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萬歷強明 > 第一百四十章:火耗
  王杲是必須要打的,是必須要消滅干凈的,這事關萬歷的安排,不能再任由其這么囂張下去。

  遼東,要太平些,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太太平平的發展才是正事,野心家,這里不需要。

  說起來,按照目前遼東的兵力來看,消滅一個王杲非常輕松,根本費不了什么功夫。

  可萬歷有自己的打算。

  遼東的王杲,沒有什么太大的能耐,相較于威脅大明北方邊境的草原來說,他只是一個比較肥碩的蟲子。

  目前,京營的那些新軍訓練的也差不多了,工部也制造出了足夠的火銃,京營中的火銃兵也來到了一千人。

  兵馬訓練出來,當然要讓他們參加實戰,必須接受戰火的洗禮才能成軍。

  而這次的王杲正好是他們的磨刀石,將京營之中的那些士兵派遣出去,與王杲作戰,勢必能夠獲得極大的經驗。

  王杲的實力不算強,遼東又有李成梁坐鎮,這個機會最合適不過。

  “行了,你先下去吧。”萬歷朝著努爾哈赤揮了揮手。

  努爾哈赤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努爾哈赤出去之后,萬歷又讓人把兵部尚書、兵部侍郎以及京營戎政尚書叫了過來。

  片刻之后,這三人來到了萬歷面前。

  “這是遼東那邊的情況,你們看看。”

  萬歷把覺昌安書信,以及李成梁的奏疏交給了身旁的田義,田義將這些奏疏拿給了他們。

  這三人看過之后,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陛下,王杲雖然目無王法,囂張跋扈,但對于朝廷來說,他不過癬疥之疾,算不上什么大事。遼東總兵李成梁兵強馬壯,消滅他們不費功夫。

  覺昌安不能落在王杲的手中,可令李成梁巡視赫圖阿拉,建立聯系,以備王杲。如今天寒地凍,若王杲出兵,遼東兵馬只需要做出佯攻,就可讓王杲心驚膽戰退兵。

  天寒地凍,不適合出兵。臣以為,當等開春之后,再興兵馬。滅了王杲,可令覺昌安他們內遷,讓這些人生活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譚綸說道。

  譚綸是一個老臣,盡管他知道李成梁與張居正有著不小的關系,但他為朝廷著想,依然覺得讓李成梁消滅王杲最為合適。

  戶部侍郎殷正茂也是同樣的想法,遼東的事當然由遼東的兵來處理。

  可王崇古的心里,卻有了別的想法。

  手中的那些士兵訓練的差不多,現在已經成軍,但缺少戰火的洗禮,總缺一些精氣神。

  如果能夠抽調一部分京營士兵前往遼東作戰,勢必能夠學到大量的經驗,這對以后的京營來說,有著無窮多的好處。

  想了想,王崇古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王杲算不上什么心腹大患,消滅他費不了什么功夫。如今,京營士兵已經成軍,但真正的戰斗力尚未經過實戰檢驗,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兵算不上好士兵,所以臣以為應該抽掉一部分京營士兵前往遼東,配合遼東兵馬作戰。有遼東兵馬坐鎮,不至于局勢出現問題。”

  王崇古這話剛好說到了萬歷的心中,他正有此意。

  “此言極為有理,京營士兵大多都是一些新兵,別看他們平時訓練很多,不上戰場總看不出他們的成色,讓他們去遼東那邊,倒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萬歷說道。

  萬歷這話剛剛出口,殷正茂卻有些為難的說道:“陛下,讓京營士兵過去,調度該如何安排?是另派遣一員大將統領這些京營士兵,還是將這些京營士兵交由遼東總兵管理?

