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相州怪談 > 第59章 金子
  說起來,這也是蘇南書第一次切實體會到,錢真的是個好東西。

  那一小箱的金子送過去,不僅填平了挪用賑災款的窟窿,就連謝二娘那里,也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賠償款。

  她腆著個大肚子,喜氣盈盈地拿走了一箱子她那個沒用的兒子,一輩子也賺不來的銀元寶,高高興興地到官府,撕毀了蕭城認罪的狀子,連聲說不再追究。

  局面一下就打開了,每個人看似都心滿意足。

  有了錢,就能借到原本不能借的力,能做原本做不到的事兒,蘇南書支著下巴,就著熒熒的燭火,將手里的一小塊兒金子翻來覆去的看。

  【難怪說,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她看了一眼霜降,苦笑出聲,【我這個病,倒是有點用處呢。】

  霜降正端著砂鍋澄藥渣子,聽到這話,動作停住了,【姑娘,你——你不該給——】

  她猶豫著,咬緊了嘴唇,眼中心事萬千,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霜降轉過身去,看向床榻間蘇南書那張蒼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臉。

  【我不要緊的,霜降。】蘇南書笑著,【這一次是有些嚴重,但歇一歇總會好的。】

  霜降轉回身子,將藥湯倒進碗里,端了過去。

  她從小兒就知道,自己家姑娘絕非常人,她的那身病,根本不是尋常的肺火,而是能咳金。

  是的,就是字面意義下,咳著咳著,就會掉出一塊兒石頭大小的金子,每咳出一塊金子,姑娘的身體就會虛弱一分。

  這個秘密,她咬死了牙,誰都沒說,連蘇邈和王氏都不知道。

  這金子從哪來,霜降說不清楚,她那時候年紀小,只覺得有趣,就把每一塊金子都仔仔細細地擦干凈,放進檀木盒子里,交還給蘇南書。

  后來她漸漸長大了,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她開始難過,她總覺得,這一塊塊金子,就像是一段段具象化的,蘇南書的生命。

  隨著金子越攢越多,蘇南書的病越來越重,她開始慢慢地排斥,恐懼這些金子,她開始守在蘇南書身邊,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她咳嗽。

  直到半個月前,姑娘去了一趟地牢,回來后,她把自己關進屋子,直到月上柳梢頭時,她走到院中,從廚房舀了一勺涼水,兜頭潑下。

  霜降要嚇死了。

  她以為蕭城提了和離,蘇南書不想活了。

  到了后半夜,蘇南書果不其然開始發燒,燒得越來越嚴重,淚眼迷蒙中,她扶著床,一聲一聲,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那金子也就一顆、一顆,堆在她的床頭。

  這一病,半個月,也絲毫不見好。

  霜降看著蘇南書乖巧地喝下一碗藥,如今藥苦,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了,反而是笑眼彎彎地勸她,【我沒事兒的。】

  她向外頭張望著,【府上不是說,今兒要把蕭城接回來嗎?這都快半夜了,他怎么還沒回來?】

  霜降沒回她,嘴巴一撇,忍不住哭了。

  霜降覺得,蘇南書這病,至此是好不了了。

  【姑娘,你為什么——要把金子拿出去呢——】

  霜降哭得抽抽搭搭的,蘇南書看著她,眼里是攔不住地萬千歉意,她拉住霜降的手,【對不起啊霜降,我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

  霜降捂著臉,【姑娘,我怕——我怕你身子養不好了,我也怕——】

  【我怕別人知道你有金子。】

  人性的底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總會一次又一次地刷新。

  不會有人記得蘇南書曾在蕭家最迫切的時候伸以援手,他們只會記得,蘇南書手里,有很多很多金子。

  【吱呀——】

  院外的垂花門被推開,柳虎的聲音瞬間灌了進來,【夫人!少爺回來啦!】

  蘇南書笑著推了推霜降,【我起不來呢,快去替我迎迎他。】

  霜降抹了把臉,低頭出去給蕭城燒洗澡水。

  蕭城在地牢里,躺了整整半個月,身上的衣服已經污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隔著半米都能聞到身上那股酸味兒。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兒,就跑到了蘇南書的窗前。

  霜降怕透風,將那個窗子合的很緊很緊,蕭城也沒打開,他只是隔著窗子,向屋里張望,然后伸出手,敲了敲窗柩。

  聲音不大,好像在說,我回來了。

  蘇南書轉過頭去,就見月光灑下,將少年的影子投映在窗紗上,影影綽綽的,她笑了。

  兩個人都沒說話,但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

  在夏天接近末尾的時候,賑災糧款一事終于落下了帷幕。

  相州掌管銀錢的度支使因貪贓進了大牢,挪用的賑災糧款一夜之間被補齊,相州刺史蕭明遠監管不力,克扣月俸半年。

  蕭明遠自愿捐出家財五百兩,分撥百姓,彌補疏漏。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百姓拿到了銀子,口口聲聲稱贊蕭明遠為官剛正,可只有蘇南書心里知道,刨去填補漏洞,救濟災民,以及打發謝家,蕭明遠手里,仍剩下了不少錢。

  這個算盤倒是讓他打的明明白白。

  只不過她沒心思再去考慮蕭明遠,她急著養好自己的身子——她的爹娘要來相州了。

  追回賑災糧款本就是蘇邈的職責,他早該來的,一直延緩抵達相州的時間,明面上不說,暗地里還是在給蕭明遠籌措銀兩的時間。

  如今官差辦的皆大歡喜,蘇邈看著女婿送來的和離書,倒是犯了難。

  【都是你給慣得!】他將和離書拍在桌子上,看向王氏,【你瞅瞅,到了婆家,沒兩個月,人家受不了了吧!】

  王氏一拍桌子,嗓門兒比蘇邈還大,【不行!和離可以,他蕭家得把話給我說清楚!趕緊,收拾東西去相州,我親自把南書接回來!】

  如此一來,蘇邈不得不告了假,帶著王氏浩浩蕩蕩地從京城趕到了相州。

  書信早早地送來,說是沿著運河坐船直下,不出五日就能抵達。

  蘇南書雖還在病中,但精神明顯好了不少,張羅著讓霜降與柳虎都去做幾身新衣裳,再到街上采買些特產帶回去。

  院子里一下子熱鬧的像是要過年一樣。

  蘇南書看著柳虎興奮的樣子,笑著說,【多給他們倆買幾身衣裳,一年到頭兒總是那幾個顏色,看都看煩了。】

  說著,伸手打開床頭的柜子,預備那些錢出來,可是柜門打開時,蘇南書愣住了。

  柜子里,蕭城的那份和離書,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里面。

  這些天過的太開心,有些事兒反而忘記了。

  就比如——

  蕭城原本想要與她和離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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