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古舊的木門無風自動,朝兩邊打開,中年男子昂首踏入,行走幾步后,轉身看向后面跟隨的女子。
這是經過鼓樓,一條通往后山的小路。這扇門只有在祖地開啟的時候才會出現,到今夜子時便會消失。那個時候,這條小路亦將無跡可尋。
到了這地方,中年男子終于有幾句話可以詢問女人了。
“明月,”秦皇面帶微笑:“昭煥為何會在你的靈獸袋中?”
秦明月一愣,她知道秦皇會有很多問題,想不到首先問出的竟是這個。
心念電轉間,她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顏世俊,將她受傷藏匿的消息報告給秦皇。
對呀!那家伙肯定還告訴了小十九,這才換來少女對他的青睞。
顏世俊啊顏世俊,你聰明固然聰明,也清楚秦皇和本宮立場一致,報告對方不會帶來危險。但是你這樣做,實在是太讓本宮失望了!
心中藏不住事的人,終究不堪大用!
哪像那個冤家,自己都和他那樣了,居然還留著許多事情不肯透露。
“明月在祖地的幻陣關遇到了八哥。”秦明月毫不遲疑道。
“你還能重返祖地的試煉場?莫非你第一次沒有通過?不可能不可能,否則你怎么出來的?”秦皇連珠炮般問了好幾個問題。
秦明月眨眨眼睛,一臉的莫名其妙:“陛下,你在說什么呀?明月一直留在祖地試煉場中,直到今日才出來的呀!”
反正當時給顏世俊的信件已經燒了,空口無憑,哈哈!
“寡人為何聽說……”
“顏郎官大概是輕信對方了,”秦明月撫摸著手上的石鏈,笑靨如花:“明月如果遇到楊珍那個小賊,不將他剝皮抽筋才怪,哪還會托那小賊去辦事?”
秦皇皺了皺眉,似乎哪里不對勁,不過仔細思量,還是秦明月的解釋更加合理。顏世俊那年輕人,看來是被那楊珍給騙了。
誒,明月素來不茍言笑,剛才這笑容,她怎么笑得這么開心?
“明月,秦昭武可是被你所殺?”秦皇擱下這事,接著問道。
秦明月笑容收斂,沉著臉點了點頭,這才是她往日該有的神態。
秦皇一聲長嘆:“這件事,想來和三位皇子脫不了干系。這次祖地之行,明月若是如愿以償獲得血玉,將來打算如何對待他們?”
“我誓必殺之。”秦明月咬牙切齒道。
秦皇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
兩人不再說話,沿著雜草叢生的山徑一路前行。地勢逐漸升高,一直在前方響起的浪濤拍擊之聲,也越來越清晰,洪亮。
半個時辰后,秦皇率先登上一座高臺,緊接著,秦明月踏足而上。
前方三人聽到動靜轉過頭,赫然看見傲然而立的女子,神色劇變。
“明……明月!”
秦明月望著這幾位曾經對自己和藹可親、關懷備至的兄長,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冷冷道了句:“明月見過三位皇兄。”
大皇子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眼中陰霾密布,背負雙手沒有回應。
三皇子則是一臉驚喜:“明月,你終于從祖地出來,三哥真是太高興了,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小眼睛往秦皇偷偷瞅了瞅,忽然喊道:“明月,那個,不關我的事啊!那……”
“閉嘴!”大皇子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訴說。
“明月,”大皇子語重心長道:“大道之爭,機緣就那么多,什么親情、道義都是虛的,成王敗寇才是至理!”
“你也不要怪我們。有些事,大家不過是各憑手段,是對是錯,非一言兩語能說清楚。”
“大哥這些話,等你歷經的事情多了,你自然會明白的!”
“明月當然明白。”秦明月望著這位裝腔作勢的大皇子,心中冷笑。
如果是從前,她或許會覺得大皇子說得沒錯,為了大道機緣就該狠下心來,舍棄一切。然而這幾日,作為一個沐浴在愛河的女子,一個已經感受過愛情滋潤的女人,她的想法早已變了。
如果連親情都不顧,這個世上沒有愛你的人,也沒有你愛戀的人,那你的這顆心,又將寄托在何處?
眾叛親離,就算活幾千幾萬年,又有什么意義?
食親財黑之徒,絕不可成器。吾之機緣,豈能落在這種人手里!
“屬于我的東西,誰也別想從我手中奪走!”她掃視三人,聲音冷若寒霜。
“哼,”大皇子怫然不悅,長袖一甩:“血玉爭奪,若天命果真在你,本王亦無話可說。否則,但凡有一線可能,本王決不放棄!”
