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甄世洪,拜見吾皇,吾皇千歲千歲千千歲。”
“臣婦甄韓氏,拜見吾皇,……”
甄世洪夫婦跪地匍匐于高臺。
元和皇帝并未讓他們起身,而是看向了沈國山。
沈國山坐在太監搬來的椅子之上,一條腿架在放著軟墊絨毯的矮腳凳,醫師們正在為沈國山檢驗舊傷骨疾。
老人的腿露了出來,卻叫四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所露的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痕跡。
乍眼看去,格外的猙獰。
最嚴重的部分,是膝蓋往下處的舊傷,被一支箭穿過,穿了指甲蓋長度的骨頭,并未完全貫穿。
沈國山依稀記得。
這是翠微山留下的傷。
那一支火毒箭射向他的時候,他最引以為傲的部下,宛若兄弟般的戰士,幫用生命幫他擋了。
若非如此,那一支箭足以貫穿他的腿骨。
里面的火和毒,足以讓他當場喪命。
至今為止,這道傷還像是新傷,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愈合。
一到陰雨連綿的天,就會有鉆心刺骨的疼痛。
路走多了,亦會難于忍耐。
但這么多年,沈國山走路時,不曾見半點的瘸腿。
“沈老將軍,需要用利刃切割開傷口,方才可知曉腿骨舊疾,是否有迷迭玲根。”
醫師肅然道。
“嗯,切吧。”
沈國山面不改色,語氣平靜到好似即將被切割開來驗傷的,是旁人的腿。
反倒是在看向沈寧和甄夫人的時候,諱莫如深的眼底便有了些波瀾。
元和皇帝收回眼神,看向了甄夫人,“甄韓氏,袁步丞梟首示眾的那日,你是否在夜雨樓與沈將軍私下見面?”
“回皇上,臣婦那日,確實和沈將軍見了面。”
甄夫人道。
甄世洪耷拉著頭,不敢抬眸直視龍顏。
然而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狂涌的暗潮。
這一個局,名為請君入甕,堪稱天衣無縫。
甄夫人故意與沈寧說出真相,目的就是為了博取沈寧的信任,到時在皇上面前倒戈,能置沈寧于死地。
君尚書等朝中骨干,都有些許的迫不及待。
籌謀多時,只為今朝。
從馴獸園的群狼失控,利用到司天臺。
再到放出袁步丞為誘餌,平息民憤民怨,同時也讓沈家掉以輕心。
而在此之前,監察御史宋印,還是沈家的座上賓,時常來往。
藍鷹抵達驛站的時間,與沈寧、甄夫人相見后離開夜雨樓的時辰,是無限接近的。
一樁樁,一件件,可謂是用心良苦,就等今日之東風,便為功德圓滿!
甄夫人側過眸,看向了沈寧。
沈寧跪地,脊背卻是挺得筆直如勁松,剛毅地望著前方。
元和皇帝又問:“沈將軍說,是你有重要信息告知于沈將軍,而這重要消息,就是北幽屠城案背后的元兇之一,便是你的夫君甄世洪,可有此事。”
君尚書道:“甄夫人,有何話,大膽說來便是,莫要怕沈家威脅,沈家再大,也大不過大燕的天!”
甄夫人沉吟片刻,隨即回話——
“回稟吾皇。”
“正如沈將軍所言,是臣婦讓丫鬟去幽門臺約的沈將軍,便是因為臣婦發現了家夫作惡多端,不堪為朝廷重臣!”
“臣婦所知,家夫大理寺少卿甄世洪,君尚書,兵部侍郎,祁國公府皆有參與此案!這還只是臣婦所知,臣婦不知的,更不知有多少人。”
“臣婦女流之輩,常年在后院,心中天地只有丈夫與兒子,不懂朝堂的事,但見沈將軍赤子之心,見吾兒信任她與她廝殺北幽,臣婦便也要信任她一回!”
甄夫人的聲音越來越高,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叫四方群臣驚了又驚。
甄世洪猛地抬頭再扭頭,瞪大到滾圓的雙眼,漸漸起了充血的紅,不可置信地望著甄夫人。
“啪!”
甄世洪沒能忍住,下意識就抬手一巴掌打在了甄夫人的臉上。
“賤婦!”
“誰允許你在吾皇面前信口雌黃的?”
“你簡直就是瘋了!”
甄世洪怒到面紅耳赤,青筋暴起,就連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動。
甄夫人的鬢發微亂,臉部紅腫,就連嘴角都溢出了一絲血跡,神情卻是冷淡如天山的雪,樹梢的冰霜,漠然地注視著甄世洪,溫和道:
“是否信口雌黃,自由圣上定奪,臣婦所言句句屬實。甄世洪,你害死你親兒子,你的報應來了。你憑什么讓我兒尸骨未寒于黃泉路,罪魁禍首的你卻好好地活在世上?你該賠罪,你該下地獄,竟還妄圖去想去她人誕下你甄家子嗣,甄世洪,你甄家,絕后了,斷子絕孫了,沒可能了。”
甄世洪被氣得險些兩眼發黑暈厥在地。
“小小婦人,豈敢當著天子之面放肆?”君尚書大喝。
“放肆的人是你,君尚書。”
沈寧低聲說罷,面朝元和皇帝拱起雙手,“圣上,君尚書開設鳳鳴武堂,借前往各地招募學生武者的機會,找到年紀小的孤女,將其誘拐走。”
“生得有些姿色的,便假裝運用后廚的牲口,將其送到解憂樓,供上京的富商、官員折磨到死,甄少卿便是客人之一。”
“當然了,大部分的客人,都不知君尚書所為,像甄少卿這樣的少之又少,因為他既是客人,也是主謀之一。”
年輕女將軍的侃侃之聲,響徹在這斗武高臺,眉梢斜長如劍出鞘,眼眸深處似有冷光乍現。
“按沈將軍這么說,甄少卿若是主謀的話,他既知北幽之兇險還把自己的獨子送去北幽,豈非愚不可及?”君尚書怒問。
“當然是愚不可及了。”
沈修白站出來說:“當時兩堂學生與三十九軍共同執行任務,剿滅叛軍,都以為只有幾千人的叛軍罷了,更何況有麒麟第三十九軍和宋校尉帶隊這次的任務,不算兇險,就是耗費些時日罷了。”
“但!”沈驚風接過了話茬說:“甄少卿作為主謀之一,深知北幽屠城,也知江淮州袁家軍不會馳援行軍。”
“甄少卿便認為那群學生從小到大連上京城的城門都沒有出去過幾次,哪敢去舍生取義?”
“故認為他們會知難而退,到時候屠城案和少女失蹤案若是東窗事發,你甄少卿因為舉薦兒子去北幽,便可安然的置身事外。”
“但你不曾想到,你兒比你有勇氣,有大器,他完美地完成了沈主講下達的任務,殺了該殺的敵軍,用一身血肉之軀,去換回北幽的新生。”
“他若泉下知曉害人者是你,只怕是得寒了心!”
兒子在前陣拋頭顱灑熱血的殺敵,老子在背后的陰暗處暗藏殺機。
最是可笑王權夢!
機關算計,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寧低垂著頭,隔著袖衫輕輕地揉著腕部。
手腕處,是那晚河邊被甄夫人抓破的血痕。
而這,便是破局的關鍵,也是甄夫人真正想給她留下的關鍵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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