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邈構建出的“衍夢”幻境——
深紫色的雷柱,橫亙于天地間。
仰頭是烏云翻卷,遮天蔽日。
天幕晦沉,除卻那雷光,竟是透不進半分光亮來。
也給置身其中的人,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無法呼吸的壓迫感。
晏頌之凝眸看向上方,逐漸向他頭頂,有了聚攏之勢的劫云。
很明顯,這最后一重劫雷,是在醞釀積蓄威勢,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徹底劈殺他,由化神渡至煉虛的可能。
但這煉虛劫,從開始到現在,已是一月有余。
而前面八重大劫,九十九重小劫,都已渡過。
如今,只剩這最后一重劫雷——
縱使其有摧天滅地之勢,他又如何會心生畏縮?
【何況,他已駐停化神巔峰許久】
【眼前這由化神渡至煉虛的天劫,本就是水到渠成,他也做足準備之事】
【而他數百年的苦修,也不是紙糊的】
【不至于一點風浪都遭不住】
【最重要的是……】
晏頌之神情沉肅,雙目威嚴猶如巡查領地的雄獅。
但此刻,他心中所想。
卻是同他這冷肅外表,全然不同的柔軟思念。
【他想小師妹了】
【一別便是一月,還多三日……】
【也不知師妹,在秘境時所受的傷,到如今可好了些?】
【尤其是師妹的手腕,不知可修養好了?】
【可否影響到師妹揮劍練劍?】
【以小師妹那樣的性子,除非人昏迷著,沒有意識】
【不然……怕是一天不摸劍,練上幾式劍招,都會覺得難熬的】
只這樣想著,晏頌之便更是歸心似箭了。
于他心頭,也不可遏制地,生出幾分焦躁之意。
他想親眼見見小師妹。
或者,哪怕用傳音佩,先聯絡一下。
聽聽小師妹的聲音也好。
可這劫雷接連不斷地,劈了一月多,到現在還未消停。
他又正是渡劫中,又如何能貿然聯系小師妹?
【不過……就要結束了】
【只差一重了,挺過這最后一波】
【他便可以見到小師妹……】
于心口處,驟然傳來的尖銳痛意,讓晏頌之的紛繁思緒,直接中斷。
不等他去探尋,心口這尖銳刺痛,是因何而來。
晏頌之便忽覺腦中一痛,思緒一空!
在他腦海中,像是有什么,他不知曉的桎梏——
于此刻,毫無征兆的解除。
而那被人有意封存過的記憶,也隨之翻涌而上!
于晏頌之眼前,諸多畫面交織錯雜,爭相映現。
是一道氣息恐怖,融合天地法則于其中的滅殺金光。
是他背對小師妹,雙手彎刀交錯格擋于身前,卻崩碎若齏粉。
是小師妹顫抖的泣音,和金光穿胸而過,留下的血肉碎裂后的空洞。
耳邊,一道道聲音,不知疲倦般接連響起。
“這金光,一旦中招,縱使僥幸不死,傷口痊愈——”
“也會有金光留存體內,將中招之人的靈能修為,一寸一寸,吞噬殆盡!”
“沈逐凰,你的好師兄,他馬上就要變成一個廢人了!”
【廢人?】
【可他現在,為何不是?】
【甚至,還能去渡由化神,突破至煉虛境的天劫?】
晏頌之面色慘白,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陰沉沉地壓于他心頭。
讓他幾乎,都要喘不上氣,幾近窒息。
下一瞬,晏頌之眼前一黯,雖并無任何,新的景象出現。
但這反倒是,讓那響于耳邊的聲音——
每一句,都尤為清晰!
“以你握劍之手,換你心中之訴求,你可愿意?”
“洞穿你師兄身體的金光,摧毀蠶食的,是他數百年苦修。”
“以你之劍道,換你師兄所修之道,你的決定是?”
【那便取走吧】
“不后悔?”
【不悔】
“好,我成全你。”
耳邊聲音驟然一停,隨后,是雷鳴聲震搖天地。
雷光凝作長龍,穿過云層,御風而下,向他撲殺而來。
但晏頌之卻已全然顧不得!
他面色慘白到了極點,渾身抑制不住地發顫。
怪不得!怪不得!
他會被朗映懷支開,讓他自己去外面渡劫。
怪不得他醒來后,全宗的氛圍那般怪異勉強。
他還只以為,是小師妹傷到手腕,影響握劍的緣故。
原來……根本不是影響握劍。
而是,再也無法握劍!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救了小師妹,卻又讓小師妹……
遭受了于小師妹而言,也許比死還難捱的痛苦!
死亡或許有盡頭。
但早已融結為身體一部分,卻又永遠失去的東西。
這樣的痛苦,根本沒有盡頭可言!
“師妹不怕。”
“師妹,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師兄會守護你】
晏頌之雙目赤紅,周身氣勢紛亂不堪:什么守護!什么保護!
