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回來啦!”
村民們隔著老遠,便看到莫川牽著狗剩向村里走來。
不大村子,登時為之轟動。
有人迎上來接人;
有人轉身回去報喜;
還有不明所以的稚童跑前跑后,瞧著大人們歡天喜地,也跟著咧嘴傻樂。
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景象,除了被拴在院子里的二丫。
當她聽到弟弟回來時,下意識看向父母,滿臉驚恐之色。
只是此時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狗剩身上,沒人注意到仿佛一條狗的她。
狗剩還未進院,就被父母搶在懷里,跪在院外,嚎啕大哭。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著委屈。
什么“你死哪去了?”、“你要是走了,讓娘咋活呦!”、“老天爺開眼吶!”
那聲嘶力竭的哭嚎,端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不知多久才在鄰居的安撫下,逐漸收斂起情緒。
狗剩那年過四十的老爹,從院里端來一個簸箕,遞到莫川前面,千恩萬謝道:“家門不幸,多虧仙長解救,一點鄉下玩意兒不值什么錢,還望仙長莫要嫌棄。”
打眼瞧去,便見簸箕里盛著幾顆雞蛋,幾塊大餅,一罐腌鴨蛋,還有幾串銅子。
莫川沒拿東西,指了指還拴在院子里的二丫道:“這丫頭與貧道有緣,不如讓她跟貧道走吧!大富大貴沒有,貧道保她有口吃的。”
老郭愕然,結結巴巴道:“仙長,俺、俺家丫頭養了七八年,眼瞅著也快十二三能嫁人……”
莫川聽到這話,潛臺詞立即明了,隨即伸手入袖,掏出兩吊銅錢放在簸箕上:“這丫頭印堂發黑,不跟著貧道,怕是活不過兩年。”
老郭瞧著簸箕上的兩吊錢,老臉陡然漲紅,支支吾吾道:“二丫能跟著仙長是她福氣,那、那就有勞仙長了。”
“客氣客氣!”
莫川擺了擺手,走到二丫面前,隨手扯掉拴在她身上的繩索,道:“給爹娘磕四個頭,從今以后,遁入玄門,莫染塵緣。”
二丫抬頭看了看爹娘,又轉頭看了看滿院街坊鄰里,噗通一聲跪下,邦邦邦連磕四個響頭。
再想站起來,眼前陡然一黑差點摔倒在地,幸虧莫川抓住她的肩膀,這才沒當眾摔下。
——卻是一天一夜未進食,加上本就營養不良,吃不住劇烈動作,差點暈厥。
“走吧!”
莫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渡讓一縷元炁,扶本固元,這才轉身離去。
二丫抿了抿唇,不敢看鄰里審視目光,低著頭跟在道長身后,出了家門,漸行漸遠。
兩人直到快要走出村子的時候,身后才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嚎聲:“我的閨女,我的肉呀,你咋那么絕情呦!就這么丟了娘走啦……”
哭聲抑揚頓挫,仿佛喪禮上的哭喪孝子。
二丫聞聲腳步不停,只顧看著青衣道人的后腳跟,亦步亦趨。
不知走了多久,風聲逐漸吹去了合轍押韻的哭聲,二丫再一抬頭,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承鄴河畔。
“累了吧,先吃點東西。”
青衣道人隨意在河邊坐了下來,一揮手,一卷草席鋪上,一碟水煮牛耳,一碟各色山果,還有一壺茶水。
這憑空變物的本事,讓二丫瞪大眼睛,肚子更是不爭氣的咕嚕嚕叫了起來。
“快點吃吧!”
一聲催促下,二丫再也忍不住,抓起碗筷便是狼吞虎咽起來,看起來也是餓壞了。
莫川默然無言瞧著,不知是救下一頭狼崽子,還是一只可憐蟲。
沒多久,二丫一臉意猶未盡的停下筷子。
打眼瞧去,草席上食材還剩下一半。
“吃飽了?”
“嗯!”
“你很恨你弟弟?”
二丫搖頭。
“恨你爹娘?”
二丫咬著嘴唇,不吱聲。
“為什么把弟弟遺棄在洞窟里?”
二丫依舊低著頭,不說話。
“你也瞧見了,你是我花兩吊錢買來的,不說實話,那邊水洼雖淺,照樣也能淹死人。”
二丫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只余下水洼的承鄴河床,小臉嚇得煞白。
“我、我聽見,我爹我娘說要賣了我,還說,家里有弟弟就足夠了,我就想著要是沒了弟弟,他們就不會賣我了。”
二丫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
莫川神色一怔,終于明白二丫為什么都要被打死了,也死活不愿意說出弟弟下落了。
“所以你就要殺了你弟弟?”
