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相州怪談 > 第55章 傳聞
  蕭城揉著眼睛打開門,說著,【大半夜的,你一個人?要不還是我去。】

  霜降嘆了口氣,【宅院里的腌臜事兒,我們府上沒有,但多多少少也能聽到一些。夫人現在病著,如今又得罪了二少爺,萬一府上怪罪下來,要拿人去審問,我才是真的攔不住,得有您在院子里鎮著。】

  蕭城也沒經歷過這些事兒,他看了看外頭漆黑的天,眼睛里有些歉意,【我從小跟著外祖東征西戰的,也沒見過這些,辛苦你了,都怪我身邊連個可靠的人也沒有。】

  霜降笑了笑,沒再說什么,而是轉過身,一頭扎進了夜色之中。

  蕭城舉著燭臺,推開蘇南書廂房的門,想看看她如今什么情況,哪知道門一開,他忍不住驚嘆,【好家伙!】

  原來自己第一天看到的那個金漆鑲象牙的屏風根本就不算什么,放進這金玉滿堂的閨房里,竟然有些不起眼了。

  床頭明晃晃地,放著一個拳頭大的夜明珠,柔和瑩潤,罩在貴妃榻上的蠶絲上,蓬松柔軟,不像棉花,倒是像天上落下來的云彩。

  他回過頭看了看自己那間【陋室】,決定晚上將鋪蓋搬過來——不是嫌貧愛富,純粹是為了照顧病號。

  蘇南書的睡相很老實,頭扎在被子里,像一只把臉埋進翅膀間打盹兒的小鳥。

  【霜降,你別走太遠。】

  大概是察覺出來身邊有人走動,她在睡夢中嘀咕了一句,從被子里伸出手,來回摸索著。

  蕭城遲疑地把手伸了過去。

  蘇南書一把抓起來,摟入懷中。

  手背突然被一股奇異的觸感裹挾,細膩柔軟,蕭城的腦海里瞬間就炸開了花,他下意識想要抽回來,無奈蘇南書越抱越緊。

  隨著胸口的起伏,潮濕溫潤的鼻息一點點侵蝕著蕭城,自己這算趁人之危嗎?

  想到這兒,他觸電一樣,猛地把手從蘇南書懷里抽了出來。

  蘇南書驚醒了,睜著眼睛,緩了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句,【蕭城?......難怪手那么糙......】

  蕭城見她醒了,行動反而自如了起來,心下也坦然了不少,他大喇喇地往旁邊的貴妃榻上一躺,側過頭看她,【霜降去請大夫了,讓我看顧你,沒吵醒你吧?】

  蘇南書有點無語,但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是我睡了一下午,睡得太久腦袋疼,自己醒的。】

  起的太急,肺里受了涼風,蘇南書扶著床頭,開始咳了起來,原本嗓子就有些啞,越咳越嚴重了,蕭城有些慌,繞過屏風,將白天時,霜降熬得梨湯端了過來。

  幸好霜降心思細,自蘇南書回來,這梨湯一直用小火煨著,這時候溫溫熱熱的,正好。

  【撲落落——】

  蕭城小心翼翼地端著梨湯,腳下一個不注意,踩到一塊硬物。

  他將梨湯放到床頭,囑咐蘇南書,【喝點梨湯戶緩一緩,溫度正好。】

  說著回過頭去,只見地上一塊兒金光閃閃的不明物,他撿起來細看,不禁驚呼出聲。

  【金子!?我說蘇大小姐,你也太有錢了,金子隨地亂扔啊?】

  蘇南書急了,伸著手要搶回來,【還給我!】

  蕭城抿抿嘴,將金子放到她枕邊,轉身躺回床榻上,嘴里嘟囔著,【小氣鬼,我又沒想要。】

  蘇南書不是這個意思,張口想要辯解,卻不知如何解釋。

  空氣陷入了微妙的尷尬。

  【蕭城,今天的事兒,你打算怎么處理?】

  沉默了很久,久到蕭城差點合著眼睛睡著了,蘇南書忽然看著他,提起白天的事兒。

  蕭城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霾,【除了蕭勉,另一個是謝氏家妹的次子劉元,地痞流氓一個,平日里手腳就不怎么干凈,如果說是謝氏讓他做這些腌臜事,我倒可以理解,但是蕭勉——】