……
除了秦國皇族這五人,將石棺抬上山的八名巫修也在高臺附近,旁邊正擱著那座五花大綁的石棺。
此處已經在山頂,抬頭是浩瀚星空和當空明月。四周狂風呼嘯,不過在距離高臺數十丈外便偃旗息鼓,顯然這地方設有陣法禁制。
秦明月舉目望向前方,百步之外,赫然一座群峰環抱的天池,大約數里方圓。湖中波濤洶涌,駭浪滔天。那些一路上驚濤拍岸的聲音,正是來源于此。
湖中心有一座小島,方圓不過數十尺,高度則有百丈,如同一根插在湖中的石棒,光可鑒人,筆直向上,幾乎與此處山頂等高。
云霧繚繞中,隱約可見島上有座三層高的閣樓。最下層四面懸空,以柱子支撐,樓梯連接。上層裝飾有向天飛檐,雕梁畫棟,極為精美。
那些氣勢洶洶的波浪,同樣在離小島十丈之外便煙消云散,化作無數水汽,縈繞在小島四周。
秦皇神情肅穆,面朝閣樓方向,整了整衣冠,俯身而拜。
秦明月和三位皇子見狀,也各自跟著跪拜。
秦皇口中念念有詞,雙手虛劃出一道又一道復雜的符文。半刻鐘后,閣樓處傳來動靜,第二層一間窗戶忽然打開,飛出一塊黑紅相間的織錦。
那織錦在半空中越拉越長,一直延伸到眾人腳下,化作了一座寬約一丈,直達小島的布橋。
幾名巫修看見這邊的動靜,都好奇的湊了過來。
秦皇對為首一人招了招手,語氣和藹:“你們幾人,將圣物送入那閣樓下面,便可離開。切記,湖面上空禁止飛行,爾等需小心謹慎。否則,一旦落入湖中,性命難保。”
眾巫修凜然遵命。在為首那人指揮下,齊心協力將石棺抬起,然后一步一步踏上布橋,小心翼翼朝對岸走去。
這八人加上石棺,重達數萬斤。布橋看上去弱不禁風,如此重量壓在上面,卻是紋絲不動。
一路平安無事。
巫修過河之后,又是一番忙碌,將石棺放置安妥,解開繩索棍棒等物,然后從布橋折返,告辭而去。
秦皇一直等到他們背影完全消失,方才對幾人道:“咱們進去。”
眾人踏上布橋,只覺腳下異常綿軟厚實,也不知這織錦品階如何,竟是如此好用。
秦皇一路當先,沒有理睬在閣樓底層靜靜擺放的石棺,徑直邁向二樓。
二樓中央乃是正堂,大門虛掩,秦皇伸手剛觸碰上,便自動左右打開。
廳堂布局與尋常人家無二,最里面擺設著一張香案,上有香爐、蠟扦、花筒等五供,墻上掛著一副畫像。
畫像中有兩人。右后方站著一位年青女子,模樣與那黑曜石石像幾無二致,正是鉤邪夫人。
前方負手而立的乃是一位老者,圓頭大耳,慈眉善目。
青石空間中的楊珍目光一凝,這老者,赫然正是黃極!
這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早在熔巖地獄見到燭凰留下的離火,他心中便已有所猜測。
而且,當日在秦國秘庫看到的,那副僅露出一角的畫像,與這幅畫右邊圖案一模一樣,顯然乃是同一幅畫。
秦皇凝目片刻,揚聲道:
“諸位,爾等只知道我橫季山有我大秦祖地,有試煉場和元嬰機緣等物,卻不知究竟是何緣故,更不知我大秦為何不將橫季山改土歸流,納為內土?”
他伸手虛指畫像上的女子:“此乃鉤邪夫人,我大秦始皇帝之生母。”
幾位皇子頓時恍然大悟,一臉虔誠地跪了下去。
秦明月早在幾年前,因參與盤匜山秘境之事而被秦皇告知這些內幕,此時同樣跪拜在地。
秦皇輕咳一聲,對大皇子道:“元庸,前些時日你在橫季山查尋明月等幾人失蹤一事,如今明月已歸,那些所謂征伐橫季山,以示懲戒的動議,今后休得再提!”
“諸位謹記,橫季山,乃是我大秦先祖的安息之地,不得妄動干戈!”