“我沒有!我、我只是想讓弟弟藏幾天,等到人牙子走了,就把他帶回來,我、我還留了饅頭。”
莫川聞言默然,不知該如何評價二丫行為。
他看著眼前臟兮兮丫頭,心中略一盤算,揮手卷起,借香火通道,遁向西瓊山脈,落于瓦北莊前。
瓦北莊景色依舊,村口柳樹郁郁蔥蔥,在支離之術下,瞧不出半點妖邪模樣。
莫川將二丫隱于香火之中,沖柳樹作揖道:“柳道友,貧道欲尋一戶良善之家,托付一名稚童代為照看,敢問村中可有推薦人選?”
柳懷春精魄連忙遁入廢棄肉身,顯露出身影,盈盈回禮道:“回仙長的話,村中劉氏頗為良善,或可為人選。”
“他家在哪?”
“村頭第四家便是。”柳懷春伸手指了指方向。
莫川頷首,又問了幾句細節,這才喚出二丫,領著她走了過去。
二丫未開天眼,自然瞧見不見柳懷春魂魄,只覺得天旋地轉間,竟然來到一座山寨村口。
她來不及驚嘆,見青衣道人離去,連忙追了過去。
沒多久,青衣道人敲開一扇柴門,在一名婦人遲疑眼神中,拱手道:
“福生無量!貧道明辰,路過山野,意外搭救一名女娃娃。”
莫川側著身子,指了指二丫,又道:“奈何貧道身為乾道,帶在身邊多有不便,故而懇請居士代為收養,些許銀錢算是補償,還望居士能答應。當然,居士若是不便,貧道也不強求。”
說著,莫川伸手遞上一錠銀錢,瞧成色,足足有二十兩,足夠尋常人家十年之用,堪稱巨款。
婦人呆住了。
“這、這……道長稍等,俺可不了當家,俺跟男人說一聲。”
婦人瞧了一眼莫川手里銀錢,沒有立即應下,反而連忙轉身去喊男人。
沒多久,一名皮膚黝黑的老漢走了出來。
他瞧著莫川身旁二丫,搓手道:“不瞞道長,老漢家里就有兩兒兩女,四個五個一樣養,道長不嫌咱家貧,這孩子就留下吧,左右就是添雙筷子的事情。”
婦人聞言滿臉喜色,家里憑白多了一位快要出落的大姑娘,心里自然歡喜。
莫川松了一口氣,想了想道:“老話說得好,瓦溝不漏雨——有檐在先。貧道有一句話,還望二老能答應。”
“道長您說。”
“這丫頭命苦,貧道希望二老切莫當做童養媳來豢養,待成年之后,婚姻嫁娶以丫頭主意為主。”
“這——”
二老對視一眼,還是點頭道:“好好好,都聽道長的。”
莫川滿意笑了:“二老果然通情達理,不瞞二老,貧道之所以尋到二老住處,還是聽聞當地仙家介紹。說,二老最為良善,受神明庇佑,這才冒昧打擾。”
老漢和婦人聞言頓時面面相覷,既是驚訝,又是驚喜。
莫川轉頭對二丫道:“二丫,從今天開始,這里便是你的新家,貧道幫不了你多少,以后的路還得你自己去走。”
二丫低著頭不說話,歸屬的不停變換,令她悲傷而又彷徨。
莫川叮囑完,隨即向老漢婦人拱了拱手,放下銀錢,轉身離去,留下對未來一臉茫然的二丫。
按照知白守黑之道,莫川舉已然算是多此一舉了。
都說,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可他若真的尊重二丫命運,換來的恐怕不是打死,也是賤賣。
墨子有言:助人為樂,利人乎即為,不利人乎即止。
既然撞見,能幫也就幫一把,謀個隨心意,也是極好的。
……
……
再度回到饗祭道爐的莫川,先去了一趟后花園,拜托柳懷春代為照看一下二丫。
可別鬧出“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的因果來。
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待交完完畢,這才返回養神殿。
他盤膝調息一會兒,待褪去舊念,心神爽利,這才一揮手,喚出凌空、雨清雙龍。
“二位思考出理由了嗎?”莫川似笑非笑問道。
“本龍愿世世代代奉道長為主,永不背棄!”凌空四爪落地,艱難俯首稱臣。
“嘖,二位信譽已然破產,這個理由可無法說服貧道。”莫川搖頭。
“妾身有個理由,道長一定滿意。”雨清倏然開了口。
“哦?說來聽聽。”
“法不傳六耳,道不傳非人。為防天機泄露,還請道長讓妾身夫君暫避一二。”雨清沉聲道。
凌空聞言愕然看向雨清,連忙心語不止,逼問雨清圖謀?
