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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都天氣還不算暗，而老陳家相當的節約不會開這么多的燈，難道今天有客人？
陳瀟上樓，卻看到一群穿制服的在客廳里扎堆。。
這不是警察，是廠里保衛處的。
周隊長對陳強說道:“陳強，請你和我們一起到廠里去了解情況，這都四天了，你這里到底有結果沒結果。今天總廠的張總經理到我們廠里檢查，發現我們十多臺機床都沒有工作，大發雷霆,要追責。”
“你是首要責任人，趕緊跟我們走一趟。”
90年代,國營工廠就是一個小型社會,這里有自己的學校、醫院當然也有自己的保衛處。
陳強臉色鐵青本來想辯駁幾句,但是看到陳瀟在門口，他點點頭對林慧交代說道：“我去下廠里就來。”
陳強和林慧都是老實人,看到如此的陣仗其實早就沒有了章法，陳強現在能打起精神，全都是因為要在陳瀟的面前保持一點父親的尊嚴。
60、70后遠不如后世的90、00后富有反抗精神,很多都是逆來順受。
但是陳瀟知道，自己這一次要再不出面，按照蘇廠長的操作,下次見到陳強就難了。
陳強被帶走后，林慧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跟著跑出去,哪兒知道被人給攔住,陳強被帶上來一輛黑色的捷達。
陳瀟知道不能夠再等了,回到房間找到了李德龍留的電話，摸著座機就打了過去。
幾聲后,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頭是喝酒打牌的聲音，“喂,哪位！”
李德龍的聲音豪氣而洪亮,讓陳瀟的腦子嗡嗡作響。
現在能夠用得起手機的人都是有錢人,說話當然要大聲一點顯擺顯擺，這種感覺就和后世用蘋果手機露LOGO，或顯擺車鑰匙和手表一個道理。
陳瀟說道：“李總,我是陳瀟,就是拜托你生產主板的那個。”
“哦！陳兄弟，你好你好！”
李德龍的聲音變得熱絡起來,陳瀟為廠子里設計的多層集成VCD電路板讓他非常興奮,看到了德龍公司未來競爭的方向。
而且王翔說了,陳瀟絕對是個人才，希望李德龍能夠把陳瀟挖到廠里來,因此現在李德龍對陳瀟相當的客氣。
陳瀟：“李廠長,實在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我想問下我的那幾個主板生產出來沒有。”
李德龍：“出來了,出來了,生產出來了，還準備明天給你送過來。”
陳瀟說道：“能不能麻煩李總現在給我送來,運費我們這邊想辦法，事情有點著急。”
李德龍聽出了陳瀟的語氣有些嚴肅，李德龍這個年紀段的人，都有草莽精神，也就是講哥們兒義氣。
陳瀟幫助了自己改良VCD的主板圖，他當然愿意幫忙。
“在什么地方，我馬上喊人給你送過來!陳兄弟，這一次你可是幫了我大忙，我還想好好感謝你呢！”
陳瀟說道：“江城國營機械廠，我在門口等你。”
李德龍：“好的，我馬上安排人，最多兩個小時到。”
兩個小時，陳瀟想到，只要能夠拖住兩個小時，一切都好說。
他也來不及吃飯了，從冰箱里拿了兩個冷饅頭就往廠子里趕。
林慧喊道：“瀟子，你去哪里，這……這可怎么辦啊!”
陳瀟說道：“媽，你就放心吧，給我和爸留兩碗飯，我們等下就回來。”
江城國營機械廠，經理張彪看著拆得稀巴爛的十多臺從德國進口的數控機床，震怒不已。
他就說為什么這幾天江城工廠這邊的產量比以前要低了很多，這邊給的借口是冬季停電，他現在知道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停電，而是設備壞了！
張彪氣得胸口發疼,指著數控機床罵道：“蘇德勝啊蘇德勝,你是要我的老命啊！要不是這一次我過來拍宣傳片，我還不知道你們廠里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
張彪的身后除了總廠的工作人員以外還有江城電視臺和《江州日報》的記者。
還有半個多月就是2000年的元旦了,為了慶祝新年，在江州市政府的安排下,江州機械廠邀請了新聞媒體，和總經理一起，下沉到各個分廠去拍攝工廠熱火朝天生產的情況。
這一次拍攝宣傳片是要上江州新聞的，還要給江陽省上報。
張彪也就是沒有給蘇德勝提前打招呼，搞個突然襲擊，沒有想到出了這么大的簍子。
張彪重重的拍了拍設備罵道：“一臺設備上百萬!蘇德勝!你要怎么給我交代!”
