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蓉說:“女人的身子在哪,心就在哪,女人不比你們男子,男子是頂天立地的,女子是幫他人養的。夫妻,定是原配的才好啊。”
這些,都是年幼時母親的教導。
在家時聽父親的,長大后嫁雞隨雞,唯丈夫是天。
再往后,便以兒子為支柱。
“娘。”
顧景南猛地起身,“阿寧不欠我們的,已給我們最大的體面了,你又何必讓兒子再去羞辱她?好歹相識一場,孩兒不想在她的心里是如此不堪啊。”
那曾是他最心愛的女子。
在貧瘠的時光里,在某個早已流逝的時刻,他也曾于子夜對著諸天神佛暗暗發誓,日后定要把命給她。
后來,一朝權在手,富貴迷人眼,早就漸行漸遠丟掉了初衷。
“景南!”顧蓉紅著眼睛流滿了淚。
兒子落魄,她作為母親,有何顏面去見地下顧府的列祖列宗啊?
哪怕不能和沈寧舉案齊眉,再一步登天,只要用床榻上的事威脅沈寧和沈家,謀取點錢財,做不成官員武將也能立足于上京,而非狼狽遭人欺啊。
過去黑水街的舊友們,在這段時間里,奚落她,嘲諷她,讓她嘗盡世態炎涼,人間冷暖。
“這是命令,你要忤逆不成?我可是你的母親!”
“兒子,做不到。”
顧景南屈膝跪在了地上,“忤逆不孝之罪乃是大罪,母親若不想要兒子活,兒子可以立即吊死在這梁上,只要母親高興即刻。但兒子已負阿寧,阿寧是個體面人,從前種種皆成過往,兒子怎可一錯再錯?”
“兒子不做大將軍了,但兒子心里痛快了,看清了,是兒子活該啊。”
顧蓉慘白著臉,滿面的褶皺宛若枯樹的皮般。
她掙扎著就要起身,攥著顧景南布料粗糙的袖袍,目不轉睛地瞪視著他,一字一字道:“去,去啊。”
顧景南抬眸,面無表情,卻又絕望地看著顧蓉。
終是開了口,將那不為人知的事道出來。
“母親,孩兒,從未與阿寧有過夫妻之實。”
“孩兒,曾經如宦官般,不算個男人,因為愁容之下,請命征戰西齊,只為訴心中愁悶。”
“孩兒,就是這么個糟糕的男人。”
顧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顧景南。
臉色,愈發慘白。
微微張開的嘴,一直在大喘氣。
攥著兒子袖袍的手,又加深了些力道,直到指節發白。
混濁的眸子像死魚一樣,快要從眼眶里爆突出來。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她一生的自信在此刻支離破碎。
最后,緩緩地松開了手,整個人無力地躺在床榻,眼神空洞地盯著簡陋的天頂看,有種驚詫恍然的感覺,這倥傯一生像是個荒唐的夢,沈寧這個人,這兩個字,宛若兩把鋒銳的鋼刀扎在了她的靈魂,讓她不得好死,永無寧日。
“啊!”
末了,陋室里傳出顧蓉尖銳的慘叫聲。
顧景南閉上了眼睛,眼皮跟著睫翼抖了幾下。
他低低地苦笑。
深知自己像個笑話。
在落入低谷時,他不知該懊悔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愛人,還是惆悵他從未沾染過這皎潔的白色月光。
轉念一想,便又釋懷。
當月色足夠白的時候,他這般人,就算沾染了,也阻擋不了月光的盛放。
阿寧。
謝了。
陪我一程,人生足矣。
……
沈府門口。
大宗師正欲告辭。
沈鈺牽著沈姣姣見狀,連忙笑著說:“大宗師何不進來坐坐?沈某從岫城帶來了一些好茶,大宗師定會喜歡。”
沈姣姣歪著頭,睜大了紫葡萄般的眼睛盯著大宗師看了許久。
“姑父?”她試探性地問。
沈寧:“…………”
這沈姣姣,人小鬼大,精靈到讓人無措。
沈大宗師猛地怔住,旋即失笑。
心想:
姣姣此女,深得吾心。
“姣姣,不可胡亂喊人。”沈寧頭疼扶額道。
“不嘛不嘛,就是姑父嘛。”沈姣姣說:“生得好看的,都是姑父。”
沈大宗師藏在面具下方的笑容陡然冷凝,旋即蕩然無存,頗為郁悶地望著沈姣姣。
而后,他與沈寧、沈鈺俱是一愣。
沈大宗師戴著特制的面具,世人傳言是因丑容不敢見人。
沈姣姣怎曉得俊美好看?
沈寧垂眸望著小侄女,愈發覺得這孩子神奇。
“小姑父。”
沈姣姣走到沈大宗師的身邊,握住了沈大宗師的手,用力地拽著進了府。
“快進來嘛,姣姣給你看狗,好白的狗,剛在和青衫小叔叔玩呢。”
沈大宗師聽到這狗,便知又是大白那個家伙。
起初,是他讓大白去沈府的。
后來,這大白在沈府安家了。
就算拴在王府,都能解掉鎖鏈,趁侍衛不備溜出去。
以至于侍衛們暗暗夸贊,大白乃是神犬。
沈鈺摸著下巴,笑瞇瞇地望著沈大宗師的背影。
“二哥……”沈寧無奈嘆聲開口。
“無妨,無妨,童言無忌,不必在意。”
說罷,便又湊在沈寧的耳邊說:“大宗師和北淵王,小七打算讓哪個做正房?”
沈寧如若在喝水的話,只怕會被嗆到一口水噴在二哥的臉上。
她無奈地望著興致沖沖的二哥,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有時候,她會覺得,二哥不是這個朝代的人。
從小到大,總會語不驚人死不休,說些打破陳舊思想的話。
熏陶之下,也影響到了她。
“阿寧打算——”
沈寧微沉著臉,一本正經道。
二哥豎起了一雙耳朵,興致勃勃的聽。
“打算讓大白做正房。”
“大白?”
沈鈺神情僵住,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邁步追上沈寧去了清幽堂。
清幽堂內,沈驚風幾個也在,兄妹相聚,難得的高興。
晚飯過后,沈鈺說:“小七,你去送送大宗師。”
沈家人對此,甚是無語。
沈驚風道:“沈鈺,你胡鬧了。”
“怕什么?”沈鈺搖扇,“只要對人家男兒負責就好,左右一個是負責,兩個也是負責,一步到位多好?大不了,我作為常年浸在銅臭味里的二哥,多出點嫁妝才是。”
滿屋靜默。
若非虞欣看了眼他,這沈鈺的嘴,只怕被針線縫上了也不會停下來。
沈寧把沈大宗師送到府門外。
大宗師欲言又止,有些郁悶在身上。
堂堂九尺男兒,多得是小性子呢。
“沈云。”
沈寧忽而喊道。
“嗯?”
他應。
夜下無人,寒風四起。
“你是我見過,最聰穎的男子。”
遲來的夸贊,卻叫人滿心歡喜,高興到不知天南地北日月為何物了。
他怔在原地,女子卻隨心地回到了夜色里。
背對著他,輕擺了擺手。
“走了。”
沈寧沒有聽到,男子原地不動的心聲。
“沈將軍,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將軍。”
他知道,比起兒女私情,她更期盼,子承父業為一代大將。
不求青史留名。
不求青山埋骨。
萬里山河。
何處都是她的桑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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