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相州怪談 > 第50章 打架
  雨下的像是要把天邊沖垮一般,廊檐下,雨滴連成一串兒珠子落在水洼里,激濕了蘇南書的鞋子。

  她把腳往后稍了稍。

  【姑娘,咱別等了,姑爺興許瞧著雨大,宿在國史館了。】霜降一邊稍稍將傘落了落,一邊勸著。

  蘇南書看她,【過了門兒,你怎么還姑爺姑爺的叫?】

  霜降打了一下嘴,【夫人——咱們等,去后院兒等還不行?您還偏偏跑到中門樓下頭等著,這外頭就是馬廄庫房了。】

  蘇南書看了看懷里的雨傘,【他打小沒了親娘,后娘進了家門兒,身旁連個知冷知熱的小廝也沒有,怪可憐的。】

  霜降砸了下嘴,【也是,只是姑娘——啊不,夫人,少爺他八歲就跟著外祖戍邊,風吹露宿,那身子壯得跟牛犢子一樣,縱然淋了雨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不一樣。】

  蘇南書打娘胎里就帶著病,身子極弱,太冷了或太熱了都要咳嗽,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兒,人幾乎日日泡在藥罐子里。

  也正因為這個,蘇南書嫁過來時,蕭城恨不得一萬個不愿意,藥罐子——聽起來就唧唧歪歪的。

  婚事定下來的時候,蕭城還在安川戍邊,他氣得提槍掃平了河堤上方圓一里地的蘆葦——

  卻依舊被他爹提回去成了親。

  正說著,堂前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蕭城果然沒想著帶傘,不知從國史館那個柜子里翻出來了一件破斗笠,還套到了踏雪身上,自己就這么大喇喇地淋著雨回了家。

  蘇南書吸了一口冷氣,拿著傘去迎他,地上坑坑洼洼四處都是水,蘇南書怕臟了鞋子,就提著裙擺,墊著腳,一步一跳,躲著水坑走。

  蕭城拴好踏雪,撒了些草料,回過頭就看見她的新婦懷里抱著油紙傘,提著裙子,像個兔子一樣蹦過來。

  他撇了撇嘴,說了一句,【矯情。】

  聲音不大,可偏偏叫蘇南書聽著了,她愣了兩秒,看了看懷中的紙傘,又看了看蕭城,心里對他僅存的那點兒心疼一瞬間蕩然無存。

  【少爺,夫人為了給你送傘,在風口等了你足足半個時辰,你怎么這么說話呢?】霜降到底是聽不過去了。

  蕭城摸了摸鼻子,輕輕咳了一聲——其實看見有人在門口等他,他是開心的,只是又不想讓蘇南書這么輕易地看出他的開心來,總覺得栽了面子,才這么別別扭扭地多了一句嘴。

  現在倒好了,好像更別扭了,他嘟嘟囔囔,【我又沒讓她來接我。】

  蕭城嘴上這么說著,可是手還是很誠實地去接蘇南書懷里的傘。

  卻不想,蘇南書從懷中拿出傘,深吸一口氣,鉚足了力氣,用力將拿把傘向雨夜中扔去。

  那把明黃色的油紙傘,在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地落在了踏雪的水缸里。

  【啪——!】踏雪被濺了一臉的水。

  【淋、著、吧、你。】

  蘇南書面無表情地吐出四個字,轉身跨過中門樓,向內院走去。

  【誒不是——】蕭城蒙了,這藥罐子怎么還這么大氣性,【不是——你有病吧?】

  【別說,我從小就有病。】蘇南書邊走邊懟,連頭都不回一下。

  【你!】蕭城被氣得臉通紅,要不是相州沒有蘆葦蕩,他恨不得提槍再去掃個二里地。

  *

  生氣歸生氣,蕭城最后還得是老老實實地回到了院子里來,他最后的尊嚴,就是合衣睡在了隔壁的書房。

  雖然從蘇南書過了門兒之后,他一直是睡在書房的,可他依舊把門關的很大聲,借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全身都被淋透了,布料濕噠噠的,緊緊貼在身上,涼氣順著皮膚浸透到骨子里,蕭城打了個哆嗦,去床頭翻看自己的包裹——他所有的家當都在那包裹里了。

  包裹里面空空,只有幾本兵法,他唯一的換洗衣裳卻不在里面,他拍了下腦門,輕呼一句,【完了!】

  他早前將這件衣服拿出來洗了,晾曬到院子里忘了收,如今這一場雨淋下來,再拿回來也晚了。

  他只有這兩身衣服,院子里,一個下人也沒有,原先還有一個跟了他十九年的老奴,是母親陪嫁過來的,可如今已年過六十,蕭城便將他送到老家的莊子上養老,他的院子就徹底空了。

  幸而蕭城自小養在外祖父身邊,在軍營里,雖然糙,但是洗衣做飯樣樣都會一點。

  說出去難信,堂堂相州刺史的長子,過得竟如此艱難。

  蕭城原本想直接脫光了進被窩,那衣服放在桌上,第二天自然會干,但一想,明兒正趕上初五,按照規矩,全家人都要到正屋用午膳。

  想起后娘和兩個弟弟,蕭城嘆了口氣,端起木盆,準備出去打些熱水漿洗衣服——總不能讓人看扁了。

  大門打開,蕭城停住了腳。

  屋外地上擺著一個檀木托盤,上面放著他晾在院外的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旁邊一碗姜湯,呼呼冒著熱氣。

  他抬起頭,剛好看見蘇南書穿過正屋的堂地,進屋回身關門,四目相對時,蘇南書白了他一眼,【砰】地一聲關緊了門。

  蕭城咧起嘴笑了,蹲下身捧起干衣裳,鼻端立刻有一股隱隱的茉莉香味,他洗衣裳從不放這些,想來是蘇南書見他掛在院子里的衣裳沒收,被雨淋了個徹底,又摘下來重新洗的。

  大概也熨燙過了,衣裳暖暖的,平整干凈,一絲褶子也沒有。

  【這還像點樣兒。】

  他端起姜湯一飲而盡,轉身關上了房門。

  蕭城臥在榻上,那股茉莉花香總是時隱時現,攪得他睡不好覺,他娘還在世時,洗過的衣服,也有這樣的味道。

  這么想著,他這媳婦兒倒也不錯。

  戶部尚書之女,要錢有錢,要樣兒有樣兒,別看她是個病秧子,長得還真是好看。

  楊柳小腰盈盈一握,常年守在屋子里,皮膚白的像邊關連綿的雪山,最好看的是她的嘴,小小的,圓圓的,不笑的時候,總是透著一股子淡漠疏離,可是笑起來,唇角便若隱若現,有兩顆小梨渦。

  更絕妙的,是她不施粉黛,但那張櫻桃小嘴,一年四季都紅彤彤的,放在那張淡如水墨的臉上,顯得更加嬌艷。

  蕭城的臉紅到耳朵根子了。

  可惜可惜,可惜這么好的丫頭,她爹怎么是個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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