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尋蠶鎮的村民們都是熱鬧了起來。
尤其是書院的學生們，更是興奮不已。
在這個時代，十年寒窗苦讀，參加科舉基本是平民百姓提升階層的唯一途徑。
而童試則是第一步。
童試之后，進行縣試，成為童生，便有正式參加科考的資格。
若是成績不錯，再接著便是所謂的鄉試，會試。以及最后的殿試。
然而凡俗無數苦讀數十載的可憐讀書人，到死或許也只能到達童生這一步。
可以說，童試便是無數學童夢寐以求的第一步。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石頭正在書鋪讀書，也很激動。
畢竟他終于可以知道自己的學問到底到了哪一步。
于是下意識的看向老師。
牧塵神色平靜，似乎根本沒有聽過這個事情。
“老師？”
石頭輕聲說道。
牧塵看了他一眼，平靜道：“有事？”
“幾天后便是童試。”石頭小聲提醒。
“書你都讀懂了？”
“恩....沒有。”
“那去干什么？安心讀書。”
“哦....”
石頭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低下頭開始繼續讀書。
很快。
童試的日子到了。
書院的所有學生都跑去縣里參加童試。
路過那座書鋪，看著書鋪里面孤零零的那個家伙，許多人都發出了嘲笑的嗓音。
“瞧瞧，天天讀些咱們聽不懂的破書，這連童試都不敢去。”
“正常，什么樣的老師就帶出什么樣的學生，嘿嘿。”
“一個誤人子弟，一個傻不拉幾。”
作為書院弟子，自然對這種不入流的書鋪和外來的教書先生有著天然的不屑。
石頭聽著這些話。
倒沒有生氣。
畢竟這些年他都聽膩了...
據說那個書院的老秀才在上課時還公然嘲諷老師是個半吊子秀才，哪會教人，就會教猴...
童試的事情就像是石頭落入水面，湖面引起了不少漣漪。
然而卻仿佛跟書鋪里面的兩人沒有絲毫關系。
還是熟悉的清晨朗讀聲。
等午時到了。
石頭便下意識放下書籍，開始燒火，盛水，幫父親打鐵，幫母親做飯。
看著石頭認真且專注的樣子，牧塵看了一眼說道：“可以再慢一點。”
“哦！”
石頭隨口回道，下意識放慢了手中的動作。
他有些疑惑，自己讀書的時候老師仿佛并不在意，哪怕偶爾走神都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但是做事的時候卻頗為在意，經常會提醒兩句，好像這是比讀書還要重要的事情。
牧塵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盆里的菜葉頗為干凈。
腳下的地面沒有灰塵。
水壺里面的水在角落沸騰著。
打鐵鋪里面的鐵在火爐里熊熊燃燒著。
于是牧塵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過了一月。
讓尋蠶鎮無數人更加振奮的事情發生了。
有一個書院的孩子竟然成功過關，成為了一名童生！
一時間，他便成為了尋蠶鎮和那名書院老秀才的驕傲，在方圓十里內都風光無二。
連帶著，牧塵和石頭更成了被嘲諷的對象。
在他們看來，石頭若是進入書院學習，自然會比現在好上一百倍。
“真好啊。”
石頭看著街道上那個如孔雀般驕傲的男孩像眾星拱月般走過，也是眼含羨慕。
“好什么？”牧塵問道。
“考中了啊，他可是咱們這里最年輕的童生。”石頭誠實道。
牧塵平靜問道：“你讀書是為了什么？“
石頭張了張嘴，卻突然愣住了。
讀書是為了考功名？
是為了當大官？
是為了賺錢？
似乎都有些不對。
牧塵緩緩道。
“是為了明理。”
“無論讀書帶給了你什么，是榮耀還是恥辱，但是讀書從來都只是為了明理。”
石頭撓了撓腦袋，好奇道。
“那到底什么是理？”
牧塵看著他沉默了會，才微笑道。
“簡單點來說....”
“欠債還錢是對的。”
“買東西給錢是對的。”
“為了自己賺錢故意讓別人虧錢是錯的。”
“殺人是錯的。”
“救人是對的。”
“做好事沒有好報，但做好事仍然是對的。”
“那個孩子考中了童生，然后瞧不起你是錯的。”
“有個小女孩因為你家開了米鋪就想跟你在一起是錯的。”
“這些都是理。”
石頭愣住了。
“這么簡單？”
牧塵嘴角微翹，沒有說些什么，只是緩緩道。
“還記得以前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么？”
石頭想了想，眼神一亮。
“是那個在一個叫做洪荒的世界，一個來自異大陸的小男孩茍著茍著，茍到敵人都死了，然后最后成為光頭披風大魔王一拳一個的故事么？”
牧塵點了點頭，輕聲道。
“是的。”
“所以一生其實很長，一時的快慢決定不了什么。”
“我以前教了個學生，他成了大官，萬人之上，神通廣大，可是或許是他走的太快，所以沒有教他明理，最后的結局頗為凄慘。。”
“無論是讀書，還是做其他的事情，有時候慢一點，做的事穩一點，你的未來就會更加踏實一些。”
“至于那些剛開始便走的很快的人，你大可以忘記，待幾十年后，回首再看他，或許你只會笑一笑。”
石頭聽著。
不懂。
但還是按照老師的話記在心里。
隨后嘿嘿一笑，由心道。
“老師我覺得您教的比書院的老秀才好多了。”
牧塵揉了揉石頭的腦袋，感慨道。
“記住老師的外號。”
“牧子！”
....
....
成為童生之后便能參加院試。
若能通過院試則就能被稱為秀才。
書院的老秀才則是這個水平。
那名考中童生的孩子一鼓作氣參加了院試，隨后不出意料的落了榜。
院試中的人不限年紀，甚至還有兩鬢霜白的老人，無論是閱歷還是學問，差距都極大。
那名孩子受到了打擊，回到家中抱著書籍閉門不出，打定了主意要考入院試。
這一考便是十年。
未曾再進半步。
而十年內。
童試也舉行了三次。
尋蠶鎮的所有學生都去了...唯獨那個書鋪里的年輕人。
是的。
如今的孫石已經二十五歲。
面容普通。
眼神明亮。
氣質出塵。
明日便是第四次童試，看著清晨時所有人涌向鎮外踏步走向縣城，年輕人內心卻再無了絲毫波瀾。
默默的開始燒水，生火，做飯。
這二十余年來，除了讀書，他一直在做著這些，說不出的熟悉。
整個鋪子纖塵不染。
盆里面的菜葉晶瑩剔透。
水壺里面的水沸騰著，卻沒有一滴流露壺面。
米鋪的賬，他比米線還要清楚。
鐵匠鋪里面的鐵器，他已經打的比鐵牛還要好，并且越來越好。
忙活中，少年的動作和神色極為流暢。
一切宛如天成，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自然。
道法自然。
牧塵從一旁走了出來，問道。
“他們去干什么？”
孫石認真回道。
“書院派了五十三個學生，去參加童試。”
牧塵點了點頭，說道。
“那你怎么不去。”
孫石微愣。
不確定道。
“師傅沒叫我去....”
牧塵沉默了會，隨后哦了一聲：“不好意思，忘記了。”
“......”
孫石沒有說話。
只是聽話的回家收拾起包裹，朝著鎮外走去。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鎮子，內心也有些忐忑。
鐵牛和米線雙眼含淚，像是看著即將遠游的孩子。
“兒子，別有壓力，那么多人了，考不好就回來，繼承你娘的米鋪。”
“對，還有你爹我的打鐵鋪，不丟人！”
孫石輕輕點了點頭，隨后離開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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