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學墅橫空出世，一位讀書人開始在小鎮教書育人。
不到數日，眾人便知道了這位新來的教書先生。
人不錯。
學問似乎也還可以。
長得不似窮鄉僻壤土生土長的人，有著江南水鄉般的儒雅隨和。
更關鍵的是，不要錢，只需要一場所謂的入學考試。
“所為何求？”
學墅前，中年儒士端正坐在太師椅上，身旁圍著無數村民和孩童。
一名面容淳樸的黝黑少年神色緊張，輕聲道：“讀書啊。”
“讀書是為何？”
“識字。”
“識字是為了什么？”
少年愣愣道：“讀書啊。”
儒士沉默，隨后微笑道：“有始有終，很好。”
又是一名稚童走來，直接道：
“先生，我讀書是為了以后過上好日子！賺大錢，給俺娘買胭脂。”
儒士笑著詢問道：“除此之外，如果做到了這些，還有沒有更多一些的想法？”
稚童咧嘴笑道：“嘿嘿，沒有啦，只要能吃飽飯，娘有胭脂用，就最好了。”
儒士仍然沒有失望神色，肯定道：
“不錯，少一些高談闊論，多一些腳踏實地，學海無涯，知足常樂，世人若都如你這般所想，一生也會過的幸福安穩。”
“讀書人眼高手低，著實要不得。”
鎮子里的村民都很意外，畢竟這跟尋常的鄉墅教書先生有所不同，不是張口就是他們聽不懂的國家大義，清風明月。
反而都是些家長里短，田里田外。
他們不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但卻覺得感覺很好，學問不知道，但最起碼性子是極好的。
一時間，學墅大火，人來人往。
過了幾日，連早已渡劫圓滿的老龜竟也偷摸跑去學墅聽課，頗為津津有味。
“前輩，讀書人不愧是讀書人，”
某日，他心悅誠服的說道。
牧塵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怎么說？”
“僅僅一些明明看似很簡單的道理，但卻總能讓人受益匪淺。”
老龜感慨不已：“怪不得人族肉身脆弱，壽元極少，但對天地之力的規則領悟卻在萬物之中都是頂尖。”
牧塵點了點頭。
“前輩，您有空也可以去看看，這讀書人講的正經，但偶爾的玩笑話也很有意思。”
“呵...”
牧塵表示不屑，“我需要？”
“不需要....”
老龜連忙搖頭。
“前輩通天修為，自然不需要了解儒教道法。”
牧塵說了句孺子可教，隨后嘀咕道：“真無聊，真無趣。”
老龜撓了撓頭：“怎么會無趣呢？前輩最近修行遇見了瓶頸？這些日子總覺得前輩道心似乎有些不寧，極容易被外物所侵擾。”
牧塵扯了扯嘴角，下意識又要反駁，遇見個錘子的瓶頸。
話還未出口，卻是突然愣住。
“你...為何這么說?”
“也沒啥，就是覺得前輩對這些凡人凡事太過看重...”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牧塵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等等...
道心不寧？
老龜乃是渡劫圓滿修士，但終究離他差了太遠，可是對方為何竟然能感受到自己的道心變化？
牧塵發現了不對。
突然閉上眼睛，開始自省靜心。
不過一個念頭的事情，他清除雜念，緩緩睜開眼睛，神情氣質大變，重回清冷。
只是眼神深處的一絲雜質，還是靜靜留在那里，無法消除。
“前輩，您怎么了”老仆不解。
“差點被陰了...”
牧塵沉默著，抬頭的看向天空。
若不是身旁這頭老龜提醒自己，差一點就要中招。
他剛剛才發現。
來到這個時間許多年，無聲無息，自己身上的神性竟然能被這方天地緩緩吞噬，以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注意到的緩慢速度進行。
牧塵修道多年，一直講究人性與神性平衡，一旦神性徹底消逝，人性之中的各種弊病缺漏也會逐漸在道心之上顯露。
重則甚至影響修為和境界。
而似乎就在重新返回鎮子的這段日子，神性和人性的平衡被打破，自己就出現了一些在老龜看來道心不寧的舉動。
好恐怖的吞噬之道...
牧塵一直以為自己超脫天外，可原來自己也無聲無息融入了這個世界。
“什么時候中招的...”牧塵皺眉不已。
此刻自己維持的三分神性和七分人性的平衡被打破，就像是一位無敵之人出現了弱點。
一旦全部人性占據了肉身，那么對敵時便會出現很多破綻。
接下來的一月。
牧塵格外警惕，每日清晨都會定時清除內心生出的雜念，然后終究無法徹底驅逐。
有一根刺，始終緊緊的扎在那里。
某日清晨，牧塵離開了鋪子，神游萬里，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那座學墅。
略作沉默。
他走了過去。
從簡陋的紙窗戶看去，一個個稚嫩的面龐安靜坐著，最前方李守身著一身儒家長袍，單手負后，另一只手握卷，說不出的儒雅。
“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這句話的意思呢，簡單而言，只要你愛護別人，別人自會愛護于你。”
牧塵靜靜聽著這句話，分明是很正經的話語，卻突然凡心作祟，一個念頭蹦了出來。
“這話不對，愛人愛多了會變舔狗。”
下一刻，牧塵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開始專心聽課。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禍之家必有余殃。”
“這句話的意思呢，簡單而言做好事當好人會給子孫后代積累福源，做壞事后代便會遭到禍端。”
牧塵沒有想，又一個念頭蹦了出來。
“可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啊！”
牧塵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將自己腦海中那個凡念叢生亂蹦跶的小鬼一巴掌拍死。
之后又安靜聽了會。
不得不說。
李守教書水平極高，得到了牧塵這位資深修道導師的轉身認可。
經常會引經據典，甚至其余兩教的教義也會偶爾拋出。
人之修為分高低大小，但是學問卻是不分的。
李守若是正常教學，平日自然會礙于門派之別，但在山村之中教導這些尋常孩子，自己的身份又不是儒家修士，那么更能隨心所欲的講出道理來。
有時，讓牧塵都有些自省之意，不得不點頭。
學海無涯，道法自然，哪怕是鴻鈞道祖，也不敢說走到盡頭。
“非淡漠無以明德，非寧靜無以致遠。”
讀書人突然說出這句話來。
有個孩子說：“老師，我知道，您說錯啦，這是道家的！”
李守微笑道：
“是的，可世上的學問不分門檻，先生希望你們日后能明白這句話，靜心清明，堅定而安靜的走遍這大好河山。”
聽見這話，牧塵道心突然定了下來，雜念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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