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好笑地看著沈國海。
他這三叔,一貫是個氣包子。
沈國海見侄女盯著自己笑,不自在且下意識地挺直起了脊背,輕咳了幾聲,仿佛自己還是當初豐神俊朗的青年。
“小寧啊,早些歸家。”
“好的,三叔。”
“……”
沈寧下了馬車,裹緊了大氅,深夜晚風寒涼,直奔東墓園而去。
沈家的馬車都在原地不動,府兵和影閣侍衛們舉著火把,看她遠去。
兄長的馬匹,就那樣二話不說地跟在后頭。
直到沈寧進了東墓園,方才回到原處。
……
東墓園,黑夜流動著陰惻惻的風,大雪覆在墳頭。
“將軍。”
君光耀提著酒,似是等候已久。
沈寧看向他,無聲地笑了笑。
“鹿臺的事,我都已經知曉了。”
君光耀看著沈寧,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一仗,太難了。
皇權之下,得以喘息,是難如登天的事,且要留下無窮的后患。
但若不懼生死,還有一顆赤誠之心,還想為死去的故友們報仇雪恨,僅憑一腔孤勇,就要顛倒那皇權驚動這天下人。
“太子……”
君光耀輕聲開口。
“他活不到來年。”
沈寧笑了笑,說得是風輕云淡。
君光耀神情恍惚,隨即跟著沈寧一起笑。
末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道:“將軍,拿的酒有些多,恐怕我們二人喝不完了。”
“怎會喝不完?”
沈寧淡聲說:“誰說,只有我們二人了?”
君光耀微怔。
莫不成,沈大宗師和那追風逐電也要來?
卻說下一刻,陳瓊扛著酒來到東墓園,瞪了眼君光耀的背影。
“君光耀,本副將難道在你眼里就是個沒良心的,還是本副將不是人?”
君光耀回頭看去,眸光一閃。
陳瓊以及當初在北幽城幸存下來的燕京學宮學生戰士們都已到來。
“哪像你,就知道帶酒,也不知帶點好菜,那小胖墩,可是個無肉不歡的,光吃酒怎么能行?”
“將軍讓備酒的。”君光耀辯解道。
“說明將軍細心,你也不知學著點。”陳瓊冷哼。
君光耀:“…………”
得!
好壞都被陳瓊說了。
分明就是區別待遇,還說得花里胡哨。
“沈主將,陳副將。”
蕭初晨、陳歡歡等活下來的子衿學生們,從側邊小道而來,眉眼染著笑意。
俱都換了一身衣服,是秦老先生和赫連老師傅為她們縫制而成的。
鮮紅色的斗篷,喜慶紅火之氣,和這黑黢黢的墓園分明是格格不入的偏生又能恰到好處的融成一景。
“都到齊了?”陳瓊問道。
“還差一個。”
沈寧緩聲說。
眾人面面相覷,頗為不解。
這人兒幾乎都在此地了。
還差一個誰呢?
陳瓊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嘎吱,嘎吱。”
輪椅轉動。
藍鷹推著皇妹藍連枝出現在這墓園,俊朗的面龐冷得似一塊冰。
“永安公主。”
陳瓊目光一亮,隨即皺眉,擔心道:“你的傷勢還沒好,怎么能這會兒出來?沈寧,你管管她,她這犟的性子跟牛一樣,恐怕就只會聽你的話了。”
“讓她來看看小胖子他們吧。”
沈寧一句話,就讓陳瓊以及在場的所有幸存之人都沉默了。
藍鷹望著這些人,抿緊了唇部,眸色晦暗不明的。
藍連枝面色隱隱發白,身體虛弱得很,她回頭看了眼藍鷹,“皇兄,你回去吧,這里不需要你了。”
藍鷹:“………”這皇妹倒是把他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了。
“沈將軍。”
“先前多有得罪,皇妹,就交給你了。”
藍鷹作了作揖,語重心長道。
他若回到故國,藍連枝執意留在這龍潭虎穴水深火熱之地,總得要有個依仗。
“藍鷹皇子放心。”
沈寧拱手。
藍鷹走時頻頻回頭,直到身影徹底湮滅在了濃郁的夜色之中。
沈寧來到藍連枝的身后推著輪椅,和陳瓊君光耀等人一并往前,進入了東墓園的深處。
一座座墳冢。
一道道墓碑。
相連地府。
在場的卻無一人害怕。
只因這黃土之下,是他們曾并肩作戰同生共死的舊友。
沈寧接過了君光耀遞來的一壺酒,將酒在了地上。
她提著空酒壇,笑望著四周,眼梢漸漸發紅。
“惡人已除。”
“諸位——”
“回京過年吧!”
她重新接過酒壇,敬向八方墳冢。
眾人都抱著酒壇。
藍連枝懷里的,是沈寧吩咐人提前準備的暖湯。
“過年了。”
“過年了。”
“……”
“小胖子,回家過年,聽到沒?”
“宋將軍,……”
“大魁,……”
“……”
沈寧沒有騙他們。
他們,都能趕回京過年的。
眾人飲下烈酒的那一刻。
城郊外煙花綻放。
在這里剛好能看到。
此乃大燕每年的慣例,子夜時分,新年初始,當以煙硝驅邪避惡迎新歲。
皇宮。
煙花綻放的那一刻。
太子,流血過多而亡,渾身上下已無生息。
楚皇后抱著太子望向穹頂之下的煙火,臉上的表情都已扭曲。
“過年了。”
“皇兒你聽,過年了呢。”
淚水順著眼眶往下流淌。
燈火搖曳在楚皇后晦暗不明的臉龐之上。
她雙目悲傷又陰翳地看向天穹的煙火。
她兒……
最愛看煙花了。
從小到大,每年都是陪在她的身旁,一并看煙花漫天可比霞色絢爛。
日后,便不會再陪她了。
那樣光鮮亮麗、活生生的人,被沈寧用破云槍戳穿了篩子。
滿身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色窟窿。
楚皇后把臉埋在兒子的身上,發出了凄慘的叫聲。
不多時。
她臉上身上都是兒子的血液,毫無皇后的禮儀,穿梭過御花園,直奔御書房。
楚皇后跪在御書房外頭,接連用頭磕地。
“皇上。”
“太子沒了!”
“我們的兒子,沒了!”
“……”
御書房內,未點燭火。
元和皇帝紅著眼睛陷于黑色的陰暗,和外頭的光火仿若是兩個世界。
“我兒沒了。”
元和皇帝扶額低頭,苦澀地笑。
楚皇后瞪著眼睛看前方。
她要元和皇帝出手,讓沈家的人都去死!
都給她兒子陪葬!
憑什么她兒子連新年都沒熬過。
沈家的那群畜生還能回府過年!
憑什么最該死的沈寧還能睜眼看世間,賞煙花!
“皇上!”
楚皇后泣血喊道,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內心的怨毒和不敢并未明明白白道出來,御書房內的元和皇帝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更何況,以楚皇后對元和皇帝的了解,就算元和皇帝膝下子嗣多,死個兒子不能掀起驚濤駭浪,但沈寧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嘴里,就已是死路一條!哪怕是為了帝王的尊嚴,元和皇帝也不會坐以待斃,袖手旁觀!
沈寧,輪到你了!
楚皇后趴在地上笑,鳳袍如山上的花兒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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