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君，你說朕的天下只傳三世？”
嬴政認真地看著陳風，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里有沉重，有沮喪，有不甘，還有些許期待。
“這也是在下正想說的。”
陳風頓了頓，道：“還是那句話，滅秦者非胡，乃秦也。”
“可……”
嬴政還想說，卻被陳風示意讓他把話說完。
“所謂水能撐舟亦能覆舟，皇帝您是一位偉大的帝王，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您從一名流離失所的孤兒成長為一名統一六國的皇帝，功蓋三皇德過五帝這些恭維的話您聽的太多了，在此我就不再贅述。”
嬴政點點頭，深知陳風所言字字肺腑。
“可是皇帝，您是從最底層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難道還不知這人間疾苦皆由念起嗎？”
“皆由念起？這是何意？”
“從最下層的販夫走卒到像您這樣九五之尊，所有苦皆起于貪念止于妄念，若是無欲無求又何來痛苦的根源呢？”
“嗯，此言說的有道理。”
“窮苦的人想活著，就要按照您制訂的秦律才能活，就如生病的人想看病，就要遵照醫囑依病用藥才能健康，陛下您說對嗎？”
嬴政呵呵一笑：“如此淺顯，朕怎會不知？！”
“可是您的大秦病了，敢問皇帝您知不知？”
這話倒讓嬴政沒想到，詫異地問道：“大秦如何病了，病在何處？”
“癥在黔首更卒民間疾苦，病在嚴律酷刑苛捐重賦！”
陳風說完看著嬴政的反應。
有一剎那，他的眼里閃過一抹精光。
秦始皇并非浪得虛名，在趙國受凍挨餓幾經生死他沒有與外人道，爛菜石頭砸在臉上他沒有哭，坐上秦王寶座他沒有欣喜若狂，看見呂不韋與母后糾纏他不動聲色，嫪毐在宮中飛揚跋扈與趙姬私生二子，他依然視若無睹，親弟弟贏成蛟舉旗造反，他依然聽之任之。
可是最后，這些人沒有一個逃過慘死的命運。
他克制，隱忍，對于背叛他的人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
但今天陳風竟敢指點朕的江山？！
嚴律酷刑苛捐重賦乃是國之根本，他竟然直指病灶！
人有不受，龍有逆鱗。
但瞬間，嬴政按捺住了。
“既如此，風君定有良策？”
陳風輕描淡寫：“無他，唯變法耳……”
“變法？”
“對，變法。”陳風侃侃而談：“遠有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強盛百年，近有秦孝公推舉商鞅使我大秦鐵騎無往不利。如今大秦一統天下歸心，陛下……”
陳風目光堅定道：“舊律只會痛失民心雪上加霜，而變法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變！”
嬴政搖搖頭道：“風君有所不知，朕實乃有心無力，嚴律重賦乃國之根基，根基不穩，又何談天下？！”
“皇帝擔心也正是在下擔心的，即為病癥亦當斷則斷，大秦之根基不在國庫，而在民心。人民興，則天下興，人民昌盛，則天下昌盛！”
“人民興則天下興？人民昌盛則天下昌盛？”
嬴政陷入沉思，仔細揣摩著陳風的這句話。
過去，嬴政注重的是中央集權。
置身權力的中心，他更注重的是把權力牢牢抓在手中，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似乎只是皇權下依附的螻蟻罷了。
但今天，陳風提出了一個嶄新的理念，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君謂之‘人民’，可知賤民生性頑劣無法則無治，當以吏為師，以法為教，如此方使歡欣豐教，盡知法事而達六合之內，常治王權。”
聽完嬴政的話，陳風呵呵一笑：“陛下請看。”
說著陳風抓起碟中黃豆，用力一抓后許多黃豆紛紛而下，他攤開手掌，只有幾個被捏扁的還在手中。
接著，他輕攏手掌，拿起碟子全數倒進手中。
顆粒不落！
滿滿一掌黃豆被陳風穩穩托在手中。
嬴政一愣，隨即滿臉驚訝。
他似乎明白了陳風的意思。
“風君是說民心正如這黃豆，如想天下安穩，必需盡取民心？”
“皇帝圣明，在下正是此意！”
陳風放下黃豆拍了拍手道：“赳赳老秦忍辱負重五百年，掃六合蕩天下，民已是精疲力竭。此時天下初定，正當輕徭薄稅修養生息，怎可沿用舊律導致民不聊生？”
陳風悠悠念道：“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以其無私，故能成其私。”
“哈哈……”嬴政笑了，道：“此乃黃老道家所言，勸君王無為而治之說，風君即為鬼谷弟子，怎可沿用其說？”
陳風啞然失笑道：“無論法家儒家縱橫家還是道家，能為我所用者既是實用家，皇帝何必拘泥。”
“嗯。”嬴政收起笑容點了點頭：“如此朕已知風君之意，等凱旋之日，寡人定會勵精圖治，聽取風君之言深耕變法，爭取早日還天下安寧。”
“皇帝深明大義，在下倍感榮幸！”陳風對嬴政深鞠一躬以表敬意。
贏取嬴政的支持，這是陳風必須邁出去的第一步。
有朝一日，他要憑一己之力，讓大秦強盛不衰，直接從奴隸制度跨越到全新的大秦帝國，所有外族入侵喪權辱國的歷史通通甩掉，成為無人可以企及的華夏中國！
一番暢談已是天黑，王賁前來請示后，所有人馬開始安營扎寨埋鍋造飯。
再有兩天的時間，陳風就會看到邊關的日落。
在那里，等待著的是公子扶蘇和蒙恬的三十萬大軍。
由皇帝親自押運的輜重大軍，糧草當然也是充足的。
但這次也的確耗費掉了國庫的所有儲備，就等半年后，陳風提供紅薯苗可以填補虧空，再給半年時間，大司農就等著做夢都笑醒吧。
舒適的商務車為嬴政減少了很多疲憊，即使走了一天，精神頭依然很足。
雖仍有些不太習慣秦朝的一日兩餐，但零嘴吃食讓陳風的嘴巴也沒閑著，胡亂扒拉幾口飯食，感到渾身酥軟，很快便陷入沉沉的夢鄉。
車內鼾聲大作，正在熟睡的陳風忽然感到面前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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