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深吸了一口氣，舉著五根胖乎乎的手指頭說道，“五千萬美金的投前估值，融資一千萬美金。”
“五千萬美金！還是投前！”
科派爾曼第一個搖起了頭，“雖然商業模式很清晰，但領英目前的用戶數量是個非常大的問題，沒有充分證明自己的潛力。
我們也不可能給予每個用戶，將近1000美金的估值！”
在1000美金這個單詞上面，他還重重地加了點聲調。
莫里茨皺眉道，“相比臉書、交友網這些已經擁有數百萬用戶，并且擁有收入的社交網站，領英太弱小了。
你們首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在這個激烈競爭的市場中生存下來，而不是一昧追求高估值。
我們計劃投給領英的第一筆A輪融資，就是拿來給你們增長用戶、在行業內立住腳用的。
至于收入、數據，我只需要簡單了解一下就行了，A輪就談這些東西，還為時尚早。”
霍夫曼看向夏景行，后者笑著說：“我也認為科派爾曼和莫里茨先生說得很有道理，先談生存，再謀發展。
這五千萬美金投前估值，確實過高了一點。”
“我記得臉書天使輪融資是500萬美金投后估值，融資50萬美金是吧？”
莫里茨對于臉書有一定關注，開口問夏景行。
“是的！”
“當時臉書有多少用戶？”科派爾曼也湊過來問道。
“10萬名用戶。”夏景行一五一十回答道。
莫里茨攤攤手，“霍夫曼，你也聽到了，臉書10萬用戶才估值500萬美金，領英這6萬用戶，雖然用戶都是職場精英，但價值也不至于比常青藤的學生高出十倍、二十倍吧？”
霍夫曼搖頭，一臉自信道：“我們不能看單個用戶價值，還要評估整體的商業模式。
從投資標的稀缺性來說，商務社交，目前就領英一家。
我預計，世界上每個白領都會注冊領英，即最終達到2.5-3億用戶。
先生們，你們投資的不是現在的領英，一家只有六萬用戶的微不足道的網站。
而是投資未來！
我們不能以狹隘的眼光，看待目前的領英。
好的風險投資家? 他們的目光可以跨越時間的長河? 看到未來……”
夏景行在心中暗暗為這胖子的自信鼓掌。
目前只有六萬用戶，卻敢喊出“達到3億用戶”的口號? 不是瘋子就是天才。
這些“廢話”對莫里茨作用不大? 他思索了片刻，說：“這樣? 我給予領英1000萬美金的投前估值，600萬算是那6萬用戶的價值? 另外400萬是看好你這個人和領英的商業模式。”
霍夫曼對這個估值仍然不滿意? 但考慮目前用戶數量始終太少的尷尬局面，想爭取大幾千萬美金估值，確實缺乏一些重量級砝碼。
如果他不是頂著貝寶創業成功的光環，就憑借區區六萬用戶? 估計六百萬估值? 都沒人開給他。
至于對賭，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敢祭出這個大殺器。
他又不是愣頭青，知道資本是有多貪婪的。要是對賭失敗，被趕出公司? 甚至破產，都有可能。
所有心思都在那么一瞬間? 霍夫曼心中已經決定讓步，但還是一臉堅決道? “這太少了，我們至少需要融資一千萬美金? 但最多稀釋20%股份出去。”
科派爾曼笑了起來? “那就是投前估值4000萬美金? 投后估值5000萬美金。
但就領英目前這個數據和發展形勢，我無法給予這個估值。”
莫里茨跟在后面一唱一和，“是的，目前參與領英的投資，我們冒的風險也不小。
如果你非要堅持這個報價的話，那我們只能重新評估一下這個項目的價值和投資風險了。”
兩個風投老手配合嚴謹，你一言我一語，開始瘋狂砍價。
從商業分析，再到威逼利誘，各種花樣都用上了。
