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才剛咬了一塊魚，聞聲莫名其妙抬頭，季明塵也悠然地垂手看向對面。
無聲硝煙于空氣中彌漫。
木笙笙和方蘭音也在這時看向沈逸川，她們的實力沒有沈逸川強，好不容易得來的友好和平，她們倆還是不希望輕易打破的：“怎么了沈隊長……”
溫瑤見沈逸川這怒火中燒的樣子，倒也不意外。
不止現在，她想起以前相逢戰場的時候，沈逸川也很是看不慣季明塵為人處世的作風，以及他油嘴滑舌的腔調，加上殺弟之仇和陣營擺在那，這兩人一向勢同水火。
只不過在那個時候，他們一個不順眼，就可以打起來，不像現在這樣還需忍耐。
對此，溫瑤放下手里的魚，垂下眼睫道：“暫時議和期間，不應該以私人恩怨在休息時間起沖突。”
“沈隊長，您一向是顧全大局的，對吧？”
篝火噼啪，沈逸川一雙漆黑的眼眸里倒映著火光，他驀地看向溫瑤：“……你叫我什么？”
以前縱然是上下級的關系，溫瑤平時卻從不會稱呼他為沈隊長，她年紀尚小的時候，親昵地叫他哥哥，后來隊伍壯大，她也和別的隊員不一樣，向來都是直呼其名。
只有在面對基地長官和領主的時候，她才會規規矩矩地喚他一聲沈隊長。
但現在的這聲“沈隊長”，疏離之意不言而喻。
痛苦的情緒像什么巨浪，在這一刻翻江倒海而來，那淡然的目光和‘顧全大局’四字，像把鋒利的刀子，一下下凌遲著他的心臟。
他又想起了那天漫天風雪中的畫面，少女漂亮的眼睫染上霜雪，紅著眼膽怯地往前一步的模樣，如什么惡咒般，怎么也揮之不去……
沈逸川垂在身側的手不斷握緊成拳，一會卻又緩慢松開：“你還在怪……”
“沒關系的寶貝。”季明塵忽的笑了聲，打斷了他尚未開口的話語：“你這前沈隊長一向是不喜歡我的，見了我生氣也是人之常情……”
說完，還抬眸對上沈逸川憤懣的目光，隔著簇簇火焰回以禮貌微笑。
邵庭良左右看了眼，要說他本來不明白明長官為什么要決定暫時議和，直到望見對面那男人快要隱忍不住的怒火中燒。
好家伙……
不愧是明長官，不殺人也不見血，但誅心啊。
季明塵烤的這條魚很大，六個人分是剛好的，他吩咐邵庭良將烤好的魚切分好，然后分發給眾人。
方蘭音一開始沒接，但因為他們迷路四天，物資消耗殆盡已經餓了差不多一整天了，面對這樣的誘惑實在難以抵擋得住，最終還是伸了手。
木笙笙倒顯得比她有骨氣點，見沈逸川不搭理他們，也對旁邊遞過來的魚置若罔聞。
季明塵挑了下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索性從邵庭良手里接過一盤分好的魚，手隨意地往旁邊一伸：“這不吃飽了，明日天亮，怎么有力氣尋找出路呢？”
他動作自然，言辭亦溫柔隨和，木笙笙聞聲往旁邊一看，潔白的襯衫袖子正朝她這邊伸來，遞來了一碟烤得正好的魚。
視線往上，則是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桃花眸眼尾略彎，笑容和煦。
“……”
饑餓之下，木笙笙最終還是接過了盤子，心下也暗暗覺得，東洲十四區這位臭名昭著的明長官季明塵，似乎也沒有傳聞中所描述的那樣陰鶩殘忍……
和戰場上的殺伐果斷不一樣，私底下他倒真的是一個溫和又友善的人，不說別的，就從剛剛相遇到現在，無論沈逸川為了溫副隊說出什么樣的激進言辭，他居然都不計較也不生氣。
沈逸川簡直要被方蘭音和木笙笙兩個墻頭草給氣死，敵友不分，也半點眼力勁沒有，當真看不出來季明塵這人的真面目嗎？
他哪里是禮貌微笑，好心送魚？他分明是在諷刺嘲笑，在他面前宣誓主權耀武揚威！
但偏偏什么禮數說辭又都讓對方占了先機，他如果再阻攔什么，倒顯得他不通人情，斤斤計較。
沈逸川看見季明塵那張笑容滿面的臉，整個人像是吃了只蒼蠅一樣惡心，卻又毫無辦法。
得忍，他還得忍……
這天晚上的后半夜不巧下起了雨，而搭好的帳篷只有兩個，方便起見，他們三男三女按性別劃分。
溫瑤和方蘭音木笙笙她們在一個帳篷里躲雨休息。
木笙笙大抵是因為累了，率先睡去，溫瑤則坐在帳篷的門簾處，目光從沉睡的木笙笙身上移開，呆呆地看著外面的冷雨打在水洼里。
方蘭音坐在離溫瑤不遠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就好像以前在同個隊伍里的時候一樣。
這氣氛恍如隔世，卻又有幾分久違的親切感……
她們倆的關系其實也說不上好，以前很多時候，方蘭音都看不慣溫瑤誓死追隨沈逸川的模樣，覺得她既天真愚蠢又戀愛腦，而溫瑤呢，則性格內斂，寡言少語，十分不習慣方蘭音的心直口快。
但默契的是，她們彼此又深深明白對方是怎樣的為人，關鍵時刻，也都愿意相信和救贖對方……
溫瑤想起那日冰山雪原上的事情，忽然道：“謝謝你，方蘭音。”
方蘭音：“？”
溫瑤回過頭來：“那天你是第一個敢靠近我關心我的人，也是第一個投我票的，我當時都沒有機會跟你道一句謝。”
方蘭音笑：“這都過去多久了，你居然還記得……”
溫瑤點著頭，嗓音溫柔而平靜：“記得的。”
列車上那89：7的票數，那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龐，以及沈逸川看向她時，壓抑卻又顯得冷漠的目光，她都清楚地記得。
方蘭音想起這些天沈逸川為找溫瑤所付出的心血，忍不住道：“其實……如果沈隊長知道你不會變異，他一定不會丟下你的。”
見人不搭理這話，她又補充道：“我也不是勸你什么，你知道我這人的，我向來實話實說，我以前也看不慣沈隊長重用你但又不珍惜你的樣子，但是這些天，我也的確見他為了找你……”
“不，他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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