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宗——
盛大而繁復的陣法,鋪陳在覆滿冰霜的佛殿內。
一重又一重,由大轉小,向上逐層疊加。
第一層,第二層,第三層……再到第八層,第九層。
待第九層陣法落定,這些原本看來,只除了陣中心,居于同一豎線。
其余旁的,都全然不同,也各自獨立的九重陣盤。
于這一刻,卻像是被另一種無形的存在,彼此相連起來一般。
而隨著佛殿中,若源閉目時,口宣的一聲佛號。
金色佛光自他周身,向四方如波紋般蔓延開來。
又在接觸到殿內佛前,那九重積疊而上的陣法時,陡然大盛。
化作一道明光,自上而下,從這九重法陣的正中心,直貫到底。
若源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
正繞著一根,接殿內天地的明光柱,緩緩轉動著的九重陣盤。
他折腰傾身,右手探出,從地上鞠了一捧,和著沈道友氣息的細雪,握在手中。
而守在殿外卜算的慧松,也于此刻,輕聲步入殿內。
見九重陣法佛光明華,自生自轉,運轉之時,更有生生不息之態。
他心中略松,方才上前,恭敬道:“稟佛子,卜算結果已出。”
“大吉順時,在半柱香后。”
“好,辛苦師兄了。”
“是慧松應盡之責。”
慧松低首恭敬答道。
只是,當他直起腰身,目光再落到殿內的陣法時,神情中還是多了幾分猶疑。
若源正將手中的細雪,輕緩撒進陣中。
以他的佛力做引,讓屬于沈逐凰的冰雪靈息,一點點的融于這法陣中。
余光中,見得慧松這般,糾結遲疑之色。
他眉眼柔和,將最后一點靈息,也融進陣法中。
若源方才收手,側身看向慧松,語帶安撫。
“師兄護佑我多年,與我之間,沒有不能說之言。”
慧松一怔,面露羞慚之色。
“慧松到底沒有,親眼見過那位沈道友。”
“因而,便想不通您,為何會對她這般另眼相待。”
“如果是因秘境中的那些經歷,對方確實是值得欽佩之人。”
“也是心思澄明,佛愿結緣之人。”
“可若只是因為這些,讓您將只有三枚的佛鈴,贈一枚予她。”
“又在她渡天劫,遭人算計時,為她做到此種地步……”
“慧松不明白。”
他心中千言萬語,最后也只化作,這“不明白”三字。
若源看著師兄面朝于他,低垂著的頭。
即使此刻,他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可也知道,對方那張冷硬的面容上,此刻應滿是懊惱之意。
或許,也會有自責。
懊惱自責于,他對他,近乎質疑的詢問。
而若源,他也確實不喜歡,旁人質疑他的決定。
但這旁人,并不包括,慧松和慧竹,這兩位師兄。
他們的心思,本身就純粹簡單。
待他便更是如此,赤誠而真心,一切以他好,為最高準則。
簡單直白的將兩顆守護之心,熱騰騰的捧至他手中。
而若源,從他決定接受,這兩顆守護之心時。
于他眼中,也再沒有什么,是需要對這兩人隱瞞的。
而在他這里,更是沒有什么,是慧松和慧竹,兩位師兄不能問之事。
因而,他對兩位師兄的包容程度,遠比師兄們想的,要高得多。
此刻,若源眉眼間,隱有無奈之色浮現。
“師兄不必如此。”
“師兄想知道的,我都會說的。”
慧松這般高大健碩的身體,聽到這話,卻是極明顯的一僵。
隨后,他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下意識地,想將頭埋得更低些。
高壯挺拔的身形,也恨不能在若源面前,縮得小一些。
若源見到這幕,他這個并非傳統意義上,滿口悲天憫人,佛渡眾生的佛子。
竟是下意識地,想要學斷虹宗那位朗道友一般。
掏出一塊留影石,錄下慧松師兄,此刻有些羞窘的反應。
再分享給慧竹師兄一起看。