然而面對他的詢問,雨清恍若未聞,龍眸直勾勾看著莫川,神色顯得空茫而麻木。
莫川瞇起眼睛,心隨意動間,縛邪咒符起,將凌空重新填入妖輪。
“道友,請講!”莫川擺出洗耳恭聽姿態。
雨清目露復雜,沉默好一會兒,輕輕張口,吐出兩顆灰色珠子。
這兩顆珠子不大,約莫雞蛋大小,仔細看去,還能看到兩條孱弱龍魂在其中游走不息,盤旋不止。
“這是妾身子女魂魄。”
雨清看著眼前魂珠,眸光溫柔下來。
莫川不言,靜等雨清坦言。
“大約在三百年前,夫君確定雙龍寺沒有控瓶之法后,便徹底瘋了,他提議轉世逃生。”
“妾身當時也瘋了,答應了他的要求。”
“不過,這畢竟妾身的孩子……妾身終究下不了手,所以暗中留下它們的魂魄,寄存于女兒氣海中,尋思著如果真的能逃出去,那便重新將肉身還給孩子,自己另尋出路。”
“現在看來所有的掙扎,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妾身知道道長信不過我夫妻二人,所以妾身只求一死,還望道長以后能對孩子們寬仁一些!”
雨清說話間,輕輕一吹,兩顆魂珠飛向莫川。
莫川御氣而起,拒止魂珠靠近。
“生機未盡,道友何出此言?”
莫川搖了搖頭,一臉嘲弄之色:
“貧道壽元有限而龍族無限,二位又轉身重生,壽元不知憑添多少,一千年都熬過來了,又何愁以后兩三百年?”
“更何況,貧道也未必能壽終正寢,說不定,哪天斗法便會倉促隕落,到時候,豈不正是二位逃出生天的好機會?”
“屆時,再將肉身還于麟子,闔家團圓,豈不美哉?”
雨清聞言目露幾分悲傷:“即便真有那一天,妾身子女也等不到了。”
莫川一臉揶揄之色:“是嗎?三百年都等得了,怎么現在又等不了了?”
雨清看著懸浮于空中的魂珠,滿臉憐惜之色:“失了肉身滋養,即便是龍魂,也撐不了幾年。”
莫川道:“二位既能轉世重生,想來不缺出竅養魂之法,授予它們不就好了。”
雨清搖頭:“未出世的孩子,哪有什么靈智可言?”
莫川正想說“妖族不是有血脈傳承之法嗎?”不過,話到嘴邊卻戛然而止。
血脈傳承之法,乃將記憶寫入血脈之中,而非魂魄。
因為從本質上來說,魂魄乃是肉身的副產品。
事實上,這世上常見鬼嬰,卻從未聽聞鬼嬰發育成鬼仙,道理便在這里。
因此大多數人身死之際,即為魂飛魄散之時。
只有極少數幸運兒,奪了天地造化,使得魂魄獨活于天地之間。
“妾身知道,道長信不過我夫妻二人。妾身有一法,可視肉身于無物,竊魂奪魄,鎮殺元神,道長執掌此法,隨時可抹去我夫君魂魄,只是妾身子女懵懂未開,還望道長莫要遷怒于它們。”
雨清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幾分哀傷。
莫川不言,眼神愈發狐疑。
他懷疑雨清這話的最終目的,乃是為了讓他卸下戒心。
換言之,眼前這兩顆魂珠,說不定還是凌空和雨清的魂魄,這是在以母愛誆他呢!
這讓莫川忍不住揉了揉腦門。
不得不承認,猜疑鏈一旦形成,近乎無解。
“既然一心求死,一身本領失傳未免可惜,喏,不如將其記錄下來,便宜貧道之余,未來也會福澤子嗣。”
莫川思緒一轉,伸手抓過一枚玉笏,丟了過去。
甭管這是不是雙龍陰謀,先把道法神通敲出來再說。
其他的以后慢慢談。
實在不行,將計就計又何妨?
陰符妖輪之道,本就是一把雙刃劍。
甭管雙龍是懵懂無知的幼龍,還是老謀深算的老狐貍,莫川都得提防。
說到底,神通道行才是他的唯一依仗和底氣。
雨清聞言毫無猶豫之色,抓起玉笏,神念侵入其中,撰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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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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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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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