  這兩支兵馬互不統屬,如果只會稍稍有一點問題,那么就會造成不和現象,勢必會影響到軍隊的戰斗力。”

  殷正茂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明軍的老毛病就是如此,兩支兵馬互不統屬,容易出現問題。

  殷正茂說道:“還有,如果把京營的士兵調動過去,花費就要比之前多上一些,如今朝廷并不寬裕,雖說今年秋稅比往年多一些,但也不能這樣揮霍,能省一些錢就省一些錢。”

  不能說殷正茂說的不對,兩支互不統屬的士兵如果強行擰在一起,是一件很糟心的事。

  王崇古皺了皺眉頭,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

  雖然要花費一些錢財,但在軍國大事上,這一些花費,根本不成問題。

  “陛下,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如果京營的兵馬遲遲不能在戰場上征戰,這支兵馬,消耗再多的錢糧都是無意義的。不能征戰的兵馬,又能算的上什么呢?”王崇古說道。

  殷正茂還想說什么,可被萬歷打斷:“愛卿所言極是,朕深以為然。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下,派遣兩千兵馬前往遼東助陣。為了防止出現指揮混亂的情況,朕以為,這兩千兵馬由李成梁暫領,再遣一監軍。不過,剛才譚愛卿所言極為有理,這樣吧,此事就交由兵部商討,拿出一個具體的章程出來。”

  “臣以為此舉絕佳。”王崇古率先說道。

  見萬歷下定了主意,譚綸和殷正茂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領下這個命令。

  王崇古回到了京營,開始著手安排此事。

  殷正茂在離開書房之后,去了內閣,找張居正。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他必須要告訴張居正。

  內閣之中,殷正茂看著面前的張居正,說道:“元輔,剛才陛下提議,讓京營士兵前往遼東助陣,攻略王杲。”

  張居正放下手中的筆墨,說道:“大概要派遣多少京營士兵過去?”

  “兩千人。”殷正茂說道。

  “兩千人就兩千人吧,對大局沒什么影響。”張居正毫不在意。

  “可是元輔,京營的士兵與遼東的士兵互不統屬,現在王杲的實力還沒有那么大,遼東的兵馬就能將其平定,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呢?再說了,這些兵馬前往遼東,人吃馬嚼的又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殷正茂說道。

  張居正道:“江陵那邊的新政已有已有成效,前幾天戶部那邊已經做出了簡單的統計,根據當地上報的稅額來看,只江陵一地,所上交的稅就比往年多出了一倍不止。估計明年,還會多上一些。過年之后,那邊的稅就能夠解押到京城。那個時候也到了春天,遼東那邊估摸著也應該動手了,不差這些錢。”

  現在的張居正非常自信,清丈田畝與攤丁入畝這兩個政策推行下去之后,江陵那邊的稅收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這在之前是無法想象的。

  有了錢,張居正就可以做很多事,兩千兵馬的支出,他還是可以供應的。

  由此來看,新政沒有任何問題,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擴大規模了。

  從江陵開始,擴大到荊州府,乃至整個湖廣,還有南直隸浙江等地。

  以后,朝廷手中的錢只會越來越多,京營出兵兩千,沒有任何問題。

  “元輔所言極是,但這錢,下官卻有些其他看法。”殷正茂回道。

  張居正道:“你還有什么看法?盡管說出來吧。”

  “元輔,從江陵解押過來的稅收,按照元輔所定下的一條鞭法,勢必為白銀,然而之前陛下有令,說朝廷結算,都得用銀幣,那這么一來,這些白銀是直接進入戶部銀庫,還是先進入外帑將其鑄造成銀幣,之后再進入戶部銀庫?!”殷正茂接著說道:

  “如果是進入外帑鑄造成銀幣之后,再進入戶部銀庫,那白銀鑄造成銀幣的火耗該如何計算?又算成誰的?!地方上收上來的白銀,品相不行,且形狀各異,也需要鑄造成銀錠。這里面也有火耗,而這火耗,又該如何?!”

