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主任與我聊天時，不止一次提起你。當初他答應過要收你為徒弟，親自教你。奈何幾大科室挑選全科規培生時，你被急診選走。你也清楚，科室間競爭非常激烈，利益交錯。老柳只是副主任醫師，處于不上不下的地位，他沒能力把你從急診科要過去。”
賈主任與柳老的私交看來非常不錯。
否則，兩人也不可能聊這些話題。
柳老在普外科的地位還算可以，但是放到整個圖雅醫院，可能就有些排不上號了。
這年頭，學術方面沒什么建樹的醫生，即便診療經驗再豐富，地位一般不會太高。
醫生的地位由三個關鍵要素決定，第一，手術能力或者是診治能力。會治病，能攻克一些疑難雜癥，在某一領域極為擅長。
這種醫生往往都是某一領域的名醫、專家。
他們的影響力很大，可以為醫院拉來大量求診的患者。
這樣的醫生屬于醫院的旗幟，地位超然。
哪怕學術不咋地，依然不影響他們在醫院與行業內的地位。
第二種，學術成就斐然。
發表的重要期刊、核心期刊論文有很多，其中至少有一篇在行業內掀起了轟動性的影響。甚至引領行業潮流，開創先河。又或者科研成就極為突出。
這種醫生往往擔任醫學院校的高級教學崗位，基本都是三級教授起步。
最為普通常見的也是三級教授。
至于能混到一級教授者，往往都是院士級別。
他們不但在醫院的地位極高，即便在學術界，在社會上的地位同樣很高。
這也是為什么所有的醫生不管是不是那塊料，都要花費大量時間鉆研學術的原因。
自古以來，便有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規律。
醫生這個行業同樣適用。
第三種，行政職位高，或者上面有人。
這個不解釋。
即便再牛的醫生，在這類人面前都是個弟弟。
當然了，大家一般都是互相尊重，和諧相處。
柳老的學術成就一言難盡，手術能力也只能說是水準之上，診療經驗豐富勉強算是一個優勢。只是到了副主任級別，哪個醫師的經驗不豐富？
所以，柳老在醫院的地位比較差。
完全沒法與武白鶴、殷化、胡侃這樣的大佬相提并論。
以他的地位，想要把急診科選定的一個全科規培生調走，還真的是有心無力。
當初在手術室，柳老也只是隨便說一句，要親自培養周燦。
就連周燦都沒敢太過當真。
沒想到說的人始終記著這句承諾。
“老柳請我來教你，也算是間接兌現了當初對你做出的承諾，這個希望你能理解。”
賈主任又對他說道。
“我理解！謝謝柳老始終記著我這個小人物。謝謝您愿意親自教導我。”
周燦很認真的表明態度。
“從今天開始，無論我是坐診，還是給患者做手術，又或者查房，你都可以跟在我身邊。只要你有能力，隨時可以上。有不懂的，可以直接問我。”
賈主任這意思，基本上就是告訴周燦，會全力帶他。
而且給予周燦最大的自由發展空間。
這種待遇是任何一個規培生想都不敢想的。
對于規培生來說，能夠得到一位主任醫師的賞識，就已經是撞了大運，祖墳冒青煙。能夠得到主任醫師的全力栽培，概率跟買彩票差不多。
“咚咚咚！”
這時，一位相當年輕的漂亮女醫生站在門口敲了敲。
“賈主任早呀！您現在方便過去查房嗎？”
女醫生微笑著問道。
“我馬上就過去！秋虹，我新收了個學生，他叫周燦，剛輪轉到消化外科的規培生。以后他有什么不懂的，你多幫幫他。”
賈主任與這位女醫生顯然很熟。
介紹完，他又看向周燦。
“她叫秋虹，跟著我學了快五年了。在消化外科的胃炎、潰瘍性腸炎等領域已經頗有造詣。各種惡性疾病的診斷，以及消化道疾病的外科手術方案，她都達到了相當的水平。”
賈主任對這個女學生相當滿意，給予的評價很高。
“秋師姐您好，以后還請多多關照。”
周燦這人該嘴甜的時候，絕不死板。
一聲秋師姐，直接換來了女醫生的開心笑容。
“呵呵，你倒是不認生。賈主任很少帶規培生，你應該是他返聘以后帶的第一個規培生。不過你的大名我聽過，據說能夠與海歸博士杜醫生齊名。我很期待見識一下你的真正實力哦！”
她笑著沖周燦眨眨眼，用好奇的探尋目光打量著周燦。
只可惜，她很快就失望了。
因為周燦看上去除了有點帥，有幾分小英俊，看不出任何高手的風范。
白大褂下面的穿戴也是非常隨意。