蘇德勝彎著腰低著頭，臉上蒼白，瑟瑟發抖，渾身是冷汗。
他后悔啊，早知道有現在這個情況，當天就直接報警，把陳強抓了再說。
蘇德勝趕緊解釋說道：“張總，發生這件事的確是我的疏忽，但是罪魁禍首是我們廠的一個員工，就是他的胡亂操作，這才導致了設備被燒爆發。”
這時，周隊長帶著陳強過來了，說道:“蘇廠長，責任人的帶來了!”
江城電視臺和《江州日報》的記者紛紛將鏡頭對準了陳強，他們這一次是來拍宣傳片的，但是這一次他們都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大新聞。
因為員工的操作失誤導致了一千多萬的設備報廢，這是妥妥的大新聞，是為自己年終的績效湊業績啊!
蘇德勝趕緊把責任推個一干而盡：“張總，我對員工一向很嚴格的，三天五天的崗位培訓，但是有些人因為不滿工廠的待遇，蓄意報復，我……我這是防不勝防、百密一疏啊!”
“這個陳強，就是因為不滿廠子里的待遇，這才趁著工作的時候搗亂，把這些設備都毀了!”
蘇德勝已經打定了注意，要是說陳強是工作失誤，那自己肯定有領導責任和監管責任，但是如果說陳強是蓄意報復，那自己的責任就小得多了。
畢竟蘇德勝不是陳強肚子里面的蛔蟲，不可能控制陳強要報復的思想。
果然這招非常奏效。
谷跚</span>如果是工廠里面真的有人要蓄意報復，這還真的不是蘇德勝的責任。
張彪心中憤怒啊!
就是因為一個工人要報復，工廠就損失了一千多萬。
蘇德勝趕緊補充道：“當天我就想把陳強送到公安機關，但是考慮到陳強他家庭困難，又有一個兒子在念高中，所以說沒有立刻將這件事告訴給總廠，想著還是以教育為主，爭取能夠將設備給維修好。”
蘇德勝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富有同情心，有道德、十分高尚而且十分負責的人，如此以來，陳強這個背鍋俠是當定了。
而蘇德勝基本上就已經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張彪看著陳強，完全看不出這個面容老實的人，居然會有如此陰暗的思想。
高洪澤趕緊說道：“我和陳強是一個班組的，我能夠證明，陳翔在前幾天一直在嘮叨，說廠里的工資低，說這一次晉升組長廠子里沒有考慮他，一直都想著要報復，我以為他是說著玩兒的，沒有想到他真的這樣干了。”
陳強大口大口地出出氣，吼道：“高洪澤，你還要點臉不？！我是幫你守著控制臺，你現在居然污蔑我！”
高洪澤趕緊躲到后面，說道：“大家都小心點，陳強還有暴力傾向，他還說他要殺人!”
高洪澤對張彪說道：“張總，你沒有在我們分廠，不知道這個人的心里有多陰暗，今天廠子里很多人都在，大家都可以作證！”
《江城日報》和江城電視臺的記者們飛快地用筆和本子記錄著現場發生的一切，他們甚至都已經想好了新聞的稿子——江城機械廠職工因晉升失利，蓄意報復，毀掉了一千多萬的德國進口設備。
記者們還用鏡頭記錄下了陳強憤怒而扭曲的面孔，這種形象非常符合心理陰暗的工人。
陳強趕緊說道：“老吳（班長），那天晚上是你當班，你知道我晚上來是幫著搬運鋼板的，是高洪澤他讓我替他看守一下，外覺都沒有睡，你能夠為我作證。”
陳強也是豁出去了，“這工作本來是高洪澤的，結果他去隔壁打牌!”
