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燎軀體殘缺，面容已經變得老朽。
一頭的長發因為蒼老而變得斑白。
他的身體佝僂起來，穿梭在虛空中。
甚至他原本強橫無雙的真身，也已經變得弱小不堪。
身上的烈火，俱都已經熄滅了。
只剩下一個個火種，隨著空間風暴而搖動。
這位昔日的神皇，在這般大劫之下，仍然活了下來。
可卻仍然身負劫難，活不長久。
他行走在虛空中。
身上的力量還在不斷的逸散。
許多大道紋路消失在天地間，便好像從來未曾出現過。
可大神燎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如同以往那般沉穩。
他現在已經并非是神皇，眉心的不朽銘文早已破碎。
如果不是國格破碎帶來的力量，支撐著他的軀體，維系著他的生命。
這時的大神燎，只怕早已經隕落。
乃至于他的真身，都不會像其他神皇那般保留下來。
因為國格破碎帶來的力量實在是太過于恐怖。
他朝著兩位神皇、紀夏、蚩尤打出的那一道大神通，蘊含著的毀滅力量也剝奪毀滅了他的一切生機。
便如同紀夏猜測的那般，再過不久，也許最多幾日時間，最長幾年時間，大神燎便會徹底隕落。
這位昔日的梟雄，建立了天目神朝的蓋世存在，便要退出時間的舞臺。
他以往的雄心壯志，以往的謀劃也都將煙消云散，再也不復存在。
然而。
大神燎的步伐卻依舊穩重，他的身軀不曾顫抖，眼神也不曾絕望。
就這么一步步漫步在無盡的空間風暴中。
不知走了多久。
大神燎來到一處巨大的大陣之前。
這一處大陣，似乎是有血液繪制而成。
這些血液俱都閃爍著金色光芒，其中透露著無比尊貴的氣魄，又有濃厚的道妙法則在其中流淌。
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都能夠感知到這些血液主人昔日的位格。
大神燎來到這一處神秘的大陣前方。
他低頭注視著大陣。
終于，他的表情有了一絲波動。
變得悲痛、變得不舍。
“天目神族，因此而滅亡。”
大神要似乎是在無謂的喃喃自語，也似乎是在勸說自己。
“百多萬年的時光匆匆而逝，天目從弱小到強大，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也只長過無盡的權柄。
甚至登臨無垠蠻荒代治者的寶座。
而現在，天目不得不滅亡，昔日的輝煌，也應當煙消云散……”
大神燎的聲音逐漸變得沉重，其中的悲痛卻在越發減少。
“古老的力量從我們身上消失，國祚神力就此消退。
很快，存活著的天目神朝就會變得弱小不堪。
而來自于其他強者的追殺，也將如影隨形。
天目神族自此之后也許只能夠隱匿于虛空中，與那些弱小的螻蟻同列好。
百多萬年之后，天目族民也不再是神族，而會以圣庭自居，以此遮掩自己的耳目，勸慰自己。”
大神燎說話間，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幕場景。
古老而又強大的天目，徹底淪為卑微國度，而他則會隕落。
天目昔日的榮光，再也不復存在。
他在揣測著天目神朝往后的道路，自言自語。
足足盞茶時間過后，大神燎的聲音逐漸變小。
他陷入了沉思。
大神燎軀體中的力量，還在不斷的流逝，逸散于虛空中。
大神燎閉目思考許久，繼而突然睜開眼睛。
只見他顫顫巍巍的探出手掌。
他手掌上，多出了一座界外天。
界外天之中物產豐饒，又有許多生靈棲居。
而界外天虛空中，一片片宮殿群落懸浮在虛空中。
那些宮殿群落里，并非空空如也。
而是生存著數千萬天目神族。
這些天目神朝身上的力量也在不斷消散。
但是他們畢竟曾經是神族，昔日的血脈無比珍貴……
即便國祚之力流逝而去，他們身軀中所蘊含的力量，也并不曾被瞬間剝奪。
