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尿道擴張術的患者送往蘇醒室，等待麻醉蘇醒后，新的患者很快又帶了進來。
來的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女患者，一臉菜黃色，行走時顯得十分緩慢。
周燦已經看過她的資料，這名患者入院治療時的主要癥狀為黃疸、消瘦、惡心、嘔吐。經查，十二指腸頭部長了腫瘤。
這臺手術需要將腫瘤切除干凈，屬于三級大手術。
十二指腸手術基本上都是三、四級手術，難度高，風險大。
急診科對周燦的考評，之前的尿道擴張術只是開胃小菜。現在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許醫生屬于高年資主治醫生，按照手術安全準入制度，高年資主治醫師有資格主持三級手術。低年資副主任醫師可主持三級手術，在上級醫師臨場指導下，逐步開展四級手術。
所以，這臺十二指腸頭部腫瘤切除術，已經是許醫生能夠考核周燦的極限。
再高一級的手術，他就主持不了了。
如果周燦把這臺手術順利完成了，以后急診科三級以內的手術都會足量給他供應。
仍然還是上一臺手術的麻醉醫，引導患者在手術臺上躺好后，開始按步就班的對其實施麻醉。
“這邊好了再叫我！”
許醫生去外面的手術室做手術去了。
急診科為了維持每個月的手術總臺數，手術醫生們都很拼。即便如此，因為缺乏像周燦這樣的手術高手，許醫生只能掄著膀子親自上陣。
他每天都非常辛苦。
其實許醫生的年紀也挺大了，五十多歲的人，遠沒法與年輕小伙子的體力、精力相提并論。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拼命工作，只為了讓急診科的手術室一點點壯大。
醫院只會看科室的業績與手術質量。
如果科室的手術數量少，配備的手術人員也就會跟著少。同時，硬件方面的各種資源也會跟著大幅縮水。
看看心胸外科、神經外科、普外科的萬級手術室，頂級配置，內鏡、激光手術刀、高頻射頻電波刀等等。甚至聽說神經外科正在建設頂級復合手術室。
再看看急診科，真正屬于自己的專用手術室就這么一間。
儀器設備也是相當落后。
想要獲得更好的手術環境與高科技儀器，只能靠自己努力爭取。
怎么個爭取法？
幫醫院賺到足夠多的錢，做更多的手術，提升手術質量與數量。
“喬雨，你先做準備工作，我仔細研究一下患者的檢查資料！”
“好的！”
喬雨爽快答應。
她需要一人承擔多種職責，她這個器械護士相當辛苦。
通常情況下，一臺三級手術至少會有兩名手術護士。
如果是華麗一點的手術團隊，三個護士都很正常。
周燦的手術團隊剛剛起步，嚴格意義上來說，就只有她與周燦兩人，辛苦也就在所難免。
四十多分鐘后，這邊的術前準備完畢，周燦對患者的病情也有了深度了解。心中已經制定出了最符合的手術方案。
“我去請許醫生過來！”喬雨主動跑到外面請許醫生，等到許醫生把手中的手術做完，這才通知他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從這些細節就能看出喬雨做事很有分寸。
手術團隊中有這樣一位優秀的護士，是一種福氣。以后在手術團隊的協調過程中，她能夠成為周燦的賢內助，幫他很好的協調整個手術團隊的合作。
這能為周燦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手術團隊的團結與默契。
手術正式開始前，周燦先是給患者放置鼻胃管。
本來按照手術要求，應該在早上七八點查房的時候，就應該給患者放置鼻胃管。
另外，十二指腸頭部腫瘤切除手術，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特別是B型病例，現在多選用內鏡手術。
急診科的手術條件簡陋，并沒有內鏡，更缺乏一些手術室的高級檢查設備。
這無疑會給手術增加一些難度和麻煩。
周燦這次回了急診科，就是要把手術團隊帶起來，然后一步步爭取到手術資源，直接把急診科的手術室做大做強。
只要手術室做大做強了，急診科其它部門也會被拉動，跟著一起發展。
周燦對患者檢查完畢，站到主刀位上開始手術。
經過慎重考慮，他并沒有選用直切口。
而是選擇從患者的右上腹肋緣下斜切口，外側達腋前線，內側略過中線。
許醫生在旁邊當助手，看到他選擇的切口方式，不由暗自點頭。
