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我的諜戰歲月 > 第249章 老長官
  “周茹說是局座發給組長的密電。”浩子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明白了。

  是戴春風給他的密電,密碼只有他本人掌握。

  “去周茹那里。”程千帆兩根手指挑起車簾,朝外看了一眼,說道。

  “是。”李浩熟練的右拐,朝著金神父路的方向開去。

  “說一說白賽仲路的案子。”程千帆彎腰撿起后排地毯上的一粒玻璃珠,這是一枚紅色的玻璃珠,是小寶最喜歡的,此前小寶弄丟了玻璃珠,很是傷心了好幾天呢。

  “白賽仲路二十三號發生了入室搶劫案,戶主是賽亞洋行的一個經理,名叫胡延浩,此人身中多槍,現在還在醫院搶救。”李浩說道。

  “能救回來嗎?”

  “希望渺茫。”浩子搖搖頭,“據說中槍的位置在腹部和后背。”

  “傷者家里其他人呢?家里丟了什么貴重物品?”程千帆繼續問。

  “胡太太和孩子出門在外,家里只有胡延浩和女傭,據胡太太回來統計,少了一些小黃魚和貴重首飾。”浩子說道,“帆哥,這個案子呂哥已經在查了。”

  從后視鏡看了一眼,看到程千帆在皺眉思考,李浩仔細想了想這個案子,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不對,有特別的地方,那便是兇徒行兇后用了‘姜騾子保靖大隊第三小隊’的名號。

  “帆哥,你是因為他們用了姜騾子的名號,覺得這里面有問題。”李浩問道。

  “是,也不是。”程千帆搖搖頭,作為承包了上海灘、尤其是法租界眾多惡性案件的悍匪,不僅僅巡捕房喜歡將查不下去的案子按在姜騾子頭上,便是一些歹人也有打著姜騾子的名號遮掩行事的。

  “兇徒冒用了姜騾子的名號,你覺得是否有可疑之處,疑點在哪里?”程千帆問道。

  浩子知道是帆哥在考究自己,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思考后才開口說道,“冒用姜騾子的名號行事,本身并不算什么。”

  他按了下喇叭,提醒了過馬路的行人,繼續說道,“讓我感到疑惑的是這些人用了‘姜騾子保境大隊第三小隊’的名號。”

  李浩笑著說道,“這個番號,連我們都不知道呢。”

  “下次見到姜老大,我要問問他什么時候招兵買馬成立了保境大隊。”他扭頭對程千帆說道。

  “但是,大山手下確實是有一支隊伍。”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

  李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是啊,姜騾子手中確實是有一支隊伍。

  在巡捕房的檔案室里,關于悍匪姜騾子的卷宗足足塞滿了兩個柜子,巡捕房可謂是‘最了解’姜騾子的部門,他們給姜騾子及其手下的定性便是‘悍匪姜騾子及其手下’。

  這也是整個上海灘對于悍匪姜騾子的普遍認知——

  這就是有匪首姜騾子帶領的下手兇殘、膽大包天、危害上海治安的一小撮窮兇極惡的匪徒。

  匪徒和隊伍是有著截然不同的概念的。

  白賽仲路賽亞洋行經理胡延浩家中的這個案子,對方冒用了姜騾子的名號,署名卻是姜騾子保境大隊第三小隊!

  這留的哪里是名號。

  這是番號!

  甭管這個番號是不是自己給自己頒發的,這是番號,基本上只有一些已經形成了一定的作戰能力,且有一定的紀律的隊伍,才可能想著給自己弄一個番號。

  這是巧合?

  還是某種試探?

  程千帆不知道,他只是覺得事有蹊蹺。

  “查一下這個死者胡延浩的情況,還有那個賽亞洋行。”程千帆說道。

  “帆哥,胡延浩還沒死呢。”李浩提醒說道。

  程千帆搖搖頭,沒有說什么。

  越是琢磨這件‘看似普通’的持槍入室搶劫殺入案,他愈是有一種直覺:

  這不是入室搶劫進而引發殺人,更像是殺了人順便搶掠一番。

  對方是沖著殺人去的,這個胡延浩豈還有命救回來?