大皇子秦元庸負責全國軍務,此時不得不表態答應,另外兩位皇子也唯唯諾諾應下。
秦皇這才轉身將香燭點燃,領著他們三跪九磕后,緩步退出了這間房屋。
……
五人來到閣樓前的懸崖,一條環繞而下的石階路悄然出現。
依舊是秦皇領頭,眾人魚貫而下,當秦明月最后一個抵達山下的平地時,這條石階路漸漸隱沒,重新恢復成原來平整光滑的模樣。
他們的面前,正是這白浪翻滾、神秘莫測的天池。
浪濤聲此時近在咫尺,如千聲鳴谷,萬雷驚澗,氣勢極為壯觀!
秦皇的聲音絲毫不受濤聲的干擾,在眾人耳邊清晰響起:
“諸位,取出玉佩,貼在眉心。”
眾人俯首聽命。秦明月將那枚在祖地獲得的玉佩貼在額頭。幾位皇子偷偷看去,見上面有一個鮮紅的篆文秦字,與他們的如出一轍,心中暗暗失望。
“脫去身上所有服飾,除了玉佩,不得攜帶任何外物!”秦皇接著命令道。
秦明月不由臉色一變!
身為女子,這種規定讓她不免有些難堪,更重要的是,石鏈一直在她手上,豈不是也得擱下?
“元庸你首先下去,其他人依長幼秩序,”秦皇繼續吩咐。
大皇子仿佛木雕的臉上微微露出一點喜色。第一個下去,可隨意選擇位置,成功的可能性,或許能高出稍許。
他不再猶豫,當即將衣服全部除去,露出一身結實強健的肌肉,眉心貼著玉佩,昂首朝湖中走去。
隨著他一步步踏入,身周三丈內的湖面頓時風平浪靜,仿佛一潭死水。
他的身軀也逐漸被白霧環繞,最后只能看出是一團白色人影,相貌肌膚完全隱沒。
最后他挑選了距離小島百丈的一處所在,那兒湖水應該很深,不過他卻是半個身子浮于水面,不升不降。
接下來二皇子,三皇子,也依次進入湖中,選擇了自己滿意的方位。
最后是秦明月。
到了這個時候,自然沒有退縮的可能。她往自己身上施加了一個水霧術,全身被霧氣包裹,衣服一件件從白霧中拋出。
最后是石鏈,秦明月依依不舍地在手中握了握,隨即也扔在那堆衣物旁邊。
她在水中僅僅走出十步,當半個身子和幾位皇子一樣露在水面后,便不再往前。
秦皇略略有些奇怪,并沒有什么表示。
“運轉【碧血問心訣】,冥思入定。之后的事情,各憑機緣,無需刻意強求。”秦皇最后囑咐道。
……
四人身處湖中,看上去像四個靜止的旋渦,周圍湖面依舊是浪濤翻滾,一層一層朝岸邊涌動。
直到子夜臨近,浪濤才漸漸平息。當一輪皓月到達頂空的時候,湖面終于完全平靜,再無一絲波瀾。
滿天星河倒灑,無數顆璀璨的明珠在湖底熠熠生輝。
萬籟俱寂。
四團白色的影子依舊一動不動,如同四座白色的石塔,映照著天上的明月。
不知過了多久,湖底出現了許許多多細小的紅色絲線,猶如水中滋生的紅線蟲般,聚集在四團影子周圍,不停地來回擺動。
漸漸地,這些紅絲線似乎分辨出了它們的目標,逐漸從三人身邊離開,蜂擁朝向秦明月的位置。
秦皇雙目眨也不眨地盯著水中的動靜,神色中帶著一絲欣慰。
紅絲線開始在女人的身上攀升,頃刻間將整個白霧染成了紅色,置身其中的秦明月,仿佛化作了一個血人。
紅絲線一路向上,最后來到雙眉之間,消失在玉佩之中。
玉佩的顏色,逐漸變得艷紅,在黑夜中綻放著炫目的紅芒。
空間中,楊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血玉的由來!
……
一夜過去。
湖水中的紅色絲線幾乎完全消失,秦明月的影子也慢慢恢復成白色,唯有眉心的那枚血玉,晶瑩亮澤,璀璨奪目。
秦皇滿臉欣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僅僅一夜,血玉便遴選出自己的主人,比之他當年,可是快了一天一夜!
這說明秦明月的資質太過優異,對那三人幾乎是碾壓的存在。
天降英才,我大秦,該當興旺啊!
正在他浮想聯翩的時候,湖面忽然有了新的動靜。
一團白色的影子緩緩升起,逐漸離開湖面,向著上空飛去。
“秦明月?這,這是怎么回事?”秦皇莫名其妙。
白色影子越升越高,十丈、二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當白影幾乎升到山頂高度時,方向忽然一變,朝著那座閣樓飛了過去!
“轟!”
一聲悶響遠遠地傳來,然后,再也沒了動靜。
秦皇一臉愕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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