此切口的優點是暴露好，雖然需切斷腹壁各肌群，但術后很少出現切口裂開。此切口下沒有小腸，故很少出現術后粘連性腸梗阻等并發癥。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周燦的手術經驗已經極其豐富。
三年的歷練，已經讓他脫胎換骨，提升的不僅僅只是醫術技巧，還有醫學知識、臨床手術經驗、綜合預估能力等等。
同時，許醫生見識到他把快刀法與穩刀法融而為一的新式刀法，內心感到極為震驚。
也讓他對快刀法、穩刀法有了新的思考方向。
以前一直認為快刀法與穩刀法水火不融，現在看到徒弟竟然把這兩門刀法融合成功了。彼此制衡，卻并沒有沖突，反而使得手術刀變得更穩。
著實讓他感到驚喜。
打開胸腹腔后，周燦先對患者做全面探查。
他發現肝臟有一個轉移的結節，沿著肝臟的十二指腸韌帶上，他又查到了腫大之淋巴結。看來這是一場硬仗。
患者的腫瘤發生轉移，不切除干凈，術后生存期肯定長不了。
很容易就會復發。
心中有數以后，他用手觸摸十二指腸乳頭部的大小及范圍，以確保手術時能夠做到心中有數。
接下來，他在十二指腸外側做一Kocher切口。
Kocher也叫科氏法，本是一種肩關節脫位的復位手法。
此刻的切口要求就與科氏法相似。
完成Kocher切口后，周燦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刀法似乎有了重大突破與提升。
他的快刀法本來一直都是入門級，現在升了一級，可真心不容易。
本來早就應該升到熟練級了。
主要還是因為他在內科規培了一年半的時間，幾乎很少手術。然后每天回到宿舍練習快刀法的時間也是極為有限，經驗值的積累自然跟著變慢了許多。
幸虧后面的近一年時間內跟著胡侃主任在心胸外科學習，每天也能撈到一兩臺手術機會。甚至偶爾還能當當主刀。這才漸漸的把快刀法的經驗值積累上來了。
他定了定神，抑制住內心的興奮，接著進行下一手術步驟，切開后腹膜。
這一刀切下去，立刻就感受到了快刀法升級后帶來的好處。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特別輕松。
頗有點舉重若輕的感覺。
同時，他還察覺到快刀法升級后，穩刀法明顯弱化。手術刀在穩定方面受到了一些影響。
非要具體描述的話，就是覺得手術刀上壓著的那座無形大山變輕了。
如果把穩刀法視為制衡快刀法的一種手段，快刀法晉級，穩刀法卻沒有晉級，這肯定會有一些不利影響。會增加手術過程中失誤的風險。
說白了，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快刀法的魔性極強，沒有穩刀法牽制著，這會使得周燦很容易在手術中走許醫生的老路。
對一名外科醫生來說，發生醫療事故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嗯？”
許醫生的眼神亮了亮，臉上露出一絲訝色，目光中透出贊賞，還有欣慰。
以他的水平，自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周燦的快刀法有了重大提升。
不過他并沒有干擾周燦做手術，而是默默的給周燦當著助手。
切開后腹膜以后，周燦開始游離十二指腸降段。
小小的手術刀在他手中像是活了一般，深淺有度，靈動異常。整個游離過程像是在展現一門藝術。
……
近一個半小時后，周燦看著切下來的結節、淋巴結、十二指腸頭部腫瘤，他的心中涌起滿滿的成就感。
患者已經順利完成手術，關腔完畢，體征狀態良好。
“不錯，相當優秀！看來這三年時間，你并沒有荒廢，手術能力、診斷能力、醫學知識、判斷水平，方方面面的能力都得到了提升。剛才你的快刀法是不是有了重大突破與提升？”
許醫生在手術結束后，這才出聲詢問此事。
“嗯，確實有一些感悟，對其中的刀法技巧，以及運刀手法有了更多的心得與更深刻的領會。”
周燦坦然承認。
他知道，快刀法是許醫生最看重的東西，一直希望他能繼承衣缽。
“剛才我觀你在手術過程中，快中有穩，這很不錯。說明胡侃主任教你的穩刀法確實能夠與快刀法互融互利。現在胡主任人已經不在了，他的傳人中就數你的天份最好，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多練練穩刀法。”
周燦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許醫生破天荒的第一次要求他多練習穩刀法。
