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休了將軍后,她馳騁天下 > 第433章 易地而處又當如何自處?
  沈從武帶著孩子,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熱得很,直到屋子里涼爽了許多,仿佛嚇到了秋冬更迭的時節。他躡手躡腳,披上外衣起身往外看,借著幾許月光瞧見燕云澈的時候,感動到無以復加,眼眶當即紅了,他就說這個妹夫沒有白疼吧。

  次日,當他知道其余人昨夜一并涼快,悶哼了幾聲,尋思著原不是自己獨有的,想來也是,還有沈驚風那嫡親的大舅哥呢,論關系的親疏遠近,自己還算不上最親的,只是心里酸溜溜的,不痛快得很。

  “想什么?”知子莫若父,沈國祥察覺到這廝的不對勁便問。

  “爹,你為何不給我生個的妹妹?”

  “?”

  他怎么覺得自己這兒子,越來越像老三沈國海了?

  還是他年紀大了也有糊涂的時候?

  “沈家得云澈,如無上瑰寶。”沈國祥猜出個原因后便寬慰道:“不是你一人的瑰寶,你這人也老大不小了,孩子都小了,還是沈家的長孫,怎么越活越隨你三叔了。那是小寧的夫婿,又不是你的夫婿。”他瞧著兒子殷勤外加多愁善感的程度,都懷疑要不是禮法攔著,讓沈從武去做大宗師的妾室這廝只怕會點頭如搗蒜,同意得比誰都快。

  左側面,不遠處,燕云澈行步而至,聽到父子倆的談話。

  大宗師的耳力原就比尋常人好上許多。

  遠一些亦聽得真切清晰。

  尤其是那一句“沈家瑰寶”,使得燕云澈走路都挺直了些胸脯,微抬了幾分下頜,薄而紅的嘴唇緊抿著,面具下的神情也緊繃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等待神圣授勛時刻的人。

  接下來的幾日,燕云澈周而復始,讓沈家在舒適中,度過了最快樂的時日。

  虞欣的月份愈發大了,沈鈺從東境趕了回來,陪在妻兒的身邊。

  沈書白則在東境陪著兩個妹妹。

  沈鈺原想把沈鳳儀先帶回去。

  但沈鳳儀想到歸家之路,便有著近鄉情怯的情緒。

  若沈寧在身邊還會好些。

  偏偏皇命難違,唯獨沈寧不可回到京都。

  沈鳳儀便想,和妹妹熬過難關,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再回家。

  這日,魏老先生邀燕云澈來三春山上一聚。

  魏老先生在孤墳邊,放置了上等好酒。

  雖說已非去歲寒冬,但一年四季,不管冷還是熱,他都習慣熱一壺好酒。

  燕云澈來時,尚未入座,山上比之山下多了些陰涼,但也悶熱。

  魏老先生眼皮也不抬下,蒼老如枯樹皮的手,執起了酒杯,為燕云澈斟了一杯,低聲說:“家妻最愛飲熱過的酒,冬日更熱一些,春夏就溫一下,口感適宜,比之冷酒,多一番難言的味道。原先我不愛喝,甚至不愛喝酒,行醫之人,喝酒不好,要隨時保持清醒,要去懸壺濟世,要去治病救人。就怕哪日患者上門,自己酩酊大醉糊涂著,手也扎不穩針了,把脈也不準了,那可就是行醫之人的大罪愆了。”

  老人面容清癯,精神矍鑠,偶爾看向孤墳,眉間有著淡淡地愁。

  “行醫者,為治病救人,不該為殺人。”燕云澈抬起手來,摘下了面具。

  當初他身中霜毒,是魏老先生在關鍵時刻救助了他。

  既保住了他的筋脈,也讓他有機會習武。

  只是要承受比以往更重的苦難。

  從前以他的天賦造詣能夠輕松達到的成就,霜毒之后比普通人還要困難許多倍,但不管多難熬的夜晚和苦難,他都熬了過來,對于魏老先生,他是心懷感激的。

  但自從東境之戰后他便日思夜想,察覺到了魏老先生或許有不對勁的地方。

  只是這是一場博弈。

  上趕著不是買賣。

  如若是魏老先生處心積慮去謀劃的話,定會找他的。

  這一下,便從春,到了夏。

  魏老先生坐不住了,終于喊了他。

  再見面,二人已無往日的溫馨。

  魏老先生仿佛才看到燕云澈到來。

  他望了眼燕云澈,擺了擺手,“來了,坐吧——”

  燕云澈邁開了修長的雙腿,緩步走到魏老先生的面前,側對著這座在三春山上的孤墳。

  “知道為何當初幫你后的人情,老夫只要了你夏日來三春山住嗎?”

