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一韋的這個動作，許鑫略微點點頭。
嗯。
細節處理的很好。
從抽煙的自然神態，到那種捏滅煙頭時，雖然乍一看有些危險，但對于常年要依靠這種手段抿掉指紋的人來講，那種習以為常的姿態，都做的很到位。
接著，他腦子里閃過了一個詞。
雖然不知道怎么冒出來的，但總結的卻很到位。
這人的表演……很潤。
接下來，他開始說詞。
其實這段戲就是辛小豐和伊谷春第一次出任務的橋段。
沒人給他配詞，他就自己在那說。
整個表演持續了大概一分多鐘，在他鞠躬表示自己表演完成后，許鑫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中規中矩。
值得晉級第二輪。
至于他有沒有張驛的表演那么能打，暫時沒討論的意義。
其實按照常理來講，他已經把辛小豐這個角色許給張驛了，在試鏡的過程中，直接把這個角色隱去是最合適的。
但他不會這樣做。
因為每一場試鏡其實都是挑選演員的過程。
雖然這么說對這些為了辛小豐而付出努力的演員們不是很公平。
但，這些演員只要自己的演技足夠硬，西影廠都會去洽談，問對方要不要來自己的演員團隊當中。
吸收進來，壯大隊伍。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于是，他扭頭對齊雷說道：
“演技很扎實。”
“嗯。”
齊雷同樣點頭，說道：
“《盲人電影院》里的表演也挺扎實的。”
“可以讓他聯系聯系，要是對方有意愿，可以試試。他并不適合辛小豐，倒是挺適合伊谷春的。”
聽到許鑫的話，齊雷明白了意思。
用自己的筆把那份資料上面“周一韋”這名字畫了一個圈，投入了晉級筐里。
很快，第二名演員走了進來。
“各位導演好，我叫張頌玟，今年35歲，我今天試鏡的是伊谷春……”
許鑫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資料。
廣東人？
看到這個出生地，在聽著他那幾乎可以說字正腔圓的自我介紹，他想了想，等對方介紹完自己后，他并沒急著要他去表演，而是問道：
“我看你的履歷上面……你做過印刷廠工人，安裝空調的師傅，服務員……還拿過廣東最佳導游么？”
“呃……是的。我是1997年評上的GD省最佳導游。”
“這樣啊……你現在是表演系的表演老師？冒昧問下，您教過楊蜜么？”
聽到許鑫用了“您”這個稱呼，張頌玟其實是比較意外的。
但反應卻不慢，而是點頭說道：
“教過。大一的時候，都是我負責……楊蜜女士上半學期表演課程的老師。”
“……啊？”
許鑫一懵。
而看著他那驚訝的表情，張頌玟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并且，其實我還代過崔主任一節大一新生的影視理論大課。”
“……？”
許鑫又一愣，下意識的問道：
“那我在么？”
“那節課……許導睡的還是挺香的。”
“噗……咳咳咳咳……”
許鑫一口氣沒捯飭上來，好懸噎住。
還真是自己老師？
好家伙……
許鑫下意識的尷尬說道：
“這……張老師，還真對不住了。我大一上半學期確實是思想有問題。”
說著，他左右扭頭看了看身后的人露出的那些奇怪表情后，哈哈一笑，對張頌玟說道：
“張老師，那今天就請您給我這個學生演示一下您對角色的理解吧。您有三分鐘時間，請。”
聽到這話，張頌玟趕緊搖頭，應了一聲：
“好的，導演。”
許鑫喊他老師。
他喊許鑫導演。
這倆人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
憑心而論，試鏡能找到自己的半個老師，這是許鑫沒想到的。
往年他還真沒這份困擾。
也算是頭一份了。
不過，通過剛才的聊天，他倒是挺認可對方的。
別的不提，對于一個廣東人而言，能把普通話練到這份上，不仔細聽，一點點口音聽不出來，也是真的不易了。
在學校時也好，包括后來自己出來拍電影也罷。
他愈發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世界里確實有天才演員。
但在演技的道路上，天才也只是起步點比較高而已。
演員到最后，無論天才還是笨鳥，最后其實都是殊途同歸的一條路。