  殷正茂這番話讓張居正眉頭又了皺起來。

  “火耗”這個詞語,終于再次登上了歷史舞臺。

  火耗這個詞并不罕見,原指碎銀熔化重鑄為銀錠時的折耗。

  在元朝之時就有,可它大行其道之時,卻在萬歷年間,在張居正實施一條鞭法之后,火耗正式興起。

  一條鞭法規定,賦稅一律征銀上交國庫,把百姓交的碎銀熔化重鑄為上交的銀錠,因為百姓所上交的白銀品相不一。

  然而這樣一來,就有了火耗。這個損耗當然不能由當地官員來背,自然落在了百姓頭上,所以在征稅時就會加征損耗。

  這本是為了彌補損耗,可卻給了當地官員貪腐的機會。

  官員們加征的“火耗”大于實際“火耗”,最多者占到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多,而多出來的差額就歸官員了。

  張居正在制定一條鞭法時,也考慮到了這些東西,但并沒有更深層次的考慮,畢竟那個時候,萬歷還沒搞出銀幣。

  現在有了銀幣,加上殷正茂這么一提醒,張居正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元輔,一兩普通白銀究竟能鑄造多少銀幣,咱們并不清楚,而這些東西任由外帑一手把控,可不太行啊。

  如果,一兩三錢白銀能鑄造一兩銀幣,而外帑非要說,一兩五錢銀幣才能鑄造一兩銀幣,多出來的那些便是火耗,這一來一去,戶部可要虧不少銀子?

  一年兩年倒也罷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虧損的那些銀子,無法斗量啊。況且,現在那些銀幣樣子精美,品相不錯,如果以后,銀幣的品相無法保證,那該如何是好?財帛動人心,這些事情都很難說。”殷正茂又皺起了眉頭。

  聽了殷正茂的這些,張居正敏銳的從里面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不止戶部與外帑,戶部與地方上,也是如此。

  按照皇帝的性格,外帑是不可能承擔這筆損耗的,那這損耗就會落到戶部身上。同樣的,戶部也不會承擔這筆損耗,那這筆損耗就會落到地方上。地方也不會承擔這筆損耗,那這損耗就會落到普通百姓身上。

  這么一層一層的加下去,加在百姓身上的擔子,恐怕會越來越重。

  這是什么?這是用銀幣來收割整個天下的財富。最終,所有的壓力都會來到百姓身上。

  百姓不穩,那天下就要動蕩。

  張居正的臉色忽然難看起來,他沒有想到,萬歷的終極目的竟然在這里。

  終究還是被時代的局限性遮住了視野,銀幣,可是解決火耗的好東西。

  把銀幣定位流通貨幣,任何結算都由銀幣進行,就能解決火耗。

  百姓上繳賦稅五個銀幣,那就交五個銀幣,不需要額外繳納多出來的熔鑄火耗。

  這樣一來,自然就沒有了火耗。

  但這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必須讓百姓把手中的白銀兌換成銀幣。

  而這里面,又有很大的文章。

  銀幣只能由外帑鑄造,可以讓外帑在全國各地設置銀幣兌換點,讓百姓兌換,由皇家控制兌換比例,把火耗直接捏死在皇家的手中,從而避免出現歷史上的火耗害民現象。

  從萬歷命令鑄造銀幣開始,就有了這方面的打算。

  等時機成熟之后,各地的這些兌換點可以變成錢莊,最后變成銀行。

  “如此一看,確實多了不少火耗。不過這白銀終究還是要鑄造成銀幣,那就禁止地方私自熔煉,百姓交上來的是什么樣子,那就原封不動的送到戶部。”張居正若有所思的想著。

  可是,他想了想,又覺得這個辦法不妥當。

  戶部為了保證所收上來的賦稅銀錠品相足夠,必須要讓當地的官員對市銀進行重鑄,如果不要求白銀品相,恐怕當地的那些官員,會往收上來的那些白銀當中充填雜質。

  這樣一來,百姓所交的賦稅沒有減少,朝廷收到的賦稅沒有增多,而中間的那些官員們,一個個的卻中飽私囊。

  “不妥不妥,此法不妥。”張居正連連搖頭。

  張居正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他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銀幣之中竟然蘊含著如此大的能量。

  “不行,此事,我得進宮一趟。”張居正說著,走出了內閣,朝著乾清宮急匆匆的而去。

  多一道手續就多一份損耗,多出來的這些損耗一層一層疊加下來,最終還是會落在百姓的身上。

  這本來是為了減輕百姓的負擔,最后卻成了壓垮百姓的稻草,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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