可對于尼堪外蘭和覺昌安他們來講,卻猶如晴天霹靂。

  撫順的互市,主要的貿易對象是女真的馬匹。

  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馬匹是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兵馬”一詞,可見戰馬的地位。

  無論是大明還是女真,戰馬都是必不可少的戰略物資,有了戰馬,就有了侵略的資本,就有了挑起戰爭的資格。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明朝廷為了防止建州女真實力做大,于是就采取互市的方法,來削弱建州女真的實力。遼東苦寒,女真人那種落后的漁獵方式,根本養不活自己,他們不得不向大明互市。

  而大明朝規定撫順的互市,只能進行馬匹買賣,想要在從互市上換取生活物資,就必須要用戰馬來換。

  女真為了獲得生活物資,就必須前來互市,想要互市,就必須要用馬匹來換,想要有馬匹,就必須要自己豢養或者搶奪。

  遼東苦寒之地,人都養不活,別說養馬了,養馬的代價可要比養人的代價大很多,某種程度上,馬匹侵占了大量女真人的生存空間,減少了女真人的數量,在遼東,馬比人值錢,這也就是所謂的“馬吃人”。

  有明一朝,幾乎所有的互市,都是這個政策,采用馬匹,來不斷的壓榨女真或者草原的生存資源。

  這就造成了遼東女真為了生活,不得不養馬,以及不得不搶奪其他部落養的馬,造就了女真內部不斷自相殘殺的局面。

  大明朝的那些官員們想的就是如此,自相殘殺的遼東,才是他們愿意看到的。

  但是他們忽略了一件事,這種方式雖然能在短暫時間內消除一定影響,可在長遠來看,確實極其不利了。

  遼東一直處于征伐之中,就代表著他們的武力永遠處于緊繃狀態,他們的士兵永遠處于戰斗狀態,永遠處于備戰狀態。

  這種狀態之中,總會出現了一個能力強悍的人,通過暴力的手段來整合內部力量,采取對外征戰的方式,轉移內部矛盾。

  在外部強壓之下,迫使他們不得不組建戰爭機器,然后不斷的發動戰爭。

  為了活下去,他們就會搶其他部落,當其他的部落搶完之后,他們就要南下。

  努爾哈赤所建立的八旗,其實就是強壓之下的產物,換句話,大明朝的極限施壓,造就了八旗的誕生。

  大明王朝針對草原也是如此,在大明朝全面實施互市之前,幾乎每過一段時間,草原總能崛起一個梟雄,然后整合內部力量,南下入侵。

  從阿魯臺、馬哈木到脫歡,從小王子延達汗再到俺答汗,太平的時間不會持續多久,每當大明朝廷消滅一支草原威脅后,總能崛起另外一股威脅。

  可在俺答封貢,達成長久互市之后,草原便迅速的腐化下去,自萬歷元年一直到崇禎初年,這五十年的時間里,草原上愣是沒崛起一個梟雄人物,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雖說草原上也有一些威脅,可俺答汗這種級別的,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若不是崇禎這家伙在登基之后,取消與草原的互市,硬生生將草原部落推到皇太極面前,恐怕整個草原將會以一個夸張的速度腐化下去。

  消滅一個部族的永遠不是戰爭,而是溫柔富貴。

  溫柔鄉,才是銷骨窟。再剛硬的將軍,也擋不住繞指柔。

  建奴最為倚重的八旗,也在進關之后,瞬間失去戰斗力,成了大名鼎鼎的八旗廢物。

  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便是如此。

  當陳增這話說完后,在場的幾乎所有人,全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尤其是尼堪外蘭,嘴巴大張著,呆呆的看著陳增,滿臉震驚,不斷扣著耳朵,認為自己聽錯了。

  馬匹的威力,他太了解了。這么多年,為了養馬,消耗了不少財貨,甚至還搭進去了不少人口。

  有些時候,馬匹的數量不夠,甚至還要帶著部族跑去搶劫,成功了還好,搶來的馬匹在撫順互市上換取的貨物多少也能彌補損失,可成功的次數很少,失敗的次數更多。

  一旦失敗,就是賠本的買賣,不僅損兵折將,而且還彌補不了損失。

  為了有足夠的糧食,他必須養馬或者搶馬。然而這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這么多年,遼東這片地方上消失的部落可太多了。就算他不搶別人,別人也會來搶他。

  要是能太太平平的過舒服日子,誰還愿意搶劫?

  現在陳增說,以后撫順互市不局限于馬匹,遼參獸皮等貨物都行,既然如此,那還養什么馬?費勁費力不說,還死人。

  覺昌安等人也是這樣,一臉震驚且懵逼的看著陳增,不敢相信。

  真要是如此,那還養雞毛馬,打雞毛仗,趕緊挖遼參、打獵、挖珍珠才是正事。

  這白山黑水缺養馬的東西,可不缺遼參、野獸和珍珠。

  這就是萬歷的目的,女真人的生活方式,是漁獵,和游牧相比,流動性沒有那么大,但和農耕相比,穩定性也有些不足,既然如此,那就想辦法把他們拴在土地上,換一種生活方式,換成另一種農耕方式。

  “老神仙,這是真的嗎?那以后,小的不賣馬了,只賣遼參、獸皮和珍珠這些東西,行嗎?!”尼堪外蘭小心翼翼的抬起頭詢問。

  此時此刻,哪里還有之前的卑微,眼睛中滿是精明。

  “無所謂,你們愿意養馬賣馬就養馬賣馬,不愿意養馬賣馬,就不用。外帑要的是能賺錢的東西,無論你們賣遼參還是獸皮,只要能賺錢,都行。

  對了,到時候,貨物買賣,只認銀幣。只要你們手中有銀幣,也可以在互市上購買任何可以購買的貨物。”陳增接著說道。

  再得到陳增肯定的回答后,尼堪外蘭恨不得當場跳舞高歌。

  養馬,廢人廢錢廢命,挖遼參、打獵剝獸皮、下水掏珍珠,那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活。

  馬不好養,遼參、野獸和珍珠遍地都是,這可都是錢啊。

  這還養什么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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