只要能持之以恒的去付出，鉆研，打磨自己。
并且找到自己適合的那個類型。
適合的演員遇到適合的角色，那就真的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了。
而張頌玟確確實實也沒讓他失望。
他的演技基本功和周一韋一樣的扎實，不管是臺詞，語氣，表演，形體都有種被歲月磨礪出的沉穩、堅硬。
不過可惜……
伊谷春這個角色，他不適合。
他演的太過平穩。
反倒沒了特點。
而等他演完后，許鑫想了想，說道：
“張老師，演技理論方面，我肯定不如您。但我要說下我的感覺。這是我的個人見解，不見得全對，但作為導演，基于我對我的劇本里角色的理解要求，我需要的是一個有閃光點的角色。”
張頌玟下意識的點點頭，繼續聆聽。
他知道，許鑫肯定還沒說完。
“您表演的伊谷春，給我的感覺就是一位很均衡的警察。從身為警察的心態，到言行舉止，再到那股浩然正氣，每一個方面都很均衡。但也正是因為均衡，反倒體現不出來我想要看到的那種特質。
如果這個角色讓您來詮釋，那么觀眾看到您發現辛小豐可能和當年那半個指紋有關系時，會覺得理所應當。而當最后伱把辛小豐繩之以法時，觀眾也會坦然接受。但這一點，不是我要的。”
“個人感情要混合到這件事情當中么？”
張頌玟瞬間理解了許鑫話語里的意思。
而許鑫也點點頭：
“沒錯，您的表演，不是說過于臉譜化，而是……警察本就應該這樣。但這樣的警察，卻不是伊谷春。所以，您不太適合這個角色，和理解無關，而是綜合演技下來我得出來的結論。不過我仍然會讓您晉級，因為您的演技均衡到各方面都挑不出來毛病。如果不介意的話，劇中其他的警察角色里，您可以來試試。”
“……謝謝導演。”
聽到這話，許鑫擺手說道：
“不用謝，您的演技很踏實，我相信一定可以在劇中貢獻出合格的表演。您辛苦了，感謝您的表演。”
“謝謝導演各位導演辛苦了。”
張頌玟禮貌鞠躬，離開了試鏡廳。
而他走后，許鑫把他的資料投入到了晉級筐。
“下一個。”
“你打算讓他演什么？劇本上也沒第二個警察配角的演繹啊。”
“他是廣東的。”
聽到齊雷的話，許鑫笑著說道。
齊雷愣了愣……
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下意識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幕畫面。
有關張驛和張頌玟的。
然后……
他狠狠的打了個激靈。
不行。
人上了歲數，這種事情真的連聯想都會起雞皮疙瘩。
……
三四百人的主角試鏡隊伍，夠許鑫喝一壺的。
9點開始，一上午的時間試鏡了接近40人后，時間便來到了中午。
演員們怎么吃飯不用他操心。
他坐在食堂里，捧著一瓶可樂開始往肚子里灌。
“嗝~~~~~”
狠狠的打了個嗝后，一抹嘴：
“我休息間里躺一會兒去，下午見。”
對其他人擺擺手，他拿著手機離開了辦事處的食堂。
躺在休息室里，他拿著手機給楊蜜發信息：
“張頌玟，認識不？”
“張老師？知道呀，我們大一的表演課老師，怎么啦？”
“他今天來試鏡了。”
“啊？這么巧？他演誰啊？不會是那個GAY吧？”
看到這條消息，許鑫心說要么咱倆是兩口子呢。
口味還真挺像的。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用語音發了過去后，楊蜜回了一條：
“/偷笑，他夠給你面子了。當年你追033的時候，你可沒少爬我們班窗戶。”
“……”
一句話出來，許鑫頓時沒和她繼續聊下去的念頭了。
心說這人咋那么膈應人呢。
敷衍的哈拉了兩句，他看了下時間，給手機定了半個鐘頭的鬧鐘，閉上了眼睛。
不睡一會兒不行。
扛不住。
頭疼。
一覺睡醒，精神好多了，他回到了試鏡廳繼續開始。
下午主要都是廠里的試鏡的人。
廠里這次演員團里也來了不少人，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比起上午公式化的氣氛倒是和諧了不少。
第一個進來的就是張驛。
他表演的是伊谷春讓辛小豐去自首后，一條完整的心態過程。
一直到最后，他給楊自道打了電話，說出了那句“鞋可以落地了”后，表演結束。
比別人多了一年的準備時間，他的演繹挑不出來一點毛病。