下身是一條休閑運動褲，腳上穿的也是休閑鞋。與杜冷的衣冠楚楚相比，形象的差距還是蠻大的。
杜冷每天上班都穿得很正式，西裝、皮鞋、襯衫、領帶，幾乎是他的標配。頭發也是打理得一絲不茍，妥妥的社會精英裝扮。
“秋師姐還是別期待好了，因為我怕讓你失望。你把我當成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規培生看待就好。”
周燦謙遜的笑著道。
“嘴上說著普通，可是你的表現卻并不普通哦！像你這么年輕的男醫生，一般都特別好面子，自尊心極強。他們喜歡被人夸贊，你卻與他們截然相反，只想著怎么低調。在賈主任手下呀，藏拙從來都不受歡迎，你有什么真本事，一定要使出來。只有這樣，賈主任才能幫你指出潛在的問題。”
秋虹壓根不買他的賬。
這個女醫生不好糊弄。
“小周，確實不用刻意去藏拙，不管跟著我查房，還是坐診，只要不會挑起醫患糾紛，你就可以隨便發表你的觀點和看法。”
賈主任也告訴他沒必要太過低調。
“明白！”
周燦聰明得很，什么時候該露本事，什么時候該藏拙，他從來沒含糊過。
初入消化外科，只要有機會立功，他肯定會抓住機會好好表現。
“走吧，我們去病房看看！”
賈主任率先站起身，步履蹣跚的走向外面。
秋虹自然而然的上前攙扶他。
看年齡，賈主任肯定超過了六十歲。但是走路都需要人攙扶，這還真有點出乎周燦的預料。
從事輕體力勞動者，即便年齡大了，也很難從外表看出真實年紀。
男人四十一枝花，可不是白叫的。
剛走到拐角處的走廊，就看到十幾個醫生護士站那兒等著了。
其中不乏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醫生。
看來賈主任在消化外科還挺受歡迎的。
周燦其實不太喜歡這種模式的查房，因為他的地位低，跟著主任查房，更像是走馬觀花的走個過場。
進了病區后，他才發現賈主任的查房更直接。
普通床位他是不查的。
只查重點床位。
徑直走到第3號床位站定。
床上躺著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臉色蠟黃，嘴唇蒼白無血，眼窩深陷。
“第3床患者，男，71歲，反復腹痛病史已經有17年之久。大約三個月前，病情開始加重。五天前，痛到多次昏厥，最終在黑便四天后，因劇痛難忍，遂來我院就診。”
管床醫生剛介紹完病人的基本情況，周燦就來了興趣。
診斷各種病例，這是他的最愛。
病理診斷、追溯，這是他最擅長的領域之一。
腹痛病史已經有了接近二十年，說明患者肯定是慢性疾病。
這類疾病，一般不會致命。
很多人通過服用藥物來緩解癥狀，與疾病共存。
實際上，我國三十歲以上人群，超過90%都有各種慢性疾病。只是因為不影響生活，也不會帶來特別嚴重的后果，比如劇痛難忍，危及生命等等。所以很多人都是帶病生存，甚至從沒有經過任何治療。
不說別的，僅僅只是一個皮膚真菌感染，就是絕大多數中老年人最常見的疾病。
比如手足癬，頭癬，外陰騷癢，腳氣病等等。
至于慢性胃炎、腸炎，糖尿病、高血壓、哮喘等等，亦是十分常見。
腫瘤、息肉其實也屬于慢性疾病。
這位患者腹痛，并且近期出現黑便，說明存在消化道出血現象。
病灶很可能在胃、腸。
“患者于六天前，沒有明顯誘因，出現腹部疼痛與各種不適，惡心，嘔吐內容物兩次。無咖啡樣式鮮血，無明顯腹脹，無明顯反酸，無燒心。隨后再次出現昏厥，摔傷后，大便失禁。排出黑便約兩百多克，無抽搐，無口吐白沫，隨后沒過多久自行蘇醒……”
這個病例撲朔迷離，充滿挑戰性。
怪不得賈主任第一次就重點查看這位患者。
“此后，患者再次黑便，查便潛血陽性。并且伴有嘔吐。患者尿色不黃。以十二指腸潰瘍，肝脾腫大收治入院。”
從患者的癥候來看，確實很像是十二指腸潰瘍。
肝脾腫大同樣需要加入診斷之中。
“患者以前出現腹痛時，曾間歇服用丙胺太林，胃舒平。每次服藥后癥狀能夠得到有效緩解。”
慢性疾病患者大多都是這樣子。
吃藥管用沒人愿意住院治療。
買點藥，對付對付。
“患者于十一年前曾經在當地醫院治療過一次，檢查診斷結果為十二指腸球部潰瘍，合并淺表性胃竇炎。后經治療出院。”