但眼看著,半柱香的大吉順時,就要到了。
若源只能暫時按捺下,這個雖然滿是惡趣味……
但若是真的做了,又會覺得很有趣的想法。
他在心中,頗為遺憾的嘆了一聲。
下一瞬,若源周身的氣息,卻陡然一變。
于他掌心,聚出一團明煌佛光。
隨他抬手的動作,聚凝成一個金色掌印,重重拍擊在法陣的邊緣。
“九轉梵天陣,開。”
話音落下,九重法陣被佛光所籠。
一息之間,上下回攏,交疊合一。
而當佛鈴再次搖響之時,慧松耳朵微動。
隨后,便是深色瞳孔,驀地放大。
像是聽到了什么,他暫時無法理解,也讓他極其震驚之事。
慧松站在原地,久久都沒有回神。
直到不知從何處來的霜雪,細細碎碎的被吹落殿中。
落在頸間,留下極淡的冷意。
他才恍然驚覺,佛子已經將陣法,送去了需要之人的身邊。
他驀地回神,看向若源。
卻見對方的神情,依舊是溫和中,帶著一股難以靠近的距離感。
是同往常,一般無二的模樣。
“佛子。”
慧松低目,飄蕩不穩的心,也仿佛于這一刻,又落歸了實處。
“萬事自有緣法,所以,比起遠慮,暫看近憂。”
“走吧。”若源拂袖,佛力隨他動作,向四方蕩開。
將不屬于佛殿的氣息,盡數抹去。
“去面見三位大長老。”
“是。”
——斷虹宗——
“以前怎么沒有發現,我們宗門,居然有這么多丑地方?”
”真虧師妹還能開開心心的留下來。”
蘭凝夏邊跟著朔灼,勘探地形,邊忍不住地吐槽道。
此刻,已經變回笨蛋美人款的朔灼,聞言直白道。
“我聽說劍修,不論男女,他們都不會多在意,除劍有關的其他外物。”
“他們大多,都心性堅毅,喜好苦修。”
“說不準,我們宗門這環境,在小師妹眼里,卻剛好合適呢。”
朔灼的語氣,聽起來倒是,很輕松的樣子。
蘭凝夏的眼睛微微瞇起,側眸看向他,含笑問道:“合適?”
“比如呢?”
笨蛋款朔灼,完全意識不到蘭凝夏,此刻問話時,所代表的危險態度。
他只語氣天真道:“比如,足不出戶,就有一種在荒山野嶺歷練的感覺!”
“多好,小師妹都不用辛辛苦苦,跑外邊去找!”
蘭凝夏聞言,剛想發怒,但在聽到朔灼的后半句話時。
她眼睛驀地一亮。
“對啊!”
“宗門這些久久沒打理過,已經自由生長過了火的丑地方!”
“不就是天生的歷練場所嗎?!”
“再抓十數只妖獸,圈在里面,那同外面,也徹底沒什么區別了!”
“還可以讓朗映懷,那個心思深沉的壞東西。”
“往里面折騰出些,比較有挑戰性的機關。”
“到時候……”
想到小師妹對修煉一事的熱衷程度,蘭凝夏幾乎都可以預想出——
等她的設想,經過全宗門的集思廣益,調整補充。
大家再埋頭苦干,讓它真正成為現實后。
小師妹回宗后,看到宗門這樣大的新變化,會有多驚喜了!
【天!真沒想到!】
【朔灼這個小笨蛋,還能說出這么有用的話!】
蘭凝夏越想越覺得可行!
一時間,她看著朔灼的眼神,都顯得亮晶晶的。
朔灼被蘭師姐,這過于灼熱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起來。
他忍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看著蘭師姐,語速極快的,說出一大通話,表情還那么興奮。
朔灼只覺得不適應,都沒有認真去聽,蘭師姐嘴唇張張合合,在說些什么。
正當他準備,再往后,小小的退上一步時。
蘭凝夏的目光,就直直地鎖定了他。
她似是不滿于,自己與朔灼之間,突然拉開的這些距離。
大長腿三步并做一步,往前那么一邁,就站定在了朔灼的正前方。
朔灼:……
他看著蘭師姐,驀地皺起的眉頭,心中就是一突。
剛要解釋,就被蘭師姐伸出的手指,輕戳了腦門。
“什么時候學的毛病?”
“我……”朔灼一慌。
“還學會倒著走路了?”
