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我在明末當特工 > 第九章 自毀長城
  精瘦后生瞧見七八只火把由遠而近快速移動,耳里聽到急促馬蹄聲,心中害怕忙在官道邊停下驢車。

  心中大罵徐國難誤人不淺,如不是持著腰牌硬攔驢車,自己這時已趕到衙門交貨,哪用得著在官道上折騰。

  徐文宏已完全清醒,坐直身子冷眼瞪視火把,抿緊嘴唇一聲不吭,神情十分冷峻。

  徐國難瞪大眼睛瞧著黑夜奔馳的騎兵,眸里沒有害怕,只有好奇。

  閩南地區缺少戰馬,國姓爺帳下以步兵和水師為主,雖有鐵騎營沖鋒陷陣,但尋常人物哪能輕易見到驍勇騎兵。

  舉著火把趕路的騎兵共有九騎,當先是名二十來歲的青年軍官,身材瘦削黃面微須,沒精打采猶如癆病鬼,雙眼卻炯炯有神,開闔之間湛然生輝。

  青年軍官騎著閩南地區不太常見的黃驃馬,瞬間馳到驢車旁邊。馬鞭微揚剛想叱問,目光定在坐在棺材上面的徐文宏身上,嗤笑道:“徐僉事,你怎么坐起驢車來——”

  眸中精光一閃,瞧著棺材笑嘻嘻道:“原來想討口彩,升官發財,有趣!”

  他說話毫無顧忌,手下騎兵哪個不湊趣,跟著哈哈大笑起來,震得蘆荻叢中的鳥雀撲簌亂飛。

  徐國難心中氣惱,瞪住青年軍官使勁運氣。可惜青年軍官對稚齡男娃渾不在意,瞧都沒瞧上一眼。

  徐文宏面上微現怒意,轉瞬恢復正常,淡淡道:“原來是馮錫范統領,連夜領兵趕路,想必又要升官發財。”

  他語含諷刺,馮錫范卻毫不在意,笑吟吟道:“國姓爺吩咐捉拿叛黨吳豪,馮某只能連夜趕路,萬一走漏風聲讓吳逆逃走,怎生得了。”

  吳豪是先鋒營副將,作戰勇猛敢打敢拼,向來被國姓爺倚為心腹,想不到居然也成了叛黨。

  徐文宏聽得臉色劇變,忍不住道:“怎么——有這么多叛黨!”

  馮錫范揚起馬鞭迎空虛劈,大咧咧道:“本統領也有些奇怪,國姓爺治下哪有如許多的叛黨。不過施逆同黨都是察言司番子審訊供出,據說有二十多名文武官員陰謀作亂,企圖裹挾國姓爺投降韃子。徐僉事身在察言司,居然不曉得怎么回事?”

  他冷言冷語說個不休,見徐文宏面色鐵青,大感快意,馬鞭向黃驃馬臀部輕抽一記,領著騎兵揚長而去。

  徐文宏不言不語,怔怔望著火把消逝在夜空之中,眼里忽又留下淚來,嘴唇嚅動喃喃自語。

  徐國難靠在身邊,聽到老爹反復念叨“天日昭昭”,語氣陰沉悲戚,透著濃濃的寒意,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緊緊偎在老爹懷里。

  精皮后生見徐文宏與馮錫范認識,顯是國姓爺帳下高官,半聲都不敢抱怨,快驢加鞭趕到徐宅,連徐國難給的半兩碎銀都不肯收受,駕著驢車飛馳而去。

  見精皮后生居然嚇成如此模樣,徐文宏搖頭苦笑,剛想走進院門,徐國難忽地湊到老爹耳邊,輕聲道:“老師來啦!”

  徐文宏怔了怔,凝神傾聽,黑暗中隱約傳來腳步聲響,不由瞟了徐國難一眼,心想這孩子果真耳力大增,把老爹都比了下去。

  陳永華一襲青袍,從暗夜中慢步走出,向徐文宏拱手道:“守義兄。”

  徐國難聽陳永華聲音嘶啞,鼻里聞到淡淡酒氣,曉得老師從不喝酒,心中微微詫異,急忙跪倒磕頭。

  陳永華伸手攙起,苦笑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沉吟片刻,道:“我帶得醬牛肉,你去廚房把它切好,燙壺熱酒,老師陪守義兄喝上幾杯。”

