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裹挾著寒霜的鋒冷劍意，在竺應體內炸開。
竺應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竟是被沈逐凰一劍穿心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前胸處透出的雪亮劍尖，神情震驚中帶著幾分茫然的恍惚。
血從他口中大量的涌出，只瞬息間，便浸沒了竺應檀紫色的前襟，在其上暈染出大片看不出是血跡的濕痕。
沈逐凰神情冷漠，自額上不斷有冷汗沁落，墜下時，甚至打濕了她的眼睫。
濕漉漉的，整個人都透出股脆弱的狼狽感。
讓人看著，全然無法把此刻的她，同方才那抹如月輝般明耀，凄美至極卻也冷酷至極的一劍，兩相聯系起來。
竺應雙眼死死地看著沈逐凰，嘴唇不住地顫動著，艱難的晦澀道：“你……故意……”
“刀……”
在沈逐凰的冰霜，覆滿他的上半身，讓他的刀身陷在沈逐凰體內，動彈不得時。
竺應便已然有些明白，并不是沈逐凰險險避開了，他方才的那一刀。
而是沈逐凰在那生與死只隔一線的致命關頭，卻還是能保持冷靜，并看準了合適的角度，主動迎上了他揮斬過來的赤影刀。
且在頂著被他刀身深深劈入體內的痛楚，還能想出成功利用目前這糟糕局面，反殺于他的辦法。
不，也有可能是，在他揮刀向她斬來的那一瞬。
她便已然想好了——以這堪稱賭命的代價，換得一個與他拉近距離，再一劍制勝的機會。
可是怎么可能？
她不過只是一個元嬰期修士而已，從前也從未聽到她的名號。
如何能在處處皆劣于他，不占任何優勢的情況下，想出這般縝密的制敵之計？！
所以，縱使他竺應今日，便要命喪于此。
于他心里，依舊是有千萬般不甘。
這不甘促使著竺應，哪怕已是強弩之末，也要硬撐著問出，因體內傷勢過重，而顯得支離破碎的話語。
雖然竺應前后加起來，也只說了寥寥四字。
但沈逐凰還是從他眼底的不甘，明曉了竺應的未盡之意。
他在問她，先前那被他的赤影刀，斬于肩上一事，可是她故意為之。
但沈逐凰卻并沒有回復他。
是或不是，在這已成定局的一瞬，已經沒有分毫談論的意義。
而她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讓這定局，再無任何翻盤之機。
沈逐凰身形微側，握著棲鳳劍的雙手隱隱用力。
她咬牙執劍，以現在棲鳳劍對竺應穿胸而過的狀態，毫不猶豫地向下深深切去。
直至那鋒銳冷刃，一路破開竺應的氣海，將他丹田連同內府和靈魄徹底攪碎。
她這一劍下去，竺應不可置信地將雙目圓睜，幾乎是目眥欲裂。
他完全沒想到沈逐凰會是這樣的反應。
也沒想到他的問話，居然會成為他的催命符。
竺應看著上身已經被鮮血浸染到，看不出本色的沈逐凰，嘴唇翕動著，竟是露出一點猙獰笑意：“夠狠……怪不得……”
他已經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從他破開劍陣，持刀斬向沈逐凰的那瞬。
他便已然落入了，沈逐凰為他圈定的陷阱中。
而后，一切也正如沈逐凰預想中的一般，真真切切地上演了。
他落得這般下場，原來真的不是偶然。
竺應沒再看沈逐凰，而是努力仰首，看向頭頂深黑一片的穹空。
四百年來，日以繼夜，破死忘生，苦修磨礪，得成化神。
而今——竟一夕毀盡。
不知為何，竺應竟是忽地想起，在他踏入竹林前，那枚明明連通，向他嘶聲求救，他卻沒有分毫回應的通音石。
原來，死之將至，他也同他認知中的弱者，沒什么分別。
沈逐凰用力將棲鳳劍，自竺應體內拔出。
血順著劍身，在驟然而起的林風中，似雪般吹落。
而在她身前，竺應的身形已然漸漸逸散開來，已是神魂俱隕，再回天無術。
一枚檀紫色上雕虎紋的弟子令，自竺應的腰間鈴鐺墜地。
而后，在竺應的神魂徹底潰散之際，也驟然化作飛灰，再不復痕跡。
——五重天，晉武宗——
原本尚在閉關中的晉武宗大長老——尚韞圣尊，忽地心口一悸。
他交握于身前的指尖微顫了兩下，而后驀地睜眼，從煉心的狀態中脫離而出。
尚韞圣尊眉頭緊皺，手指在掐算天機的同時。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到了那高臺之上，放于最左側的，那盞已然滅掉的弟子命燈。
尚韞的瞳孔驀地放大：那是他收的第二個親傳弟子——竺應的命燈。
“怎么會？”尚韞圣尊失聲道：“竺應他……已經是化神期了。”
在五重天，只是參加一個萃仙大會……
已經是化神期修士，修得尊者之軀的竺應，怎會折損在一個小小的秘境？！
尚韞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他取出一滴心頭血，用手指蘸取，以融合了心頭血的赤紅靈光，在半空中推演測算起來。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
竟敢害死了，他那已然修成化神的得意弟子！
——九重天——
水鏡之中，將沈逐凰主動迎向那赤紅刀光，并借著刀身入體之機。
在凝聚冰霜，封住竺應動作的同時，反手將棲鳳劍，自竺應背后，深深插過他前胸，貫穿對方心口的一舉一動，映照得分外清楚。
如果是從前，夙邈應該會是欣賞這樣的人的。
身處逆境卻不生畏，暫居劣勢也不驚亂，直面危局亦能鎮靜。
最重要的是，對自己和敵人，都足夠狠。
敢于賭上性命，去換得足以扭轉局勢之戰機的膽氣。
但現在，看到水鏡中映現出的，沈逐凰那蒼白如紙的面容，以及浸透半身的血跡。
夙邈便覺心頭，像是忽地壓上千萬鈞重石，沉甸甸的幾乎要承載不住。
鮮紅的血，清晰地倒映在他的金瞳中。
夙邈從未像此刻這般，這樣厭惡于，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紅色。
——五重天，秘境，竹林——
在竺應的氣息徹底消散于天地間的那瞬，沈逐凰身形一晃，猛地俯身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碧綠色的靈珠，因為失去了沈逐凰的靈力操控，而直直墜落在了地上。
一路滾至了——若不是及時用棲鳳劍撐住身體，此刻已然倒于地上的沈逐凰足邊，才得以停下。
沈逐凰急促地呼吸著，就連從儲物袋中，掏出進秘境前，師姐和師兄特意贈予她的靈丹，也難以做到。
卻偏偏在這時，漆黑一片的穹頂上，卻忽有雷聲鳴響。
天地之間，陡然蔓生出一股，足以撼動萬物的浩然威勢。
沈逐凰心神一震，抬眸看向天幕。
卻見那孤月，不知何時，竟已是被重重雷云所遮去。
而在那越聚越多的雷云中，竟是有赤金色的雷光，正從其中緩緩蘊生而出。
她那自元嬰期，渡過方能升至化神期的雷劫，竟是在此時忽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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