著實出人意料。
這是對胡侃主任逝世的另類哀悼，還是對胡侃主任在醫術上大膽創新的認可？
穩刀法與快刀法融合，這個理念是由胡侃主任最先提出。只是由周燦來踐行而已。
這一點上，許醫生不管是否承認，胡侃主任肯定勝了他一籌。
“看到你的手術水平已經提升到了如此高度，其實我能教你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以后在手術中，你可以自行大膽的摸索，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隨時問我。不過建議你盡量少向我請教。每個外科醫生的手術思路，診斷方式，治療方案都有可能不一樣。適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許醫生看到這個徒弟成長得如此快，心中充滿喜悅，更是感到欣慰。
“老師，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周燦并不同意。
他可不想這么快就出師。
只是剛開口，許醫生就揚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放心，該教你的我都會教給你。你是我唯一的傳人，難不成我還會把那些醫術帶進棺材？”
被許醫生嗆了一句，周燦愣是無言以對。
“三千大道，條條通羅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術道路與手術風格。我只要把基本的方法和一些重要的手術經驗、技巧教給你，剩下的你自行領悟與探索，反而對你更有利。教育孩子時，如果我們要求孩子一味的按照父母的思維去做，孩子長大后肯定不如父母。只有放手讓他們去闖，他們才能走得遠，飛得更高。”
許醫生對周燦真是用心良苦。
只為了讓他以后能有更高的成就，不被老師的影子圈在里面。
“明白！謝謝您能如此殫精竭慮的為我著想。”
周燦用力點頭，臉上露出釋然表情。
“我叫個實習生進來給你當助手，接下來，你有多大力就可以使出多大力，只要確保手術安全的情況下，可以放手施為。有不懂的或者沒把握的，可以隨時叫我，我就在外面。”
許醫生對他徹底放權。
意味著考核通過了。
而且取得了極高分。
這很正常。不說別的，光是周燦在手術中，快刀法獲得突破，晉升到熟練級，就足夠讓許醫生對他高看好幾眼。
師徒倆本身就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許醫生對他的性格、手術風格、為人都有相當深的了解。
自然能夠放心。
許醫生出去后，很快叫了一名實習醫生進來。
是個二十二歲的小伙子。
因為戴著頭套與口罩，只能大致看出這個小伙子的相貌。
“周老師您好，我叫羅士紳，臨床專業，全科，目前在圖雅實習快有大半年時間了，請多多指教。”小伙子對周燦很是尊敬。
不知不覺，周燦已經從一個實習生，走完了規培生的歷程，成為了一名正式的住院醫師，更成了實習生眼中的老師。
當然，這是客氣的叫法。
“拉勾什么的都會嗎？”
“拉勾、縫皮這些簡單一點都基本都學會了。你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
“行！一會需要干什么，我再告訴你。”
周燦點點頭，喬雨這時候已經把第三位手術病人接了進來。
好家伙，直接來了一位急性闌尾炎患者。
急診科沒有內鏡，做不了腹腔鏡手術。那就只能做傳統手術。
術前談話什么的，肯定已經弄妥了。
不然也不可能進手術室。
周燦并沒有過問太多，比如患者為什么不去專科做腹腔鏡手術，而選擇到急診做傳統手術之類。他只是把病人的檢查資料仔細看了看，確定沒什么問題，然后等著麻醉醫生給患者實施麻醉。
新來的這個叫羅士紳的小伙子還算勤快，忙前忙后，很多事情不需要主動叫他做，也會幫忙。
這讓周燦感到相當滿意。
在手術過程中，羅士紳似乎有點話多，不停的問這問那。
剛開始，周燦礙于面子，一一耐心的給他解答。可是這家伙沒一點眼力勁，哪怕周燦在進行一些風險極高的手術步驟時，他仍然問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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