“患者目前體溫36.8度，脈搏76/分，血壓120/80mmhg……”
管床醫生把患者的基本情況與過往病史，治療史都說了一遍。
周燦站在床尾，與幾個住院醫、規培生只能是遠遠的看著。其實他很想拿病人的檢查報告看看，然后再做出綜合診斷。
現在的話，只能聽賈主任發現意見。
賈主任最終確診患者是十二指腸潰瘍，安排手術治療。
很多消化道出血疾病，手術治療是唯一根治的辦法。
“第13床患者，男，45歲，自覺上腹部不適，感到惡心發悶，于兩小時前突然嘔吐大量鮮血，伴有胃內食物殘渣……”
這一床患者又是一個危險的病例。
基本上收治住院的都是這種急重癥病人。
周燦第一眼就覺得這人臉色蒼白，暗黃，典型的貧血容貌。
而且很可能存在肝病。
特別是患者的手掌，明顯是肝掌。
這次住院應該屬于急性上消化道出血。
患者目前的血壓很低。應該出吐血有關系。
肯定需要盡快安排手術治療才行。
連著查了兩床病人后，周燦對消化外科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這里的手術量非常大，看來接下來的兩個月，只要賈主任真的肯放權給他。肯定能夠賺到不少手術經驗值。
獨自主持手術不用想，但是參與手術的重要部分，可以努力爭取。
到時候，賈主任在旁邊指導，他就能快速積累消化外科的手術經驗。
……
查完房，賈主任給那些重點病人做出了指導性的意見。
比如用藥指導，臨時救治指導，然后查看這些病人的手術安排。
急癥病人，有生命危險的，優先安排手術。
本以為賈主任馬上就會帶著他們進手術室做手術，沒想到賈主任直接帶著周燦與秋虹前往門診，坐診。
跟著主任醫師一起坐診，是周燦以前想要，而不可得的事情。
因為他的雙證還沒拿到手，上級醫生不可能帶他這樣的人一起坐診。
除非他死皮賴臉的懇求，上級醫生才會考慮帶他一兩次。
現在就不同了，賈主任跟他單獨談話時說好了，以后周燦天天可以跟著他坐診、出手術。
看來，周燦的病理診斷經驗值終于可以升一波了。
他的病理診斷目前是四級，主治醫生下等水平。
這個水平與主任醫師肯定是沒法比的。
但是比一般的住院醫強得多。
三人來到門診室，進的居然是特需專家門診1室。
好家伙，看來賈主任在消化外科的地位比他想像的還要高得多啊！
剛才查房時，聽賈主任診斷那些患者，以及給出的治療方案，也能窺見賈主任的實力。
別的醫生查房時，給患者說治療方案，很少用肯定的語氣。
賈主任面對患者的詢問時，卻是非常自信的給予肯定語氣回答。
“你這病我們能治，復發率不會超過1%。”
“你這病能治好，不用擔心，我都已經做過很多例了，還沒有治不好的。”
瞧瞧，這就是賈主任說話時展露出來的底氣。
患者聽了后，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
如果手上沒有真本事，哪個醫生敢對病人及家屬說這么肯定的話？
“小周，門診的診量很大，每一個前來求診的病人都有不同的訴求和病情，你一定要認真聽，仔細去思考。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在患者離開后再向我提問。”
賈主任這是怕他太年輕，在他給病人診治時，各種不合時誼的提問。
“好的，明白！”
周燦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剛才查房時，那個第3床的病人給他的印象極深刻。
盡管沒有查看那位患者的具體檢查報告，但是周燦最近惡補了多個領域的醫學基礎知識。其中就包括免疫學與消化。
賈主任給那位患者定的是十二指腸潰瘍，這與接診醫生的診斷意見一致。
不過周燦卻覺得那個病人的疾病恐怕沒表面那么簡單。
這與周燦在重癥醫學科工作了三個月有關。
他每天都能接觸到大量的癌癥晚期病人。
那位患者在多個方面給他的直覺，都像是癌癥，而不是簡單的潰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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