  【他牽扯進來,倒讓我看不懂了。】

  也是,如果說謝氏心黑手黑,想要做些蘇南書的把柄捏在手里,脅迫蘇家就范,只用一個劉元就夠了,實在沒有人會讓自己的兒子做這些有辱門風的事兒。

  回想起白天的遭遇,蘇南書仍心有余悸,她問蕭城,【會不會,項王舞劍,意在沛公,他們原本想對付的并不是我——】

  【蕭勉只是個意外?】

  蕭城神色嚴峻起來,的確,在蕭明遠挪用賑災款這件事上,他表現得太過決絕。

  原本蘇南書遠嫁到相州,人生地不熟,是很好拿捏的,偏生他跳出來攔在前頭,要對付蘇家,自然要先把槍尖對準他。

  就像霜降說的,把他解決了,院里沒有個男人坐鎮,府上下來拿人,她們兩個丫頭,豈不是任人宰割。

  見蕭城一直不說話,蘇南書以為他不信她,便急急地直起身子解釋道,【孫老的《練兵實錄》里就寫過,當初他駐守安川時,北狄在冬夜里奇襲軍營東北側,等他出城列兵時,北狄人突然又撤了兵,如喪家之犬一樣四散潰逃。】

  【孫老將軍不明所以,收兵回城后,發現軍營的糧草丟了大半兒——聲東擊西,這事兒你總不該沒聽過吧?】

  蕭城聽著,訝異地坐起身,笑著問她,【你看過外祖的《練兵實錄》?!】

  【何止看過。】蘇南書得意地挑挑眉,【是倒背如流。】

  蕭城也笑了,眼睛亮晶晶地,一派少年的意氣風發,他說,【那看來你背的不仔細了——】

  【怎么?我說的不對?】

  【你再接著背——北狄突襲,大軍列隊東北側,西南無人看顧,糧草盡失,余倉皇之間,卻見——卻見什么?】

  蘇南書皺著眉說,【卻見吾孫與踏雪歸來,身后車馬數輛,皆是糧草——】

  【是你!?】蘇南書捂著嘴驚嘆出聲,猛地坐起身來,【是你!一騎白馬,追敵千里的是你——】

  蘇南書眨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蕭城,自己幻想了十六年的少年將軍就這么躺在自己眼前,眼前的人與自己想象中的身影漸漸重合,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只想把他看的仔細,再仔細一點兒。

  【看什么?】蕭城歪著頭,【想不想聽聽——小爺我是怎么把這車糧草追回來的?】

  【想!】蘇南書瞬間將白天的遭遇拋之腦后,她興奮地點頭,【他們都說,你一個人用一柄銀槍,擊潰了北狄一支精編的隊伍——凱旋之時,槍尖還淌著熱血呢——真的嗎?】

  蕭城勾了勾嘴角,【那自然是真的——你把被子蓋好,閉上眼睛,我給你講——那何止是一支精編隊啊,還有一隊騎兵呢,我策馬而去,在他們身后大喊一聲,呔,無恥蠻奴!且放下糧草與我一戰!】

  【吶,金雞點頭知不知道,我一招兒,就把那受領挑下馬來——】

  ......

  蘇南書看著蕭城手舞足蹈地給她比劃金雞點頭,她捂著嘴,笑得開心,不知不覺間,身子已經不再疼了。

  慢慢地,竟在他的故事中,緩緩睡著了。

  【蘇南書?】蕭城壓著嗓子,試探地喊了一聲,見她閉著眼睛沒反應,微微喘了口氣,【終于睡著了。】

  他編的太辛苦了。

  實際上,戰況根本沒有這么激烈,他也沒有這么英武,蠻人也不是傻子——他單槍匹馬追了出去沒錯,不過這糧草盡回——

  是因為蠻人在山坳間,遭遇了土狼的伏擊。

  他到時,軍隊死傷大半兒,土狼啃食著亡故士兵的身子,他沒有上前,把扔在一旁的糧車順手拉了回來而已。

  槍尖的血——是他在一旁的尸體上戳了兩槍,打算拿著糧草,向外祖討個軍功罷了。

  蕭城搖搖頭,這段故事,越傳越離譜,不過——聽起來蠻帥的,他便不打算再澄清了。

  看著蘇南書臉上的潮紅漸漸褪去,睡相恬靜,嘴角微微帶笑,大概是不不會再想白天的糟心事兒了。

  只是這件事兒蘇南書可以忘,蕭城卻不能不做打算。

  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霜降也該回來了,蕭城披上衣服,轉身出了房門。

  *

  翌日清晨,蘇南書是被滿屋子的草藥味兒鬧醒的,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蕭城。

  可掀開床幔后,榻上空空如也,仿佛昨夜種種,都是一場夢。

  霜降在外間,蹲在爐子上頭熬藥,象牙白的小砂鍋已經開了,里頭的藥湯咕嘟咕嘟地翻騰著,霜降胳膊支撐著頭,在爐子下打瞌睡。

  她的頭發濕噠噠地貼在額頭上,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一身衣服,但鞋上全是淤泥,想必昨天跑遍了相州城才求來這一副藥,沒等休息就在這兒守著了。