“啊?”朔灼有些懵。
“啊什么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眼睛在腦袋后呢。”
“好了,別玩了,我們是要辦正事的。”
“哦,好。”朔灼趕緊點頭應道。
于這種時候,他又總有一種,小動物一般的直覺。
所以,他才能是,在沈逐凰沒加入宗門前……
唯一一個,沒有被蘭凝夏,狠狠兇過的存在。
而蘭凝夏,也明顯是,對朔灼的乖巧,很滿意的樣子。
她收回戳朔灼額頭的手指,改為在對方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眼底也含著亮燦燦的笑意。
“師弟真乖。”
不管朔灼方才,心中如何忐忑。
此刻,感受到蘭師姐的溫柔。
他卻是真的露出了,完全出于真心的笑容。
本就是異域美人的長相,此刻唇角彎彎,又笑得這般溫軟。
饒是蘭凝夏,也有些子頂不住。
她忍不住又揉了一下,朔灼的發頂。
一下之后,便又是一下。
直到將對方,原本束得好好的頭發,都揉得有些像炸毛雞后。
蘭凝夏方才有些心虛,但更多,卻是滿足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輕咳一聲,對上朔灼懵懵懂懂——
完全不知道自己頭頂,此刻有多像雞窩的天真眼神。
卻能毫無心理負擔的使喚于他。
“師弟啊,你晏師兄的通音石,你應該有吧。”
“嗯嗯,怎么啦?師姐?”
蘭凝夏:……小笨蛋不愧是小笨蛋。
估計另一個他,把記憶送到他眼前,他都會忘了去翻看的。
【你可憐的晏師兄啊,找你都不知道,找到哪個溝溝去了】
【你這被找的,倒是待在宗門里,半點都不知道】
她挑挑眉,到底沒有把真相說出來。
畢竟……會這樣,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的那句失言。
所以,讓蘭凝夏舊事重提,是不可能的。
她可不想再看一次小哭包。
因而,她只笑道:“晏師兄出宗門了一趟。”
“現在還在外面。”
“本來這里暫時用不到他,他出宗倒也沒什么。”
“但現在,計劃有變。”
“他要提前派上用場了,總要通知他一聲。”
“讓他趕緊處理完宗外的事,盡快回來。”
“哦,好。”朔灼認真聽完,乖巧點頭。
“我這就聯絡晏師兄。”
“嗯,乖。”蘭凝夏滿意應聲。
“不過……”朔灼摸通音石摸到一半,又停住動作,好奇問道。
“師姐,你不是也能聯絡到晏師兄嗎?”
“讓我去聯絡,是因為晏師兄,他又惹你生氣了嗎?”
蘭凝夏:……
“就讓你聯系個人,怎么問題這么多?”
蘭凝夏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沒好氣的催促道:“快去。”
“……哦。”試圖八卦同門,卻慘遭暴躁師姐拍背服務的朔灼。
他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又老老實實的摸出了通音石。
通音石的靈光,足足閃了六息,才被那頭連通。
“朔灼?”是晏頌之的聲音,聽起來,還隱有幾分驚訝的意思。
“晏師兄。”
“你現在在哪里?”
“你現在在哪里?”
這句話,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出。
晏頌之還好,他只以為,是朔師弟受了委屈。
沒聯系上被蘭師妹,安排去殺鼠的朗映懷,便想到要來找他了。
但朔灼這里,聽到晏師兄的問話。
他卻是,很明顯的愣了一下。
眉眼間也閃過不解,下意識般答道。
“我?我在宗門里啊。”
晏頌之:???
那頭靜默了幾息,方才傳來晏頌之,有些低沉的聲音。
“你是剛回宗?”
聽到這話,朔灼才終于反應過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確實是跑出去了。”
“但很快就回來了!”
“現在和蘭師姐,我們也重歸于好了!”
“師兄不用擔心!”
“對了,師兄問這個,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宗去找你嗎?”
出宗門目的,是為了找回朔灼的晏頌之:……
“不必了,我沒什么事。”
晏頌之的聲音,顯得悶悶的。
“哦。”朔灼點點頭,又聽晏頌之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
“你方才說,你出去后,很快就回宗了?”
朔灼再次不好意思起來。
畢竟離宗出走什么的,被師兄反復提及,總是有些丟人的。
他握緊通音石,小聲道。
“其實我就只是,去宗門附近的那條小巷子里,逗了逗狗。”
“之后再恢復意識,就已經在宗門里了。”
找朔師弟,已經快尋到五重天天盡頭的晏頌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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