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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五年,十二下旬,遠東冀州煤場。
“趕緊的,不想挨凍就挖快些!”
寒冬臘月,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挖煤的囚徒。
他們揮動鐵鎬,將凍的發硬的煤石鑿裂,然后將它們裝在簸箕中,一筐又一筐運往倉庫。
這些囚徒中有中原人,也有塞外胡人,有昔日的貴族官僚,也有作奸犯科的普通人。
但唯一共通點便是,在這個時節外出挖礦充作苦力的,都是朝廷重點關照的“要犯”。
看守囚犯的官兵獄卒,各個身披棉甲,另有一層厚厚的棉衣保暖,各自揮舞著手中皮鞭,不斷沖這些勞作的囚徒喝罵。
這么冷的天氣,那些囚徒即便每人分到一件棉襖,但在這冰冷干硬的土地上干活,照樣不是一件舒心的事。
因此,干活時囚徒們總會想盡辦法偷懶,趁人不備就偷偷休息。
而在這些勞作的苦役中,有一個渾身漆黑,年近四十的中年則顯的格格不入,別人休息時,他依然不停揮舞鐵鎬,一下又一下砸在干硬的煤胚上。
良久,隨著他用盡吃奶的力氣用力揮下,堅硬的煤塊終于裂開,順著斜坡滾到了低部。
“呼~~”
中年長呼一口濁氣,搓了搓凍的僵硬的手,正準備繼續開挖下一塊煤胚時,吃飯的銅哨聲響起。
中年忙丟下鐵鎬,跑在最前方第一次沖入飯堂,抓起一個海碗跟一個碟子,伸到了伙夫跟前。
“都排好隊!”
伙夫拿著長勺,向后面沖進的囚徒叫罵一聲后,看了眼前等候領飯都中年一眼,然后舀起一勺米粥倒入海碗,再拿起兩個紅薯丟到他碟子內。
“下一個!”
隨著伙夫的吆喝,中年離開隊列,蹲到角落里大口吃了起來。
囚徒的飯菜就是這么簡單,畢竟你是來贖罪的,不是來這里享受的,同時也警戒他人不要犯法。
就在囚徒們大口咀嚼,大口吃喝時,一名異族獄長走入飯堂,對他們說道:“接到上頭命令,由于天氣太冷,下午開始關停礦場,下午有序回牢營,什么時候再干,另等通知!”
“吼~~”
這句話讓囚徒們興奮地大聲喝彩起來,在這鬼天氣干活確實難受的很。
唯有那中年人卻充耳未聞,依舊端著海碗將米粥舔的干干凈凈。
下午回到牢營內,中年被安排到縫補房縫制棉被。
相對外出挖礦而言,這縫補房的活算是輕松了。
中年先是擦洗干凈身上污漬,換上一套嶄新的囚衣,露出一張俊美倜儻的臉龐。
這張臉當年迷倒了多少懷春少女,這張臉又讓多少士家子女為之傾心?
只是現在中年看著水中自己倒影,竟是如此的滄桑。
收拾整潔后,他在獄卒的帶領下,前去縫補房開始了一下午的工作。
直至掌燈時分,忙碌了一天的囚徒們,才在獄卒操著來自在內外胡漢交雜的喝罵聲中,回到了屬于自己的牢房。
中年所在的牢房關押著十六名犯人,睡鋪是以大通鋪形式左右分明,中間放著一個用鉆石壘起來的爐灶,可放入煤炭干柴取暖。
牢房里間有個隔層,為茅房,入口處放著兩口大柜,是專門讓囚犯放置生活用品的。
中年剛回到最里面靠墻的睡鋪,剛關上的牢門又打開了。
“吃飯!”
只見獄卒提著兩個大桶放到入口了。
晚飯是烤土豆和青菜湯,油腥少的可憐,不過不限量,熄燈前吃完為止,不準浪費。
囚犯們立馬抓起碗筷盛湯搶豆,眨眼功夫兩個木桶便空了。
就在中年一言不發,繼續啃著土豆喝著菜湯時,一名漢官獄長步入牢房內,拿著一張名單問道:“誰是吳簽?”
“小人吳簽,見過大人!”
獄長瞥了他一眼,說道:“收拾下東西,明日準備出獄,跟我去拘留房,快些!”
吳簽一聽,頓時喜出望外,忍不住落下淚來:“十一年了,我可算熬出來了,嗚嗚嗚——”
這吳簽本是一個戲子,九年前因為調戲良家屢教不改被送入監獄,直接被判十三年大獄。
奈何這幾年他表現良好,多次獲得減刑,這才提前出獄。
看著吳簽收拾完大包小包,跟著獄長前往出獄前所待的獄所過夜,一直默不作聲的中年終于忍不住,將碗筷用力往鋪子上一震,然后倒頭蓋上被子睡去。
牢房內的人都不敢靠近他,只是圍在一起小聲議論著。
“這家伙又犯什么病啊?”
“不知道,反正大戶人家出來的,脾氣都這鳥樣。”
“就沒見過這么傲的,都坐牢了還一天到晚擺譜,真是讓人看的不爽。”
“這家伙我倒是知道一些,好像是以前什么李家的公子哥,還是前朝的駙馬爺!”
“嘿呦真的假的?駙馬爺都被抓了?你別嚇唬我!”
“我也是聽獄卒說起的,以前他們家身份顯赫,乃是大富大貴人家啊。”
“嘿嘿,再顯赫又有什么用?還不是階下囚么?”
“就是就是……”
聽著“獄友”們小聲議論著自己的身份,中年逐漸握緊了拳頭,強忍著要把他們收拾一頓的沖動,努力平復自己逐漸焦躁的心情。
一夜就這么過去……
翌日清晨,在獄卒的喝罵聲中,囚徒們走出牢房到寒冷的校場上集合。
一隊手持弓弩的士兵站到望樓上,瞄準下方集結的囚犯,防止暴動和逃跑。
今天牢營沒有其他事,就是放風聽訓,而且也是發薪日。
刑部為了不浪費那么多囚徒的“人力資源”,便在閑暇之余,派遣部分囚犯去給當地大戶干活。
當然這工錢十分便宜,只有正常市價的三到五成左右,用以補貼刑部底層財政的支出。
為了激勵囚犯幫牢營賺取外快,牢營也會支付他們一定的薪水作為酬勞。
這些酬勞可以在刑部內開的小賣部消費,這價格也實惠很多,算是間接給囚犯減壓。
至于多少酬勞?
“發薪了發薪了,趕緊排好隊!一個個來!”
千盼萬盼,總算盼來了發薪的時候。
“呼倫加布爾,三十五錢!”
“蕭巖,二十八錢!”
“葉凡,三十七錢!”
“蔡坤坤,二十二錢!”
一個個被喊到名字的囚犯都領到了自己一月工錢,雖然與外界相比,這工錢著實低的有些天怒人怨,但這卻是這些囚犯們能改善生活的最好手段。
“李秀文!”
終于,喊到了這個年近四十的中年。
他緩緩伸出手,卻見對面將一疊用紅線川一起的銅錢丟到他手中。
“李秀文,二十錢!”
李秀文看著手中辛苦一個月才得到的收入,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個曾經叱咤風云,一手主導蠻夷入京,終結百萬流賊性命的李家世子,竟是落得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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