許鑫又讓他連續表現了幾條后。
當張驛用方方面面的演繹，征服了所有人后，他毫不避諱的說道：
“辛小豐這個角色，是你的了。”
這是他應得的。
……
第一天的試鏡波瀾不驚。
西影廠的人用一下午都試鏡結束了。
有人確定了主角，有人確定了配角，還有人被投入了晉級筐。
但更多的是淘汰。
一天結束，太陽穴隱隱作痛的許鑫拒絕了齊雷他們拉他一起吃飯的邀請。
包括張驛也好，王謙源也罷，他都拒絕了。
張驛的辛小豐，王謙源的楊自道已經確定，有一起吃飯的功夫不如趕緊回去準備角色呢。
他辭別了眾人，坐著蘇萌的車本來打算回家的。
但……興許是因為面試了太多人的緣故，他這會兒最想做的不是回家休息，而是想喝點酸的，吃點涼的。
“萌萌，咱們現在是朝哪走？”
“西邊，許哥。”
“……附近有啥商場之類的沒？”
“有呀，前面就是建國路萬達。”
“在那停一下吧。你下去給我買個檸檬茶，不要糖的那種，越酸越好。”
“好的，晚餐在萬達吃？”
“不用，我沒什么胃口。就停路邊吧，買了之后趕緊回家，累了。”
“好的。”
蘇萌點點頭，很快從建國路拐到了針織街。
把車子打著雙閃停到了路邊后，她下車一路小跑著往商場里面走。
許鑫坐在車里覺得有些悶，左右看了看后，確定這邊好像沒老警，索性就下車了。
四月下旬的天黑已經比較晚了，但也沒夏季那么夸張，這會兒處于一種半黑不黑的天氣之下。
在加上這會兒陰天，還挺暗的。
再說了，他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站在路邊點顆煙的功夫，他瞧見了萬達廣場靠近人行道這邊有那種鐵質長椅，索性就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試鏡的人多，分辨的人就多。
思考多了，太陽穴就疼。
發脹。
難受得很。
他捻滅了煙，開始雙手揉太陽穴。
一直揉到了蘇萌拿著一杯檸檬茶和一個紙袋來到身邊：
“許哥，給，我給您買了個三明治，墊一墊肚子吧。不然姐知道您不好好吃飯，又該說我了。”
“嗯……”
許鑫拿著檸檬茶灌了一大口。
卻發現沒啥用。
酸是夠了，但卻……不涼。
壓不下去那股太陽穴鼓脹的酸意。
想了想，他沖蘇萌努努嘴：
“想吃哈根達斯不？我請你。”
“……”
蘇萌看了一眼萬達一樓靠著金街方向的那哈根達斯店，勸了一句：
“許哥，要不……我去買吧您就別過去了。人挺多的。”
“也行。要……涼一點的，口味隨便。”
“好的。”
蘇萌再次離去。
而許鑫則把檸檬茶放到了一邊，打開紙袋看了一眼，從里面拿出來了三明治。
一口咬下去……還別說，味道挺不錯的。
應該是金槍魚的。
被這一口激發了食欲，身體的疲憊遇到了食物后，食欲引擎迅速被點燃，不自覺的，他開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很快，一半三明治下肚，他又舉起了檸檬茶一口氣喝下了半杯。
借助水的滋潤，嘴里的面包變得不那么難嚼了。
“呼……”
他長出了一口氣，兩條大長腿往前一伸，整個人都靠在了長椅上。
仰頭長嘆。
卻額頭一涼。
下雨了？
他下意識的睜眼，結果一滴雨掉進了眼睛里。
本能的，他不敢在看天了。
但也沒走的意思。
這點雨淋頭上，涼絲絲的，剛好能解除他太陽穴那股刺痛感。
于是。
當天空中落下帶著幾分泥土和腥氣的雨點時，他周圍的行人就開始急匆匆的往萬達里面跑。
唯獨他。
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大雨小雨他又不在乎。
繼續吃著那半個三明治。
一口三明治，一口茶。
三明治吃完，一杯茶也喝光了。
砸吧砸吧嘴，他又點了一顆煙。
在細雨之中突出了一口煙霧。
頭不自覺的耷拉了下來，升起了一股昏昏欲睡的疲憊感。
煙抽到半根的時候，蘇萌頂風冒雨的終于買來了哈根達斯。
“啊？許哥，您怎么還在淋雨啊！快快快，咱們走……”
“這點雨怕什么？還挺涼快呢。”
許鑫抹了一把臉，站了起來。
順手把煙頭丟到了垃圾桶上面的煙缸凹槽里，跟著蘇萌一起往車上走去。
上了車，他美滋滋的吃著哈根達斯。
雖然晚餐簡單，但卻感覺舒服了許多。
等車到了樓下，他也沒讓蘇萌上去，擺擺手后自己回到了家。