高洪澤看著吳偉說道：“你胡說！吳哥，你最清楚當天的情況。”
吳偉看了看陳強有看了看高洪澤和蘇德勝，眼神有些閃爍，說道：“陳強的確有好幾次都在我面前，在抱怨工廠對他不公平，但是他是不是蓄意報復我，我真的不知道。”
這話基本上把陳強推進火坑了。
陳強如抓救命稻草一般地看著工友小王，說道：“小王，那天晚上我們一起搬運鋼板，你弄完就回去睡覺了，你是親眼看見高洪澤他讓我代替他值班的，你趕緊給張總說說！”
小王比陳強要小幾歲，陳強平時對他非常好，自己有的手藝都交給了小王算，是對小王推心置腹了。
小王不敢看陳強，反而是有些畏懼地看了蘇德勝幾眼。
這段時間廠子里在下崗，現在這個工作不容易，哪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工作丟了，生活就艱難了。
小王的的確確在心里，很是為陳強感到不公，但是現實他沒有選擇。
小王低聲說道：“我……我也經常聽見強哥抱怨廠子里對他不好。”
得了，事情實錘了！
陳強臉色鐵青，難以置信自己的上司和工友都背叛自己！
最讓陳強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時常滿口仁義道德、無私奉獻的分廠廠長蘇德勝，居然是個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偽君子。
陳強的世界觀崩塌了。
張彪深吸一口氣說道：“蘇德勝啊蘇德勝！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你一個人扛著算什么？這種事情必須立刻報告給總廠，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我知道你是為員工考慮，但是常有常規，才想給廠子里造成這么大的損失，你能夠兜得住？”
聽張彪這口氣，蘇德勝的責任算是了了。
蘇德勝長舒口氣，“張總教育的是！”
張彪對保衛處說道：“陳強因為對廠子里不滿，蓄意破壞工廠設備的事情，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這件事對工廠的影響非常大，你們保衛處處理不了，該報警的趕緊報警，把所有的證據都交給警察。”
江城電視臺的楊記者聽張彪這樣說嚇了一跳，趕緊問身邊《江州日報》的李記者：“李老師，這件事這么嚴重，要報警啊？”
李記者是《江州日報》的老牌記者了，采訪過很多地方包括工廠，他也了解進口的數控機床，價格十分的昂貴。
李記者說道：“這些設備好像都是從德國進口的，每一臺都上百萬，這十多臺全都毀了，你說嚴重不嚴重？”
楊記者嚇了一跳，“這么貴!”
李記者嘆氣說道：“蓄意報復，造成上千萬的損失，十多年肯定是跑不了了。”
張彪：“周隊長，你先去報警吧。”
陳強的腦子嗡嗡作響，腦袋里面一直都響著一句話——蓄意報復，證據確鑿。
陳瀟在工廠外面，可算是等到了李德龍的面包車。
這一次是王翔親自送貨過來，“陳兄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翔哥，大冷的天讓你跑一趟。”
王翔擺擺手說道：“這是什么話，你幫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跑一趟是應該的，不過這一批主板怎么要得這么急。”
陳瀟也不隱瞞了，一五一十的將廠子里發生事情的前因后果敘述了一遍。
王翔是名校畢業，也算是告知人才，嫉惡如仇。
聽陳瀟這樣一說，義憤填膺，“這不是專坑老實人嗎？！還好你會電路板的設計，要是遇到其他人，這鐵定要吃虧啊！走走走，我們趕緊進去看一看。我也去看看，機器到底是什么原因被燒的。”
看著陳強在人群中央，而周圍的工人都在議論，基本上是在往陳強的頭上潑臟水貼大字報。
陳瀟的鼻子一下酸了，憤怒道：“都給我讓開！”
大家聽到陳瀟的聲音，轉過頭來。
陳瀟把裝著主板的箱子往地上一扔，說道：“這個世界還有沒有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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