  蘇南書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撿起兩塊抹布墊在手里,將砂鍋從灶臺上端下來。

  她沒有吵醒霜降,反而是自己將藥渣子澄了出去,留下一碗滾燙的中藥,捏著鼻子,仰頭一口灌了下去。

  大概為了治療風寒,藥里加了連翹的緣故,今天的藥格外苦,蘇南書皺著眉,拿起桌邊的一塊兒冰糖放進嘴里,這才將味道壓下去一點兒。

  這套流程,從小到大,她已經很熟悉了。

  霜降猛然驚醒,看著桌子上的藥渣和空蕩蕩的藥碗,懊惱地吸了口冷氣,【夫人,我睡著了——】

  蘇南書收拾著藥竂,笑著說,【昨天一宿沒睡吧?】

  霜降苦笑,【找了半個相州城,誰知道這里的醫館,晚上都不開門的。】

  【這里又不是京城。】蘇南書像是想起什么,問道,【你回來時看見蕭城了嗎?】

  【沒有——我回來的早,天還沒亮了,他就不在屋里了,】霜降憤憤地說,【我走前還囑咐他關照你,竟一聲兒不吭地就走了。】

  【他昨天的確有——】

  蘇南書話說一半兒,就聽見院外頭吵吵嚷嚷,一行人奔著她這個院子,浩浩蕩蕩地過來。

  她急忙出去查看,只見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麻布衣的夫人,個子不高,膀大腰圓,她一邊哭著一邊給身后人指路。

  身后是一個官差,三十左右歲,兩撇小胡子,一雙鼠眼,透著一股子奸猾勁兒,他手上握著一桿殺威棒,后頭跟著兩個壯漢。

  【就是這兒!就是這兒!】那婦人掩面痛苦著,【我家三郎就死在這個活閻羅手里,他仗著有幾年軍功,欺壓百姓,您得為我們做主啊!】

  那官差向院子望了望,大喊著,【蕭氏大郎何在?】

  蘇南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壞了,蕭勉的姨母找來了,怕不是要找蕭城問罪。】

  霜降把廂房的門一關,對蘇南書說,【我出去應對,夫人你在里頭別出聲兒。】

  說罷,轉過頭向外頭喊著,【少爺出去了,如今只有女眷在家,不見外男,軍爺有何事,等少爺回來再說吧。】

  【回來?!】那官差冷笑,一腳踹開垂花門,將殺威棒在地上一頓,高聲喊道,【蕭家大郎,自恃軍功,虐殺良民,我奉命押他去官府受審,是你說不見就不見的?!】

  霜降也不示弱,抬手攔住官差的去路,【不知官爺是誰的手下,來拿人,總要說清楚姓名。】

  言辭鑿鑿,一步不讓。

  官差沒想到這下馬威竟沒嚇到她,他咋舌,忌憚著屋里橫豎是戶部尚書之女,是得罪不起的,一時間也左右為難起來。

  他正不知作何應對時,卻見身旁那膀大腰圓的婦人,直接沖上去,一巴掌甩在霜降臉上。

  【啪!】地一聲,力道之大,打得霜降一個趔趄。

  蘇南書急了,剛要出門,卻猛地反應過來,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蕭家管事兒的人竟一個不在。

  按理說,若真是官府來拿人,總要通報蕭明遠一聲兒,昨天家里死了個人,他怎能穩如泰山,到現在連面都不露一下兒?

  明顯有詐。

  她現在還搞不清楚這些人究竟是為何來的,不應貿然出去,只是若她繼續縮在這屋里,霜降那頭兒恐怕——

  正想著,只見那婦人伸手抓住了霜降的衣領子,【你算個什么東西,存心包庇,既然不想交出蕭城,那不如將你綁了,給我兒賠罪!】

  說話間,她使了使眼色,身后那兩個壯漢見狀便走上前來,一左一右將霜降架了起來,連拖帶拽,就要拉出院子。

  不出去不行了,人從這院子里拉走,再找可就難了,蘇南書正要推門出去,忽然聽見后頭,一聲怒喝。

  【腌臜貨!你把手給老子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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