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仙都 > 第一百零七節 外強中干
    申元邛并沒有為難筱雅枝,收下妖骨,與之略談片時,便命姜幼儀送她出觀。直到平安踏出山門,沐浴在松風微雨中,筱雅枝才真正松弛下來,身心疲憊,有如與敵大戰三天三夜,幾近虛脫。在申觀主的注視下,她自覺渺小如螻蟻,拿捏于對方掌心,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被喚上一聲“筱道友”,竟受寵若驚,擔待不起。

    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計丹青的尸骸還在她囊中,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學什么不好,偏生去學胡長老的性情行事,沒受過江湖的毒打,白白賠上一條性命,還給宗門惹上一場大禍事,何苦!死人一了百了,活人須代為受過,收拾殘局,筱雅枝思忖了一番,先給師尊傳書一封,告知此行經過,匆匆繞道墜陽谷,去見清凈子道友一面。

    “墜陽谷”亦是夏土傳承久遠的門派之一,底蘊深厚,后分裂成制器和煉丹兩支,各據山頭,以鄰為壑。清凈子自海外回轉夏土后,不知帶回了什么天材地寶,備受師門看重,晉升為“峰主”,執掌一座山頭,日后更有資格爭一爭掌門之位。滕上云偶然找到一張冷門的偏方,命徒兒去墜陽谷走一趟,其中用到幾味夏土不產的藥材,因緣際會,與清凈子見了一面,覺得此人可交,便自作主張,干脆將丹方交給清凈子,托他煉幾爐丹藥,方子本身就充當酬勞。

    算算時日,也差不多

    該開爐取丹了,這當兒趕上門并不突兀,誰都不會起疑心。

    三圣宗的名頭在“墜陽谷”很好使,筱雅枝熟門熟路登上披云峰,清凈子親自將她迎入竹樓奉茶。四下里翠竹如屏,滿目皆綠,風聲百折千回,忽輕忽重,別有一番意趣。清凈子知曉三圣宗的分量,不敢怠慢,將原方與煉成的丹藥交給對方,筱雅枝心不在焉,粗粗檢點一番,收入袖中,轉而說起棲凡觀觀主申元邛之事。

    清凈子臉色變幻十分精彩,似乎恍然大悟,嘆息道:“原來糜道友亦回到了夏土!”

    筱雅枝在竹樓坐了大半日,直到日頭偏西,才心滿意足離開披云峰。清凈子將申元邛化名糜雒,在海外諸島攪動風云的經歷一一道來,原來他身邊還有一位貌美如花的道侶碧霞子,情投意合,相濡以沫,只是后來平白無故惹上大敵,才各自逃生,斷了音訊。筱雅枝心中有些好奇,天妒紅顏,那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的碧霞仙子,可否還在人世?

    局勢正變得越來越緊張,橫岔出清凈子這一檔子事,牽扯到海外風云,筱雅枝覺得很刺激,很有趣,她忍不住想早些回轉環湖山,跟師父好生說一說。掌門影道人十有八九是廢了,胡長老代為主持大局,根基未穩,師父若能趁此機會取而代之,日后更進一步,她也就是掌門的親傳弟子了。想到這一節,筱雅枝忍不住有點期

    盼,人生得意須盡歡,誰說女子不如男,修道修道,反正她也不指望修成個金仙,到人間走一遭,總得立于峰頂看盡風光,才不枉費了大好年華!

    滕上云收到徒弟的傳書,心中盤算定當,待筱雅枝回 筱雅枝回轉環湖山,茶都顧不喝上一口,喚上她直接去見胡長老,帶來噩耗,并倒出計丹青的尸骸為證。胡惟庸呆了半晌,出離憤怒,反倒沒有暴跳如雷,他蹲下身一寸寸摸索愛徒的尸身,反復核查無誤,確認他是被兇手一劍斬破通靈丹砂,風火之力反噬己身,死得慘不忍睹。只不過未曾通報一聲,徑直闖入棲凡觀,能有多少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

    胡惟庸臉色鐵青,慢吞吞站起身,十指微微顫抖,長嘆一聲,跌坐在椅上,老淚縱橫。滕上云見他如此動情,揮揮手命筱雅枝退下,正色道:“事已至此,無可挽回,胡長老節哀順變。”

    胡惟庸臉上淚痕未干,眸光深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此事可與你有關?”

    滕上云正視他目光,坦坦蕩蕩道:“無關。”

    胡惟庸沉默良久,澀然道:“吾輩修道逆命而行,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半道隕落在所難免,自當節哀順變,砥礪前行。不過胡某的徒弟,不能就這樣白白死了,做師父的總得為他出頭!”

    滕上云道:“計師侄死得冤枉,不過吾夜觀天象,有神物落于棲凡觀,氣沖斗牛,群星相

    形失色,此乃大兇之兆。胡長老,此去棲凡觀尋仇,兇多吉少,你是一人去,還是宗門傾巢而出,伐山破廟?”

    這一問切中要害,甚是誅心,胡惟庸明白他的意思,三圣宗持道門牛耳千余載,自從遭遇錫林山亂墳崗之變,情勢急轉直下,到如今已淪入外強中干的窘境,憑空再樹一強敵,殊為不智。三圣宗不能毀在一人之手,胡惟庸也不愿成為千古罪人,他權衡片刻,拍案道:“不過是代掌門罷了,胡某退而讓賢,免得把宗門牽扯進去!”

    滕上云毫不退讓,道:“即便胡長老辭去代掌門之位,仍是三圣宗的長老,牽扯深也罷,淺也罷,終究會引火燒身!胡長老,以你的眼力,難道看不出這一劍意味著什么?”

    胡惟庸厲聲道:“你待要怎樣?”

    滕上云道:“掌門遲遲不醒,三圣宗經不起折騰了,胡長老,你要為計師侄討個說法,那就辭去代掌門之位,與棲凡觀觀主約戰,言明此乃私仇,與宗門無關。”

    胡惟庸不怒反笑,咬牙切齒道:“原來吾那徒兒之死只是私仇!這等昧心的話,你竟然說得出口!”

    滕上云針鋒相對,毫不退讓道:“若有外人直闖環湖山要害之地,不聽阻攔,胡長老可會一掌滅了他?”

    胡惟庸道:“棲凡觀憑什么與我三圣宗相提并……”呵斥戛然而止,他驀地意識到,風火丹砂乃至硬至堅之物,申元邛這一

    劍破丹砂不損皮肉,出神入化,妙入毫巔,三圣宗無人有此手段。他嘴里彌漫著苦澀的滋味,精氣神一落千丈,然而計丹青終究是他的衣缽傳人,遭罹橫禍,身死道消,他這個當師父的,怎能置之不理,當只縮頭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