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相州怪談 > 第66章 回家
  【無謂世人評價,只在本心?】劉寶捂著胸口,扶著墻緩緩站起,原本瘦削的身子更加搖搖欲墜,那雙陰郁的眉眼之間更添破碎。

  他冷笑著,看向蕭城,【你無所謂,是因為,在世人口中,你是堂堂安川大營的昭武校尉,是年少功高的少年將軍,可若有朝一日,世人只將你視作奸佞,唾棄你如過街老鼠時,你的本心還會如此嗎?】

  劉寶抹了抹唇邊的血,笑得桀驁,他挑了挑眉說,【今日論功夫,我輸得徹底,蕭城,你是個天才,只是你那套只看本心的狗屁理論,老子不服,你人在青云之上,說出這些不痛不癢的狗屁話,算什么能耐,來日,等你落入泥沼,若還能不顧世人對你的看法,我才算輸的心服口服。】

  說罷,他擺了擺手,轉身向門外走去,頭也沒回。

  蕭城沒有說話,他低垂著眼眸,微微失神。

  耳邊又浮現起蘇南書的樣子,她在燭火之下,笑得那樣好看,她說,【嫁給你,我好像真的把這盞燈籠抱回了家,我想要你一直這樣亮下去,這樣不論我在哪,想起你,心里都舒坦。】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真成了人人喊打的奸佞,自己這盞燭火再也照不亮她,那她——

  蕭城的心像是忽然被人攥住,隱隱的疼。

  【蕭城!】

  蘇南書見二人不再纏斗,心想大概是勝負已分,這才提著裙子快步上前,攙扶起癱坐在地上的肖姓男子,轉頭去喚蕭城。

  劉寶那三拳沒下死手,那肖姓男子傷的并不重,如今已緩的差不多了,蘇南書扶著他在桌旁坐下,眼中盡是擔憂神色,【肖——肖大哥?你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那男子整理神色,微微抱拳,【在下肖文永,謝過姑娘,沒什么大礙。】

  說完,轉頭看向蕭城,臉色蒼白,雙唇似控制不住一樣微微顫抖,他聲音嘶啞著,試探著喊道,【蕭——蕭將軍?】

  蕭城看向他,眼中有萬千情緒翻涌,他握住肖文永的右手,一遍又一遍摩挲著手上的傷疤,良久,抬起頭,笑著說,【肖大哥,這些年,外祖一直在等你回家,走吧,我們回家吧。】

  *

  馬車走走停停,平穩地行進在官道上,柳虎和霜降駕車,蕭城與蘇南書、肖文永一行人則端坐車里,肖文永情緒十分激動,問了許多關于孫將軍的事,蕭城則笑著將后來的事一一講給他聽。

  肖文永抹了把淚,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就知道,孫將軍不會扔下我們!等我死了,到陰曹地府去,要講這些話,告訴哥哥們,孫將軍從沒忘記過我們!】

  蘇南書將帕子遞給肖文永,聲音溫溫柔柔,【肖大哥,你知道嗎,自打安西之戰后,孫將軍每次帶兵,都三令五申,只要城外還留有一個大楚將士,大楚的城門就永遠不能鎖上,拋棄同伴者,有違軍令,當斬。

  每每收兵后,城門也總要再開上兩個時辰,他一直在等你們回家。】

  蕭城看著她,戲謔著,【這些事兒,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你一個閨閣女兒,倒比我都了解。】

  【是阿娘說的。】蘇南書不服氣,撇撇嘴說道,【我能從哪了解呢,還不是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了,哪像蕭將軍,藏得一手好牌,認識這么久,竟不知道你還會拳腳功夫呢?】

  不知為什么,言辭之間,竟有些酸。

  柳虎也在外頭附和,【是呢,少爺,你這身拳法又是同誰學的?怎么連我也不告訴,害得我好擔心。】

  蕭城的拳,也是同祖父孫永學的。

  孫永會拳,幾乎無人知曉,他和夫人結緣,就是因為這一套拳法。孫夫人在時常說,孫永打拳和用槍時是兩個人,提起槍來,殺氣太重,唯有打拳時,才有一絲習武之人的風骨在。

  在蕭城年歲還小的時候,跟在孫永屁股后面學過幾個招式,但后來——后來夫人過身,孫永的這套拳,便不再打了。

  這也直接導致蕭城的拳法只學了一半兒,學到老猿掛印,后面就不會了。

  蕭城從不在外人面前打拳,一是拳法只學了一半兒,二是因為孫永的關系,這套拳在蕭城心中也變得神圣了起來,總覺得不能隨隨便便,這拳法只能打給最心愛的人看。

  這萬般緣由,蕭城沒說,只笑著敷衍了一句,【同祖父學的,只學了一半兒,不敢拿出來丟人。】

  柳虎不依,仍要盤問,卻忽地被馬車前出現的身影嚇了一跳,趕忙勒緊韁繩,厲聲呵斥,【什么人?竟在官道上攔車,不要命了么!】

  那人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我找蕭將軍。】

  柳虎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戴著白紗的外族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那明樓憑欄看戲的古滇郡主,難不成選親事還真選到自家少爺頭上了,怎么還追著馬車追到此處呢?

  他嘬了嘬牙花子,看了一眼霜降。

  霜降柳眉倒豎,冷哼一聲,【男女授受不親,有什么事,姑娘在這說罷。】

  誰知那郡主吃了閉門羹,也不羞不惱,雙手挎在胸前,竟真的說了出來,【蕭將軍少年英武,方才一見,我心悅他,想要問問他有沒有娶妻。】

  【你!!】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傻了眼,霜降更是瞪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都說古滇民風剽悍,這女子竟也如此直率。

  蘇南書坐在轎中,聽得此話,驚詫之余,心底竟有些敬佩這姑娘,不由得好奇起來,伸手欲要掀開轎簾,好好看看這巾幗女俠。

  可這動作落到蕭城眼里,竟以為蘇南書是要給外人一個下馬威,趕忙站起身來,一把攔住了她,低聲說,【南書,我去去便回。】

  言行之間,竟有一絲急切,像是一直在等她追上來,生怕旁人壞了這好事。

  蘇南書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天沒回過神。

  【這——】柳虎看著蕭城的背影,不由得多了一絲慌亂,趕忙掀開簾子,對蘇南書說,【這郡主位高權重,蕭家得罪不起,夫人擔待些——少爺不是那等小人——】

  蘇南書的視線穿過簾子,落在不遠處,蕭城與郡主的背影上去,盈盈滿月之下,那郡主取下了面紗,笑得比桂花酒還甜,說到興頭上,竟伸手拽住了蕭城的衣袖。

  蘇南書眉頭一皺,冷冷地說,【把簾子放下!】

  柳虎嚇得一激靈,放下了簾子,尷尬的扣手。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就連肖文永也坐不住了,斟酌再三,小心地對蘇南書說,【姑娘莫惱,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蕭將軍誓死不會與古滇王之流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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