  老師居然想要喝酒?徐國難聞言愕然,見陳永華目光若有深意望向自己,知道有意支開方便說話,忙伸手接過荷葉包,快步走向廚房。

  荷葉包包著一大塊醬牛肉,是廈門最出名的五香牛肉坊密法熬制,紋理細膩嫩鮮爽口,聞到香味就令人食欲陡增。

  徐國難中午只吃了半碗刀削面,早就餓得狠了。忙切了一大塊放入口中咀嚼,豎起耳朵偷聽臥室談話。

  他耳力驚人,數丈內偷聽談話已是無礙。

  先是聽到咯吱聲響,陳永華似在床前椅上坐下。接著就聽他輕聲道:“守義兄,施瑯的事情我很抱歉。”

  又是吱呀聲響,徐文宏在另一張椅上坐下,苦笑道:“復甫兄何必自責,施瑯蒙冤與復甫兄毫無關聯,只是——”

  語音有些哽咽,“國姓爺借機誅連,到處拿捕叛逆,只能自毀長城,誤了反清復明大業。”

  徐國難從未聽過老爹如此悲凄語氣,沒來由感到一陣難受,菜刀差點切到手指。

  陳永華沉默半晌,輕聲道:“國姓爺也有難處。鄭老太爺親筆密信要鄭彩造反,帳下將領大多惶惑不安,如果不鐵血鎮壓,示之以威,恐怕——”

  徐文宏冷聲道:“誅殺的有幾人是真正叛逆。施瑯蒙冤出逃,不分清紅皂白先行誅殺滿門,難道要強逼施瑯投降韃子,反過來與國姓爺為敵。”

  聽到投降韃子徐國難腦海嗡的一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施瑯真會——投降韃子?難道自己報恩救錯了人?

  沒等他想明白,就聽陳永華苦笑道:“事已至此,夫復何言。守義兄心里必定怪永華多事,與施瑯無親無故,何必暗中護送逃走,弄成今日尷尬局面。永華之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全是為了給國姓爺預留退路。”

  略一躊躇,續道:“韃子占據中原形勝之地氣勢已成,國姓爺憑借閩南區區之地絕難抗衡。永華早就設法籌謀退路,屢次建議國姓爺率軍驅除荷蘭白夷,收復臺灣作為反清復明基業。施瑯號稱海霹靂,海戰能力無出其右,是率軍復臺的最佳人選,可惜——”

  接著就是嘆氣之聲,徐國難聽入耳中蕩氣回腸,不自禁為老師感到傷心難受,淚水重新溢滿了眼眶。

  急忙穩懾心神,暗忖臺灣到底在哪里,居然能被老師如此看重。

  他從小在劉雅萍監督下日夜苦讀,用功的都是四書五經科舉文章,臺灣兩字還是第一次聽說,更不知座落哪里,物產如何。

  椅子吱呀一聲大響,徐文宏沙啞嗓子道:“施瑯確是率軍復臺最佳人選。可惜國姓爺誤信奸言,下令誅殺施瑯滿門,施瑯身負血海深仇,哪肯為復臺盡心盡力。”

  陳永華冷聲道:“不僅不會盡力,以施瑯倔強性格,十有八九還會逃往福州投降韃子,成為國姓爺的生死大敵。”

  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已下令玄水堂弟兄暗中下手,絕不能讓施瑯為韃子所用,妨礙反清復明大計。”

  語氣冷厲,透著鐵血無情。

  徐文宏啊了一聲,半晌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徐國難也是啊了一聲,菜刀終于不小心切到尾指,削下半片指甲。

  他顧不得疼痛,凝神傾聽兩人談話。

  陳永華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永華料不到國姓爺誤信馮錫范挑撥,下令誅殺施瑯滿門,自毀長城鑄成大錯。”

  沉聲吟道:“九州生鐵鑄大錯,復興華夏恃何人。”

  語氣沉郁,聲音苦澀,蘊有凄涼悲愴之意。

  徐國難聽得眼睛酸澀,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融入已經切好的醬牛肉中。

  臥室再無異樣動靜,徐文宏與陳永華默然無言。

  徐國難忙把切好的醬牛肉端了過去,笑嘻嘻道:“家里的酒剛好喝完。爹和老師先嘗嘗牛肉,我到村口去買。”

  陳永華暗贊徐國難機靈,起身道:“酒就不用喝了。守義兄,你好生休息,永華明日再來看你。”

  瞧向徐國難道:“守義兄酒醉心苦,你要好生看顧,若有狀況馬上告知老師,老師自有安排。”

  徐國難連聲答應,恭送陳永華離開。

  黑暗之中隱約聽到高聲唱道:“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盜跖顏淵……”

  歌聲漸消漸遠,終于細不可聞,天地重新恢復靜寂。

  徐國難怔怔站立了一會,剛想轉身回院,聽到腳步聲又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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