他守護了什么?又保護了什么?
他親手推小師妹下了深淵,卻都不自知!
他算什么師兄?有什么顏面,關懷詢問師妹手上的傷?!
還要師妹想盡理由,來向他一遍又一遍的解釋!
眼前忽而晃過一幕,是出傳承秘境的時候,有一支長箭,忽向師妹襲來。
師妹提劍去擋,非但沒有攔下——
棲鳳劍還因受沖擊,自小師妹手中脫出,鋃鐺墜地。
那時他將飛箭焚燒作灰,還直接取走了,師妹掉落地上的棲鳳劍。
他冷著臉教訓師妹,讓她沒恢復好前,不許再隨意碰劍。
仔細想想,那時的氣氛……似乎過于安靜了些。
安靜到,近乎死寂。
也唯有小師妹,蒼白著面頰,卻依舊應了他的話。
“是,我知道了,師兄。”
“我會好好養傷的。”
“師兄別擔心。”
別擔心……
“啊啊啊啊啊!”
眼前的景象驟然模糊,頭腦混沌一片,頭部撕裂般的痛。
晏頌之用力捶打著腦袋,發出了猶如野獸般,悲愴又撕心的痛吼。
最后一重劫雷已至。
一道接連一道,惡狠狠地劈斬在他身上!
劈得他衣物,連同血肉一塊破碎,焦黑之下,又透出慘白的骨節來。
再到之后,就連晏頌之的骨節,都纏上了深紫色的雷光。
并順沿他的骨頭,向他血肉內里,乃至更深處,鉆去。
他周身氣勢也混沌不堪,可卻竟不覺得這身體,有多痛苦。
反倒是,那個犧牲了師妹劍道,才得以恢復如初的血洞……
此刻,竟如有千萬只蟻蟲,在其內里,啃噬不休。
叫他痛意如同海潮翻涌,暴風卷襲,難以平息!
至于那心口處,痛徹心扉,錐心之苦。
卻是都不足以相概之!
往事與現事交織,陳年舊事,于此刻再現眼前。
——
“這孩子五月初五出生,是屬妨克父母,本就不吉利。”
“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都忌諱,不肯接手。”
“那便更別說,是京城里的貴人家里了!”
“要我說有的人,生來便沒有這個福命!”
“縱使走了大運,托生到貴人婦里,不還是落個被丟棄的下場?”
“罷了,既是貴人心善,又有這金銀相托,留他給我家兒子做個奴仆,也不是不行。”
——
“這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地下爬出來的!索命的惡鬼!”
“我兒子好好的,怎么會落進水里,一定是你克死他的!”
“我要殺了你!給我兒子償命!”
“燒死他!元姨說得對!他就是個災星!生下來便是來害人的!”
“蝗蟲來了!旱災也來了!”
“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在我們村里!燒死他!”
——
“師尊,雖說我們身為修仙者,并不忌諱什么鄉野流言。”
“但命格之說,總還要相忌諱一二的。”
“他這都過十二了,資質雖還能入眼,但放于我們宗門,也不過是個中上罷了。”
“尚且不知,他這般黑黑瘦瘦的孱弱樣子,能否順利入道。”
“您又何必費這個心思救他?”
“救他自為緣法,至于什么緣法……”
“愛徒莫急,以后,你便知道了。”
——
“你說的緣法,便是要送我,去做上尊奪舍的容器?”
“有什么不好嗎?”
“晏頌之,你生就天煞孤星的命格。”
“上防害父母,下刑妻克子,六親無緣,禍及旁人,注定孤苦一生!”
“你這樣的禍星、煞星,本就兇惡殘暴,不該留存于世。”
“不用急著反駁我,也不必這般氣怒。”
“我看你這幅樣子,應該并不知道……”
“你的生身父母,就在你筑基當夜,無端暴斃。”
“而你的幾個兄弟,也在你稍有長進后,相繼遭厄,接連死去。”
“你說,晏頌之,這是我冤枉了你……”
“還是你本就罪孽深重,早該去死呢?!”
“所以,今日之事,你不僅不該惱我,還該跪謝我!”
“當初,是我從那群,準備燒死你的愚民手里,救下了你。”
“還收你為徒,苦心教你。”
“你這樣人人厭惡,唯恐避之不及的命格,能走至今日,得成金丹……”
“都是因為我好積德行善啊!”
“現在,只是讓你順從,你早該去死的爛命。”
“留下你這資質還算不錯的軀身,送給上尊。”
“上尊大人命數好,進了你這軀殼,走的也是善運。”
“在外人眼里,他行的也還是你的名頭,這不好嗎?”
——
“晏頌之!你在做什么!”
隨著魚荀這聲怒吼,那將晏頌之困囿正中的迷障,驟然碎裂。
一支上挾淺青色旋風的長箭,幾乎是擦著晏頌之的側頸,直射而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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