夏景行在一旁聽著，他算是看眼界了，頂級風投家也和菜市場大爺大媽一樣，同樣的錙銖必較。
這一點，和他以前在國內接觸的風投沒什么兩樣，甚至還要更摳門。
國內二零一幾年那會兒，市場上熱錢多，風投撒幣爽快得很。
幾個大學生做個漂亮的PPT，融個幾百萬天使輪不在話下。
但好機會也就那么幾年，市場趨于冷靜，或者叫供需關系平衡后，又恢復老樣子了。
他今天主要抱著學習的態度，多聆聽，少說話，在一旁吸取經驗。
這場投資，估值五千萬也好，六千萬也罷，他能拿到的份額都很少，霍夫曼之前已經跟他通過氣了，也和另外兩家投資機構溝通過，同意讓跟在后面喝口湯。
有兩個老家伙在前面沖鋒陷陣，他也樂得清閑。
他也想過一個人直接把領英的A輪融資份額給包圓了，大不了出個三、五千萬美金的估值高價，從紅杉資本和科派爾曼手里搶食。
但手里頭資金有限，這種想法只能作罷。
而且霍夫曼也不僅是想要錢，還想要獲得紅杉資本在硅谷、在美國的各種資源和背書。
這是他無法給予的，也是他目前最大的短板，根基太淺，跟大風投機構同等條件搶項目相當吃虧。
第一證券給他提供的那筆500萬美金的借款，期限是一年，自然不可能讓他拿去做長達十年、八年的股權投資。
他能動用的，還是就自己那200萬美元及一部分盈利資金。而這部分資金，有一部分還是大宗交易購買的愛美可股票，得鎖定一年，暫時動用不了。
霍夫曼、科派爾曼、莫里茨三個人在那激烈爭辯，估值分歧很大。
夏景行就在一旁安靜的當個看客，時不時地也插上兩句，刷一點參與感。
畢竟他也是投資人，完全佛系的確說不過去，保持好度就行了。
…………
…………
這場融資談判持續了三天，談了足足六七場，幾方經過不斷拉鋸，終于就估值達成了統一。
按照1410萬美金的投前估值，三家投資機構聯合向領英注資470萬美金，投后估值1880萬美金。
領英管理層方面，稀釋25%股份給三家投資機構。
紅杉資本吃下15%，出資282萬美金，擔任本輪融資的領投方；
科派爾曼背后的首輪資本吃下7%，出資131.6萬美金，擔任跟投方；
夏景行吃下3%股份，出資56.4萬美金，是最小的跟投方。
對于這個結果，各方大體都還算滿意。
霍夫曼融到了他想要的資金，雖然只有470萬，但距離他想要的500萬也大體差不多了。
這個融資額可不是亂融的，而是他經過精心測算，預計領英達到下一個階段發展目標，需要近500萬美元資金。
等這筆錢用完，領英的發展就能步入了新的臺階，再順勢開啟B輪融資。
這錢融多了、融少了都不行，多了就是浪費，白白稀釋股份，因為等到B輪融資的時候能夠以更高估值融到更多資金。
而融少了，發展沒達到預定目標，完成不了B輪融資，那也很尷尬。
情況好的，還能再做一輪A+輪融資，以A輪的投后估值或者稍高一點的估值融點錢，股份稀釋上面再吃點虧。
而情況差的，發展不及預期，錢也燒光了，股東不愿再追加投資，新的風投也沒談妥，那直接就沒有后續了，項目涼涼……
本輪融資一共稀釋了25%股份，這讓霍夫曼感到比較肉痛，凈給資本家打工了，心里還是有點小小的不痛快。
他原本只想稀釋最多20%股份，但估值太低了，融資額達不到他的理想值，也就是近500萬美金。
不過等到簽字的時候，霍夫曼還是表現得很理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沒有任何不滿，和三位投資人交換文件，一一握手。
紅杉資本吃下了本輪融資最多的份額，并且領英估值也不高，莫里茨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他笑著拍了拍霍夫曼肩膀，鼓勵道：“伙計，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我非常期待你帶領領英上市敲鐘的那一天！”
