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仙路余燼 > 054 骨氣長存
  魔軍退散,官軍押著刑車繼續啟程,越往前走水勢越高漲,岸邊的石道最窄處只有不足一丈,刑車得有大半在水里,眾多練氣士幫忙施法托舉車輪,由于拉車的火云鹿都被神魔抓死,后面的形成靠人力拉纖,數千名軍士前拉后推,終于走出了陰暗的峽谷,得以重見天日。

  出了風箱口就到了銘州地界,中原五州之一,原本是富庶之地,只是今年的雨水太多,下個不停,數條大江大河鬧蛟發水,遍地汪洋。

  官道很多路段被水沖過,到處都是淤泥,鐵車輪陷入尺許深,好在官軍又弄來六頭金角白牛拉車,才能繼續行進。

  峽谷一戰,梁興揚驅散劍斬神魔,最后時刻驅散漫天鬼火,無論是修行者還是官兵,沒有人再敢有半分小覷,甚至還頗多示好和拉攏,簡東成還命人給他弄了頭四牙金睛虎給他騎乘。

  他騎在虎上,行在刑車旁邊,看著周圍霧氣昭昭的曠野,再看看鐵籠里的女孩。

  自從出了峽谷以后,女孩就安靜地在里面坐著,動也不動,宛如一座雕像。

  梁興揚觀察她許多日,這天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真就是白骨邪姬?”

  女孩轉頭看了看他:“我姓顏,我叫顏渥丹。”

  “你到底是不是白骨邪姬?”梁興揚追問。

  女孩轉回頭看向正前方,沉默了片刻方說:“他們確實也管我叫白骨邪姬。”

  “你是白骨教的教主。”這次梁興揚用的肯定句。

  顏渥丹說:“我爹爹被官府抓了,押赴京城處死,叔叔們就奉我為第二代教主。”

  “你們白骨教里,有沒有一個叫李正浩的?”

  顏渥丹笑著低下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號稱鼠王,擅長馴養老鼠,他養出來的老鼠能有這么大。”梁興揚騎在虎上比劃了下,“他平時讓老鼠吃人,吃尸體,再把老鼠吃了充當軍糧,還把活人跟老鼠配在一起做全鼠宴。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你們白骨教的弟子?”

  “或許吧,很多起來反抗朝廷的人,都說是我們白骨教的,不過我們沒有養老鼠的教法。”

  梁興揚見她一句話就撇清了自己跟李正浩之間的關系,就又問:“安中宇你總知道吧?據說,他可是你父親,上一代白骨教教主的義子呢。”

  “我爹爹總共有五六十個義子,具體多少個他也記不清楚,但真正帶在身邊教養過的只有八個,里面并沒有姓安的。”

  梁興揚沉默了,他的目光看向路邊,一片渾濁的爛泥坑,邊上臥著兩具中度腐爛的尸體,從衣著上看是父女兩個人,女兒的身量很瘦小,都仰面躺著,看不出本來的面目,臉上跟手上都露出白色的骨骼:“你作為白骨教教主,你手下人做的所有罪惡,你都要一體承擔。”

  顏渥丹自嘲地笑了聲,低著頭說:“我這不是承擔了嗎?”

  “還不夠。”梁興揚聲音低沉,“你們白骨教席卷三元十一州將近八百個縣,你知道你們害死了多少人嗎?我從坤元六州過來,那里,整個縣整個縣變成空城,人大部分都死光了!”

  顏渥丹再次扭頭看過來:“你怎么知道,他們都是因為遇到了白骨教才死的,而不是快要死了才加入的白骨教?如果所有這些人的死都要算在白骨教頭上,那他們呢?是誰害死他們的?”

  她的手指向路邊水坑里倒斃的父女尸骸:“大夏朝廷每年害死多少人?比我們白骨教多得多了!他大夏朝的皇帝要承擔多少罪?”

  梁興揚又望向兩具骸骨,仔細看了看:“他們是死于瘟疫,不是朝廷害的。”

  “他們在大夏朝的治下死于瘟疫,西北的那些人也在大夏朝的治下活不下去,所不同的是,這兩位死在水坑里腐爛生蛆,而西北的那些人,選擇加入白骨教,他們把希望寄托在我父親身上,后來,又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他們希望有朝一日生活在你們父女治下可以不用死,可以活在極樂天堂里面是嗎?可是他們最后還是要死,變成毫無人性的魔鬼骷髏,依舊在喊你教主。”

  “我確實辜負了他們。”顏渥丹的眼圈泛紅,熱淚盈滿,不再跟梁興揚爭辯,而是眼含熱淚,揚頭望田,“人的本質,就是一副白骨,死了以后,皮肉內臟很快腐爛,唯有一身骨頭還能留存好久。人活著,有一身骨氣,死了,骨氣不消。

  我們被那些貪官污吏,那些‘大人’們欺壓伏地,他們喝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可是他們敲不斷我們的脊梁!我們也剝掉他們的皮,吃掉它們的肉,讓他們也坦蕩蕩地只剩下一副白骨!爹爹死了,我也會死,可是白骨的本質不變,骨氣還在,終究還是會有新的教主誕生,終究能夠推翻這罪孽深重的王朝!”

  梁興揚本不想跟這“白骨邪姬”說話,可是她看上去實在跟傳說中的魔教教主不相匹配,一想到這樣一個小女孩要被押赴到京城千刀萬剮,梁興揚就于心不忍,所以他問出了這些話,得到對方給出的答復,他非但沒能氣順,反而心里更加堵的慌了。

  越往前走,尸體越多,大多都腐爛的不成樣子,有的被飛鳥啄食,有的被餓狗撕扯,看不到一句完整的,基本上都是染了瘟疫死的。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里前不久剛剛發過洪災,又出現了瘟疫。

  連行了小半個月,來到一處金水縣,城外泥濘不堪,又有許許多多用樹枝和蒿草搭建的窩棚,在窩棚和淤泥之間,橫七豎八倒著滿地的尸體,少說也得有近千具,官兵過去查看,并無一個活人。

  原來,這里遭了瘟疫,城里的縣令派人把得了病的人全都逐出城外,任其自生自滅,每天都有推出來的人,全都死在外面,他們過來的是西門,南門那邊更多,白陽派的弟子御劍過去看過,說是堆積如山!

  縣城里面人煙稀少,靜悄悄的宛如鬼域,白陽派得人飛進去遞交了文書,縣令才開了城門,縣令本人沒有出現,只有兩個兵,臉上蒙著布,心驚膽戰地把城門大開,看過來的眼神如同在看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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