把粉色的襪子和全身泛著潮氣的衣服都丟到了洗衣房的地上后，走進了衛生間。
出來時，他也不出屋了。
光溜溜的躺進被窩，給楊蜜發了條自己忙完了的消息。
她肯定在拍戲呢，就不打電話騷擾她了。
刷了會兒手機，刷了會兒微博，幾個哈欠下來，他就這么直接睡著了。
可問題是他睡著了，楊蜜那邊卻炸鍋了。
起因很簡單。
“咔！……過了！蜜蜜，恭喜殺青！”
“喔！！！！”
“嘩啦啦啦啦……”
掌聲中，終于完成了宮二和葉問的最后一場戲后，楊蜜在歡呼聲和掌聲中沖著眾人鞠了一躬：
“謝謝大家。”
“大家辛苦了。”
“謝謝大家這么久以來的照顧，謝謝……”
一邊道謝，一邊鞠躬，最后在掌聲中，劇組開始收工。
從今天開始，她的戲算是徹底結束了。
至于后續王佳衛還要拍多久……那就和自己沒啥關系了。
為了倆鏡頭折騰了十多天，她是夠夠的了。
從這部戲之后，王佳衛就已經被她拉進了“黑名單”。
這輩子再演他的戲，自己就是狗！
殺青，下戲，卸妝。
臉上已經敷上了面膜后，終于，她坐上了程虎的車。
“走，回家休息了。”
聽到這話，程虎點頭發動了車子。
可孫婷卻說道：
“姐，您先看看微博吧。”
“……？”
本來靠在座椅上閉目敷面膜的楊蜜下意識睜眼：
“誰？出什么事了？”
“許哥吃飯被人偷拍了……”
孫婷先言簡意賅的把事情定了性，在楊蜜那“？？？”的眼神中，一邊把手機遞了過來，一邊說道：
“許哥在萬達門口的長椅上冒雨吃面包，被人拍了下來發到了網上。那樣子看著很狼狽……用網友的話來講，就跟沒人要的流浪漢一樣。”
“……啊？”
楊蜜更懵了。
啥叫……冒雨吃面包？
而孫婷則繼續說道：
“我已經問過萌萌了。許哥試鏡完，覺得累，想喝酸的。倆人剛好路過萬達，她去給買的檸檬茶，并且因為許哥說不想吃晚飯，她又買了個三明治意思讓許哥多少吃一點。本來沒啥事，結果許哥又覺得檸檬茶不涼，讓萌萌去給買哈根達斯……就這節骨眼上發生的事情。”
“……”
楊蜜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打開了孫婷保存下來的幾條微博。
微博上的照片里，老公那胡茬特別明顯。整個人穿著松松垮垮的衛衣，沒刮胡子，兩條大長腿伸直了在雨里的模樣……那真叫一個頹廢。
還有他大口大口吃三明治的圖片，就跟餓死鬼投胎一樣。
還有他吃完了之后，在周遭虛化的行人拿手擋雨，小跑著往萬達里跑的身影下，他那坐在雨里抽煙的狼狽模樣……
哪怕楊蜜知道這事情是一場誤會，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抓拍時機……
可真特么絕了。
弄的就跟老公真就沒人管一樣。
在看微博的內容：
“偶遇許鑫，怎么跟個流浪漢一樣？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底下的評論：
“楊蜜呢？去哪了？不做飯的嗎？讓自己老公去大街上淋雨買面包啃？”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楊蜜不會做飯，在家嗷嗷待哺呢/發呆”
我謝謝你啊，這位頭像是劉一菲演的王語嫣特寫的網友。
“其實很正常，已婚人士到下班的時候，總想找個地方待會兒。”
“意思是淋雨了都不想回家？”
“沒錯，我寧可淋雨也不想回家看到我老婆。”
“兄弟細嗦。”
“不會是情變了吧？楊蜜在哪呢？”
“看前兩天的新聞，楊蜜好像在廣東拍戲。”
“聚少離多，這樣倆人的感情要出問題的呀。”
我謝謝你啊這位頭像是《瘋狂的石頭》黃勃表情包的網友！
楊蜜大概翻了翻，算是徹底無語了。
關掉了微博，直接給許鑫把電話撥了過去。
響了好久，對面傳來了迷迷糊糊的一聲動靜：
“啊？……喂？”
“沒事，你睡吧，晚安。”
楊蜜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后無奈的往座椅上一靠。
“跟飛機說，明天一早咱們回去。”
“好的。”
孫婷趕緊點頭。
然后聽到了楊蜜的那聲無語之嘆：
“這算啥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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