霍夫曼臉上陪著笑，心里則馬勒戈壁。
紅杉資本是他主動引進來的，主要想著這家風投品牌硬，投后管理扶持政策多，除了錢，還能帶來其他很多資源。
所以即使心里有點不痛快，也得忍著。
科派爾曼也和霍夫曼握了握手，說了幾句鼓勵的話。
輪到夏景行和霍夫曼握手的時候，前者笑著說：“霍夫曼，恭喜你啊，比臉書還先一步開啟A輪融資。”
“臉書不是也快要融資了嗎？我可等著的。”
夏景行純粹就是打醬油的，而且也沒怎么跳出來砍價，所以霍夫曼對他觀感仍然很不錯。
“哈哈，我到時候通知你，肯定缺少不了你的支持。”
夏景行在領英占了三個點股份，作為回報，他還得讓霍夫曼投資一下臉書。
至于能不能占據三個點股份，那他就沒法保證了，還得看霍夫曼個人實力，能掏出多少錢。
“臉書要開啟A輪融資了？”
莫里茨聽到這個消息，就像聞到血的鯊魚一樣，湊了過來。
科派爾曼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夏景行。
夏景行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大大方方承認道：“對，在幾個月以后吧，目前正在和各路風投進行接洽。”
莫里茨點點頭，臉色如常，心中卻在快速分析。
為什么要把融資放在幾個月之后，自然是要和交友網一決勝負了，莫里茨非常清楚這里面的門道。
究竟是新王取代舊王，還是舊王捍衛王座，整個硅谷都在觀望。
他對臉書倒是有點興趣，覺得可以多給予一些關注。
要是臉書繼續占據社交賽道第一的位置，那沒什么好說的，不惜代價也要投進去。
輸了的話，那就投交友網。
要是還沒分出勝負，那就整條社交賽道一起買。
“買賽道”不是沈南朋的原創，而是紅杉資本第一代掌門人唐·瓦倫丁率先提出的：下注于賽道，而非選手。
莫里茨走的時候，遞給了夏景行一張名片，沒有表現得過分熱情，也不冷淡，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臉書正式融資的時候，可以給紅杉也發一份商業計劃書，我們對所有表現好的社交網站都有興趣。”
“好。”
夏景行笑著應了下來，心里則罵老狐貍。
“表現好的社交網站”，這句話含義很多，同樣也是在提醒夏景行。
科派爾曼也掏出名片，遞了一張給夏景行，并攀談了幾句，也表明對臉書有一絲絲興趣，希望能夠參與到臉書的A輪融資談判中。
等目送兩位投資人離開后，霍夫曼站在夏景行身旁，淡淡道：“你信不信，同樣的話，他們肯定也會對交友網的人說一遍，風投就是這樣，唯利是圖。”
夏景行笑著暼了霍夫曼一眼，猜測他心里應該還有點怨氣。
但資本就是這樣，雪中送炭少，錦上添花多。
不過霍夫曼能跟他說這話，顯然沒把他劃到風投那一列，依然是以創業者的身份視之。
事實上，他只占據三個點股份，連董事席位都沒撈到，這筆投資更像是人情維系，霍夫曼這樣看他也就不奇怪了。
“或許吧，但這不重要，不是嗎？”夏景行背著手，很輕松的說道。
他是不會嫌棄資本兩面三刀的，因為這也是人家的生存法則。
霍夫曼搖頭失笑，覺得自己還沒這小了自己十幾歲得年輕人看得明白。
雖然條件不是特別理想，但好歹也把A輪融資完成了。
再去糾結這些，就是自取煩惱了。
被夏景行這一開導，霍夫曼感覺自己兩百多斤的身子都輕松了不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聳聳肩，“你說得對，結果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