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相州怪談 > 第94章 密謀
  京都的夜,又冷又長,似墨一樣漆黑壓抑的蒼穹像是倒扣的鍋蓋,覆壓在所有人的頭上,如今不過戌時,街上卻不見燈火,好似這全城的燈火,都聚集在了離西市不遠的宅邸。

  這是原戶部尚書蘇邈的宅邸。

  大概半個月前,蘇邈自詔獄歸家后,自縊與房梁之上,七日后,其姻親蕭家連夜自千里外的相州上書,言其在職期間,貪贓無數,藐視國法,其女吃穿用度皆金銀玉器,房中箱奩無數,盡是驚世珍寶。

  陛下震怒,于病榻之上下令,徹查蘇家,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蘇邈查個清楚!

  圣旨下,滿堂文武皆低頭不言,蘇邈同窗乃至門生如今都已被殺了個干凈,如此關頭,莫說開口求情,就連臉上都不敢展露一絲一毫的哀慟。

  蕭明遠為表忠心,自請上書,帶兵抄洗蘇家。

  帝允,是日晚,蕭明遠帶精兵五百,將蘇家團團圍住,燃起的火把冒著汩汩的黑煙,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泛起同樣的、貪婪的光。

  抄家前一晚,段淳剛私下里秘密接見了蕭明遠。

  他的房間很暗,月色透過重重窗紗費力地擠進去,投射在房門口重重疊疊的香樟木屏風上。

  屏風后,隱隱約約坐著一個人,只是樣貌實在看不清楚,蕭明遠想要繞過屏風,但被攔下了。

  【你在這里回話便可。】身旁的女使低聲喝止他。

  蕭明遠連連點頭,【明白,明白。】說罷,他拱起手,朝里面作了個揖,饒是知道段淳剛看不見,但這禮,蕭明遠還是行得板板正正。

  【下官,相州刺史蕭明遠見過王爺。】

  蕭明遠的聲音在這偌大的,漆黑的屋子里,顯得空空蕩蕩,甚至于話音落下時,能夠激起陣陣回音來。

  【唔,蕭大人來了。】段淳剛擺擺手,清退兩側,低聲向蕭明遠說,【做的不錯,蕭大人,你這封折子寫的好,字字句句扎進陛下心坎里。】

  蕭明遠扯著嘴角干笑兩聲,【王爺謬贊,是——是蘇邈他作惡多端——】

  【呵。】段淳剛冷笑一聲,【這些場面話,倒不必在我面前說,作惡多端?呵,陛下心里又何嘗不明白,若這朝堂上上下下皆有蘇邈的風骨,那大楚又如何能落到如此境地——】

  段淳剛似是嘆息了一聲,他沉默了半晌,冷笑道,【不過是前陣子蘇邈的諫言,真真兒地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他生平將明君二字看得比命都重要。】

  【我讓你參蘇邈,不過是遞給他一把刀,一來可以出出心中這口惡氣,二來——】段淳剛停了停,【蘇邈的名聲臭了,他的諫言便也臭了,陛下那千古明君的名號便也保住了——】

  段淳剛抬手揉了揉眉心,聲音里滿是疲倦,【蘇邈啊,是個好官,只可惜,不懂變通,你若說他作惡多端,說起來,你這幾年貪下的,想必不會比他少吧?】

  蕭明遠聽罷,只覺后背一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王爺!】

  段淳剛笑了,聲音回蕩在房間里,聽到蕭明遠耳中,竟像是獼猴碰到了緊箍咒,頭皮一陣又一陣發麻,【怕什么?我又未想追究你什么——相反,我倒要給你一個好差事。】

  蕭明遠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頭【梆】地一聲磕在地上,【請王爺吩咐!】

  【抄洗蘇家,你自請上書前去,屆時我撥給你五百精兵,皆是我段家軍——在蘇家,抄到金銀幾何,我一概不問,只要你應付過去朝廷,剩下的都是你的。】

  段淳剛的聲音低低的,略帶一絲沙啞,充滿誘惑。

  【只是,有一樣東西你得留給我——】

  【請王爺明示!】

  【那只——吐金鳥。】

  一陣冷風吹過,蕭明遠回過神來,看著手執火把的五百精兵,再看向如今已圍堵得水泄不通的蘇家,眼中貪光漸盛,他緩緩抬起手,向眾人下令——

  【蘇家男女,上至主母,下至仆婦,都給我好生捆到院子里來!其家中財物,無論大小,悉數歸攏,清點后上交朝廷!如此蛀蟲,我大楚絕不姑息!】

  此言一出,那精兵像是打了雞血一般,高舉著火把,一聲聲和著。

  【絕不姑息!】

  【絕不姑息!】

  緊接著,一腳拆開鎖死的朱漆宅門,提著棍棒,將蘇宅匾額打落,踩在腳下,緊接著士兵蜂擁而入,一時間,蘇家上下亂作一團,蠻兵進了府,就像莊稼地里進了蝗蟲,烏泱泱一片飛過,只剩下荒蕪遍地。

  早在蘇邈入獄時,王氏就已將蘇家上下仆役數十人悉數遣散回鄉,如今偌大的院子,空空蕩蕩,一如無人之境。

  官兵踹開房門,只見廂房陳設,極近質樸,青石磚,紅楊柳,榻上干干凈凈,只放著一床棉被,哪里像外界傳言的那樣,黃金鋪地,蠶絲暖帳,要說多,大概只有些書籍字畫還算多。

  但仔細看去,都是蘇邈的同窗所贈,并無任何價值可言。

  【仔細搜!興許是藏在墻里也未可知,總之,決不能讓蕭大人空手回去!】領頭的官兵一聲令下,手下人便放開了膽子,無所顧忌。

  廂房中,大到被子,小到瓦罐,無不被扔擲在地上,長刀翻來覆去,不錯過任何一個搜刮錢財的機會。

  王氏形容端莊,獨坐堂上,身披縞素,冷眼看著蠻兵。

  蕭明遠緩緩走向她,抬眼望去,只見蕭家正堂上擺著一口紅楠木棺材,香火繚繞,紙錢遍地,距離蘇邈自縊才不過十日,他的尸骨都尚未下葬。

  【大膽王氏!既見本官,為何不前來行禮?】

  蕭明遠有些心虛,他愧對蘇邈,不敢到正堂上去,卻又不甘落了下乘,只得虛張聲勢,厲聲質問王氏。

  那王氏是將門虎女,性子最為剛烈,她連看都不看蕭明遠一眼,朗聲說道,【我此生跪神佛,跪父母,唯獨不跪奸佞,不跪昏君!】

  蕭明遠聞言,怒從心起,【來人!將這潑婦給我綁到院子里來!】

  一聲令下,他身后的蠻兵提刀沖向靈堂,王氏將手中的茶杯猛擲地上,抬手拔出腰側的虎頭刀,怒喝道,【若想闖我夫靈堂,先問過我手中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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