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晴瞪大了眼睛。
心里的光,一點一點被黑色吞噬。
直到絕望。
“驚風。”她不似方才那般強勢,眼睛紅紅地,試圖伸出手去抓沈驚風的袍擺。
“沈某與姑娘不熟,還請自重。”
沈驚風策馬揚鞭,馳騁過街,空留納蘭晴苦苦待在原地,像是丟了魂兒。
耳邊,充斥著圍觀者的聲音。
不算大,卻陸陸續續的進了她的腦子。
“原來這納蘭家,是假孕逼娶啊,這般說,沈家當真倒霉透了。”
“可不是么,人青梅竹馬,自小長大,還經歷過生死,就這么被拆散。”
“要說這葉傾城,當真是個頂好的姑娘,那會兒家母病時求醫,葉姑娘路過,幫了不少忙。”
“……”
適才,沈驚風在,過人駐足的人們不敢多說什么。
如今只剩下納蘭晴一個,倒也不再顧忌了。
那些聲音,堪比刀槍劍戟,刺激著納蘭晴的靈魂,扎進了皮肉深處。
唯有疼痛感,彌漫進浸了冷氣的血液。
鉆心,刺骨。
“沙,沙。”
酒樓二樓,窗臺邊的帷帽女子,又翻了一頁醫書。
沈驚風休妻之事,已從官媒到戶部走流程了。
經過納蘭晴街邊一鬧,算是人盡皆知。
上京城平民們茶余飯后,便又多了一件談資。
納蘭晴絕望地回到沈家。
門前停放著一輛普通的馬車。
馬車上,收拾著納蘭晴的細軟。
“夫人……”
小玉哽咽。
沈府婢女小桃花看見納蘭晴,微笑道:“納蘭姑娘,你的東西都在這里了,老夫人說了,你這些年補貼到納蘭府的錢財,沈家不愿再追究,相識一場,算是盡了些仁義。天色不早了,納蘭姑娘早些回家吧。”
小桃花在沈府,不知受了多少納蘭晴的委屈。
心里難免生出了幾分怨。
但見納蘭晴這般,卻也不想怨了。
納蘭晴憔悴地看了眼。
鄭薔薇只讓沈府的一個小丫鬟送她,而非貼身伺候的人,可見是不愿再與她接觸了。
納蘭晴臨走前,深深地看了眼這座恢弘氣派的府邸,心里隱隱作痛。
“請吧。”小桃花提醒道。
納蘭晴轉過身去,上了回家的馬車。
納蘭府離得有些遠,很久才到。
按理說,納蘭府應當知曉沈家休妻的事,卻無一人出來,大門甚至緊緊地閉著。
小玉上前,敲了敲門。
門房打開了大門。
“小姐回來了,還不去給老爺夫人通報一聲?”小玉擰著眉道。
門房當即道:“原是小姐回府了,小姐走錯門了,被休之婦回娘家,得走后門的,而且要子時走才行,這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納蘭家的祖籍不在上京,確實有這么個風俗。
小玉還想說些什么,大門卻被關上了。
“罷了,去后門吧。”納蘭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距離子時,還需要一段時辰。
夜晚的風,透著一股濕冷。
刮過來的時候,穿得再厚實,都像是被割肉一樣。
就算在馬車里,沒有取暖之物,臉也被凍僵了。
小玉翻來外袍罩在了納蘭晴的身上,緊緊地抱著納蘭晴。
納蘭晴看著小玉,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小玉的脖頸上,還有禁閉時被她抓來的痕跡……
主仆兩人冷的發抖。
等到了子時,小玉把納蘭晴搖醒,“小姐,可以進府了。”
小玉急忙去后門敲門,奈何敲了好久,喊破了嗓子,都沒人應。
她又想去別的門喊,被納蘭晴用沙啞的嗓子叫住了,“罷了,等明日吧。”
天光快亮時,府里的婆子終于開了后門,看見納蘭晴主仆,嚇了一跳。
“誒唷。”
“快,快開門,快去請醫師。”小玉最先反應過來,“小姐她病了。”
“那可不行。”婆子蹙眉:“得子時進門啊,不然的話,可是會給娘家帶來晦氣的。”
納蘭晴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冷到眼皮都很難抬起來。
“胡說八道,還能有什么比人命還重要嗎?”小玉紅著眼睛扯著嗓子喊:“再不讓我們進去,我就去報官,讓你們把這幾年吞的錢全拿出來,還給沈家。”
納蘭晴看著小玉,眼梢流出了一行淚。
小玉是她買來的。
這段日子,更是動輒喊打喊罵。
小玉反而是最護著她的人。
婆子有些瑟縮,“別喊了,我進去說道一聲就是。”
說罷,鄙夷地看了眼納蘭晴方才進府。
被休的女人,一輩子都難再抬起頭。
“小姐莫怕,馬上就能進去了。”小玉安慰道。
“為何?”納蘭晴問:“為何不跟旁人一樣落井下石,幸災樂禍?”
小玉愣了一下,才說:“一日為仆,終身為仆,我是您買來的人,死后也是您的魂。”
若不是納蘭晴買下她,只怕要流落風塵之地。
她記得這份恩。
她不怨。
納蘭晴哽咽。
不多時,府里來了人,正是剛才那婆,還有納蘭城的夫人張氏,乃是周圍出了名的悍婦,納蘭家二老都有些憷她。
更何況張氏為納蘭家開枝散葉,一生就是三個大胖小子,那地位可想而知。
“我當是誰,原來是小姑子,你們也真是的,竟讓小姑子待這么久,還不快讓她進來。”
張氏給了婆子一個眼神。
婆子領著納蘭晴進了府中,竟是去了個當下收拾出來的柴房。
“我不住這里!”有氣無力的納蘭晴,拔高了聲調,“建造這座府邸的錢,大部分都是我出的,你就讓我住柴房?”
“晴兒,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也不是會一直讓你住柴房不是?”
張氏雖堆著笑,語氣卻不容置疑,“這也是為了納蘭家著想,你要一不留神,給家里帶了晦氣可怎么辦,先在這里驅驅晦氣,正好騰出時間把你的房間布置出來,這一時半會兒,哪能給你上等的好房子,這也是事發突然,誰能知道你被休了呢?”
往年,納蘭晴回府的時候,這張氏跟她好的跟親姊妹。
如今轉臉就變了。
“我要見我娘。”納蘭晴聲音嘶啞。
“那可真不巧,娘她在寺廟禮佛去了。”
“我爹呢?”
“爹病著呢,入冬后身子沒怎么好轉,你還是別見了,到時候把晦氣帶給了爹,爹要是沒熬過這個冬天可如何是好?”
納蘭晴憤恨地瞪著張氏。
張氏卻笑得更歡了。
真當自己還是沈家的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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