  “另外,暗中查一下胡延浩周圍的鄰居。”程千帆想了想,忽然說道,“列一份名單與我。”

  白賽仲路,他的心中忽而隱約記起了某件事,令他難免產生了一些聯想,進而有了一絲懷疑和警惕。

  ……

  到了金神父路。

  周茹已經做好了晚飯。

  一開門便是飯菜的香味。

  “嚯,好香啊。”程千帆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道。

  “我可是法租界廚藝大師的優勝獎。”周茹露出略得意的表情,說道。

  她和小程總的關系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關注,程千帆便對外說這是他請的小灶廚娘,有時間便來打打牙祭。

  眾人聞言,皆恍然。

  這位女子的相貌雖然還算清秀,但是,絕對不能稱得上是美貌不凡,以小程總的挑剔,自然不太可能看得上。

  原來是廚娘啊。

  金神父路挨著薛華立路,走路過來也不算遠,小程總若是嘴饞了,晃晃悠悠便可來此地小酌朵頤。

  后來,周茹報名參加了法租界的一個廚藝大賽,入圍了決賽圈,得了個優勝獎。

  大賽的評委在接受報館記者采訪的時候,對周小姐的廚藝贊嘆不已。

  如此,更加坐實了周茹的小廚娘身份,一些痛恨小程總的人更是暗下里咬牙切齒的罵:

  這狗賊,不僅貪財好色,嘴巴還刁。

  ……

  程千帆看著自己剛剛譯出的電文,露出思考之色。

  梅申平。

  高慶武。

  此二人秘密離開了重慶,戴春風判斷兩人極可能來上海。

  戴局座懷疑這兩人有可能在上海和日本人秘密接觸,故而令他暗中查探此二人蹤跡。

  高慶武。

  程千帆手指敲擊桌面,他在思考關于此人的情報。

  這個人是國府外交部最年輕的高級外交官。

  說起來,高慶武的發跡堪稱神奇。

  民國二十一年的時候,以國民政府外交部為背景的《外交評論》創刊,該刊聘請高慶武為特約撰述人。

  此乃高慶武發跡的起點,是年,高慶武年僅二十七歲。

  在《外交評論》創刊號上,高慶武以《最近日本之總觀察》一文打開了國人的視野,全文洋洋萬言,非常全面地介紹了九一八事變前后日本政治、經濟、外交、社會四個方面的情況。

  此后,高慶武一連在《外交評論》上發表了十四篇文章,篇篇內容不離日本問題,他也由此成為國府上下公認的‘日本通’。

  當時程千帆也曾經‘拜讀’過高慶武再《外交評論》上的文章,可謂是受益匪淺,使得他對于日本的情況有了更深的認知。

  當年年底,國府設立國防設計委員會,聘請素孚眾望的社會著名人士出任專員。

  高慶武便以日本問題專家的身份被延聘為國防設計委員會專員,一舉躋身國家戰略核心領域,可謂是一飛沖天。

  民國二十三年,高慶武被調到外交部,出任亞洲司日本科科長。

  一年后,高慶武升任外交部亞洲司司長,時年僅三十歲。

  此人可以說是國府內部最知名的外交領域的‘日本通’,常校長還是非常賞識高慶武的才華的,對其委以重用,同時,這個人也是汪填海的‘低調俱樂部’的成員。

  只憑此人能夠同時贏得‘領袖’和汪副總裁的認可,便足以說明此人之才華出眾。

  這么一位‘日本通’、國府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和另外一位汪副總裁手下大將梅申平聯袂,以秘密‘潛入’的方式來上海,這確實是頗為耐人尋味。

  當然,戴春風只是懷疑此二人會來上海,至于真相如何,還需要他去查證。

  不過,程千帆有一種預感,他認可戴春風的研判,這兩個人極可能會來上海,以此地和日本人秘密接觸。

  看來,近來要勤去今村老師那里請益和問好了,程千帆在心中說道。

  今村兵太郎是日本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副總領事巖井英一的第一助理,若是日本方面秘密和汪副總裁的人會晤,今村兵太郎定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可以從今村兵太郎這里捕捉蛛絲馬跡,以茲參考、確認高、梅二人行蹤。