他們依舊強大，只是行走在通往弱小的道路上。
那些宮闕中，除卻天目神族之外，還有一支道軍。
正是天目神朝最為強大的第九玄天。
在兩大神朝滅亡天目神朝的大戰中。
天目道軍第九玄天自始至終都不曾參戰。
當時兩大神朝諸多至強者都以為天目神朝是在謀劃一些什么。
可是直至天目神朝滅亡。
這支道軍都不曾現身。
而現在，第九玄天竟然出現在這一座界外天中。
大神燎低頭望著這座界外天，良久之后，他最終搖了搖頭。
“這都是我的子民，即便大陣已成，我也不可借他們性命，成不朽之事。”
大神燎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宙宇虛空中，并無黑夜白晝。
似乎度過了千萬載歲月，又似乎僅僅過了一瞬。
大神燎探出頭，凝視著這一座界外天，似乎是在和這座界外天告別。
與方才不同的是……
此時界外天中的許多神族，無意抬頭之間，俱都看到了大神燎的面容。
這時的大神燎蒼老不堪。
臉上的皺紋幾乎堆積成為了溝壑。
頭頂只有幾根稀疏的白發，其余的白發俱都已經脫落。
他的眼神變得渾濁不堪，眼神里的沉穩也早已經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就只有悲痛……
“神皇……”
許許多多天目神族看到大神燎的模樣，最初是感到驚恐，感到不解。
短短幾息時間之后，他們俱都跪倒在殿宇中……
“神皇……”
有許多天目老臣涕淚縱橫。
也有許多新生的天目神族子民嚎啕大哭。
“神皇不應當老去，應當永生……”
“你是我們的先祖、是我們的父、是庇護我們的神皇，如今我們未曾老去，你卻已經老了。”
“如何才能夠讓你在復壯年？天目的神皇！”
……
一陣陣哭喊聲，流入了大神燎的耳中。
大神燎眼中也充斥著不舍。
天目已經失去了廣闊的疆域，便只余留下這么一座界外天。
昔日不知其數的天目神族，現在便只留下這幾千萬生靈。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經逝去了，從此……他不再是神皇，也無法帶著自己的子民超脫。
“我隨著天目誕生，在萬族夾縫中給天目帶來了輝煌，與無數天目的先輩建立了曾經無比榮耀的文明。”
“我隨著天目崛起，建立了神朝，讓我天目族民，俱都化作神族，把我登臨神皇之位，俯視整座無垠蠻荒。”
“如今，我已經敗了，天目也已經敗了。”
“我垂垂老矣，即將死去，你們正值壯年，但卻也已經老去。
天目的輝煌自此不再，不久之后，我會死去，而天目也自此沒落。”
“這一座界外天，不是我天目的居所，而是我天目的墓葬。”
天目神皇眼中的光彩，都已經消散了。
他眼中涌現了無窮的絕望，又有一滴滴淚水，從他的眼中留下。
淚水中滿是不舍。
仿佛不忍和自己的文明、種族道別。
這些絕望以及不舍化作漫天的黑光，籠罩了這座界外天，讓這座界外天充斥黑暗，再無一絲光明臨世，便如同一片末日。
下方的天目神族子民，又何曾看見過如此頹然的大神燎。
在過往的百萬年間。
大神燎身上自始至終都有著勃勃生機，有著無窮的自信，有著絕倫的霸氣。
正是靠著這些生機、自信、霸氣，天目神族無數強大的存在、無數天驕、無數子民，都將他視作絕世的霸主，緊緊跟隨在他們的身后。
百萬年匆匆逝去。
大神燎始終那般強大，便如同手握天穹的父，無時無刻庇護著他們。
但是現在……
大神燎卻在他們面前痛哭，在他們面前落淚，在他們面前絕望。
一時之間……
無窮無盡的悲愴，在這些天目神族子民心中涌現出來。
一些老臣眼中彌漫著濃濃的死氣。
便比如那一座曾經布下大陣，阻攔前來斬滅天柱的紀夏等人的神秘老者。
這位神秘老者身軀直立，臉上也依舊充斥著濃郁的死氣。
他抬頭仰望著流淚的大神燎，眼中的絕望突然變得慎重起來。
這位神秘老者一步步走向虛空，來到大神燎的下方。
他張開雙臂，輕聲說道：“神皇，你莫要哭泣。”
“你庇護我等上百萬年歲月，你自始至終戰無不勝。
你不曾敗落在敵人手中，這是敗落在了規則之下。”
神秘老者輕聲低語。
他說話之間，又有許許多多的強大存在一步步走到虛空之上，和那神秘老者并列而立。
“你是我們的神皇，也是我天目的主骨。
沒有你，天目不知何時便早已滅亡。
我等因為神皇而平白延續了百萬載歲月。
現在，你在我等面前痛哭，讓我們痛心無比，讓我們肝膽俱裂……”
神秘老者娓娓道來……
他轉頭看向無身后強者們。
此時此刻，強者的數量越來越多，漫漫無有邊際。
極為強橫的力量在他們身上凝聚。
無數種可能從他們身上綻放。
古老的道語不斷的訴說，他們一切的力量，都已經凝聚在虛空中。
“我知曉神皇曾經布下大陣，想要以此成就自我，再次登臨至上。
可是現在，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不舍，也看到了絕望……”
“神皇仍然不愿意我們的血肉、以我們的神藏、以我們的大道、以我們的血脈成全自己的道路。
你舍不得天目，也不忍以我們為祭祀之物，獻祭于自身的大道……
所以，你才會不舍、你才會絕望，才會毫不掩飾的在我的面前痛哭。”
“可是……神皇為何不問問我們的意見？”
這位神秘老者老朽的面容上，滿是真摯，滿是決絕。
“在這上百萬在歲月中，我們曾經無數次絕望。
在這些絕望中，神皇總是站在我們面前，以自身的榮光庇護我等，驅散我們心中的絕望，讓我們再生，讓我們得以存活。
現在，神皇你卻絕望了。
輪到我們這詩時多多的天目老臣，用著并不如何強橫的殘軀，祝你成道！”
老者說話間，他身上突然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
這些火焰由他們自身迸發，但卻燃燒著他們自己的軀體。
無數的神藏紛紛碎裂，諸多的大道，也溶于這烈火中。
無數的血肉殘軀，化為了一片片神光，飛向了大神燎。
大神燎看著這一幕，嚎啕大哭。
便如同孩童一般不斷搖頭。
而那老者，卻還在一步步走向大神燎，口中還在大聲的呼喊。
“神皇為何不問問我們的意見？
現在，前路已不可望，天目必然滅亡，至多成為螻蟻一般的圣庭，看慣了無上位格的風景，又如何能夠做那不能抬頭的螻蟻？
與其如此，我等便將殘存的希望，將滿心的仇恨，將濃重的殺機盡數寄托在神皇之上。
等到神皇有朝一日，踏入那第三境。
希望神皇能夠以仇敵之血，祭祀我等，能夠以這天地規則的殘軀，為我等獻祭……”
“神皇，請容我等送你一程！”
老者聲音越發的低沉。
他身后的天目神族數量越來越多，一望無際。
乃至許多天目神族，都已經開始燃燒自身。
這一片廣闊的殿宇，或變為火海一片。
云端之上，更是有無盡的神光綻放。
最為感覺到，是天目道軍第九玄天。
只見第九玄天神王舉起手中的長劍，以最為原始的方式，朝著自己的喉嚨抹去。
一心求死之下，血液噴涌、神藏坍塌、大道崩碎。
強橫的神王就此死去。
而他身后所有的道軍銳士，也以這種方式向大神燎告別，也向他送去新生！
大神燎眼淚不斷流下。
他望著這一幕幕場景，昔日的記憶紛飛而來。
無數燃燒的天目神族強者的容顏、名字，俱都浮現在他的腦海。
而這一切的一切，終究已經逝去了！
無數的故人都已經死去。
他們化為了神光，飛出了這座界外天，飛入了大神燎眼前的大陣。
大陣神光涌現。
大神燎體內，來自于國格破碎的無上力量，涌入大陣中，激活了這座神陣……
大神燎仍舊流淚，一步步走入神陣之中。
他身后，不知有多少天目神族的虛影，正在默默注視著他。
“神皇，不要絕望，請登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