  ……

  此外,電文中還有一句話引起了程千帆的關注。

  “高曾私自赴日,領袖震怒,此番高之消失,領袖極為關注,若此二人確實抵滬,務必查清高、梅二人在滬上種種之事,切切。”

  程千帆是大為震驚的,他難以想象,高慶武作為國府外交部亞洲司的司長,作為國府的高級外交官,高慶武竟然私自去了一趟日本,甚至和日本政府有直接會面和接觸。

  最重要的是,此人私自赴日之事發生后,時至今日竟然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亞洲司司長的位子上,此——當真是荒謬至極。

  程千帆并不知道,此事發生在七月份,便是常凱申得知高慶武去了日本,也是大吃一驚,罵了句差不多的話:

  ‘荒唐至極’!

  最荒唐的是,高慶武從日本回來后,還‘毫不避諱’的將自己同日本人的會談報告提交與常凱申。

  高慶武的報告,其實是借日本人之口勸‘領袖’下野,移交權力給汪副總裁,以實現中日之間的和平談判。

  最高領袖的肺都要氣炸了,明明是自己派出去的人,卻為汪填海張目,高慶武真是個混帳透頂的書呆子。

  校長隨后便叫來了薛應甑和戴春風,將兩人大罵了一通,說他們辦事不力,連個人都看不住。

  薛應甑和戴春風兩人被這么急吼吼的叫來,然后就被罵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不敢辯解,只能乖乖低頭挨罵。

  兩人挨罵完畢,灰溜溜離開領袖官邸,后來才知道是高慶武惹怒了領袖,一時間兩人竟同時跳腳罵人,頗有同命鴛鴦之感。

  ……

  程千帆的目光停留在電文最后那兩句話:

  因你部不知高、梅二人相貌,特派港區副區長盧景遷攜二人照片自香港去滬,盧抵后,以盧為主,你為輔,希盼汝二人通力合作,完成任務。

  他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盧景遷便是宋甫國,是他的老長官。

  他加入力行社特務處,便是宋甫國發展他的,這是他真正的老長官,甚至于,如果嚴格安排派系來劃分,他算得上是宋甫國的人。

  當然了,現在他是‘青鳥’,是戴局座的人。

  對于宋甫國,程千帆是極為敬重和信服的。

  宋甫國能力不俗,長期處在對日特作戰的第一線,此其一。

  此外,這份敬重還源自陶老板。

  作為宋甫國的親外甥,陶老板本可以在安全的大后方生活,卻在明知九死一生的情況下,義無反顧的登上了去大連的輪船。

  程千帆后來才從宋甫國口中得知,陶老板赴大連的那一天,正好是他離開上海去杭州受訓的那一天:

  宋甫國送他去杭州受訓,委以培養;同日送外甥赴死。

  程千帆的腦海中想起了在杭州受訓之時,他從戴春風手中的電報得知陶老板擊斃多名日特,最后高呼‘夠本’,慨然赴死,他的眼眸有些潮濕。

  腦海中陶老板的這個悲歌就義形象,和那個接過他送的面包,高興的替女兒道謝,拎著面包闊步離開的背影重合。

  當日,他受到了戴春風的當面嘉獎,也在是日得知了陶老板殉國的消息。

  長嘆一口氣,程千帆收拾起情緒。

  再看了一眼電文,他微微頷首:

  老長官回上海,兩人此番有可以一起共事、合作,程千帆對此是頗為期待的。

  隨后,程千帆劃了一根洋火將電文放進火盆里點燃,最后又搗爛了灰燼,嘴巴里喝了一大口水,直接噴在了火盆里,這才完全放心。

  ……

  “事情處理的干凈嗎?”江口英也活動了一下脖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沉聲問道。

  “報告室長,胡延浩身中五槍,其中兩槍在后背,一槍在腹部,肩膀和屁股上也各有一槍。”手下敬了個禮說道,“胡延浩必死無疑。”

  “東西找到沒有?”江口英也問道。

  “找到了。”手下從身上摸出一封封皮染血的信箋遞給了江口英也。

  江口英也接過信箋,取出了信封里的信紙,仔細閱讀,并且查看了信紙上的記號,確認是原件,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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