  燕云澈看了眼孤墳,不語。

  魏老先生則自個兒回答:“我那妻子,最是怕熱了,夏日里一到晚上就會睡不著。她后來去了地下,埋在土里,夏日肯定更難熬。”

  “所以,這么多的毒,魏老先生便在皇兄面前,為我舉薦了霜毒?”

  “是的,霜毒好啊,等到盛夏,毒發的時候,這滿山都能涼快起來。”

  老人飲下一口溫熱的酒,微笑道:“而且,霜毒的痛苦,已是最弱的了。他要給你下毒,若是下的其他毒,就算是神醫谷的泰山北斗來,也無能為力。”

  他看了眼燕云澈面前尚未動的酒,“喝一喝,這桂花釀,不同于市井上的,老夫是根據家妻生前留下來的法子所釀,天上人間,獨此一份。固然你我立場不對,從岔路開始就漸行漸遠,但偶爾遇見,也是能坐下來靜靜談,喝一壺好酒的。”

  從前,燕云澈也喜歡這桂花釀,而今再喝,味道已不同從前了,只道是心境變化波瀾罷了。

  魏老先生又倒了一杯酒在亡妻的孤墳前。

  他像是講故事般,目光拉得悠遠很長,仿佛透過眼下的孤墳看向了遠方的故人。

  風來時,老先生沙啞著聲開口:

  “那年,雪女城的城主,邀我去雪女城,并且許我崇高的地位。

  那會兒,真年輕啊,血氣方剛的,胸懷大志。想要這天下無病無災,想要成為一代名醫。

  我想要這全天下的人,都記住我,我魏春生。生前積攢功德,死了見到閻羅爺,都要對我恭恭敬敬的。

  她尚且清醒,讓我不要去那龍潭虎穴。

  我偏偏不聽,我自認為是雪女城主看見了我的才華。

  但后來,我抱著她出來,她那么輕,身上都是血。”

  魏老滿目淚水,看向燕云澈時淚珠掉了下來,沿著臉龐往下流淌滴落在了孤墳之上。

  燕云澈的心里并不好受,繼而在這靜謐的山色之中,聽著曾經于自己有恩情的老先生,講著那關于過去的陳年往事。

  “她那么好的人,不該如此啊!她是那么的聰明謹慎,但是王爺你知道嗎,當初我與她去雪女城費盡心思在強權之下救下的人,后來自己用錢財去買藥填補他的空缺。

  那人每日殷勤,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與夫人何等的信任他,是他,引著我夫人去了偏僻的地方,讓我夫人去治病救人。夫人一向謹慎,但是關于救人之事從不馬虎。

  王爺,你說,你來告訴我,治病救人是為了什么?

  我知道,你承蒙先皇教導,你心懷天下,你本該是個做皇帝的料子。

  你所愛之人,是戰神之女,將門之后。你們都是好人,都心懷蒼生,可老夫也心懷蒼生過啊,救了多少人,治了多少疑難雜癥,為何我的夫人沒人管沒人救啊!若我早一些,只要早一些知曉,我也能救下她啊。

  哪怕引我夫人去不義之地的那人,能夠在最后良心發現,及時告訴我,不管發生了什么,只要能夠救回夫人的一條命,以命抵命我都愿意。可為什么,沒人管?為什么?王爺,若易地而處,若昔日之我是今日之你,你是否還能守著初衷砥礪前行,還要做那心懷蒼生的大義之人呢?”

  魏老先生越往后說,越是歇斯底里,不僅是沉浸在回憶里,仿佛回到了當日的崩潰之時。

  他抱著血淋漓的人兒走出去。

  姓蕭的說。

  是他夫人故意引誘他,幽會他。

  他百口莫辯。

  他無力反駁。

  他如行尸走肉。

  但當他聽聞一個被夫人救治過的病人,也私下說他夫人不好,子虛烏有的事就去污蔑。

  他徹底瘋了。

  他能感受到,那一刻,他的心臟、靈魂和骨血都在扭曲猙獰,必須要汲取陰暗而生,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光明磊落了。

  “砰!”

  他拿著治病救人的針,從那人的天靈蓋扎了下去。

  他笑著看著那人。

  他的針,能救人,也能殺人。

  夫人地下孤單,多讓一個人去陪伴,也好。

  然后,他處理好了尸體,就去把先前引夫人去僻靜地的男人,以極其惡毒的方式給殺了。

  他還弄死了蕭家的人。

  事情鬧得越來越大。

  最后由神醫谷和城主府出面解決了這件事,那就是相安無事。

  魏春生離開了雪女城。

  那年,大雪滿天。

  他看著大燕的方向,笑了——

  雪花落于眉睫,淚水順著眼睛流下來。

  他背著妻子的尸體,漫步在大雪之中。

  那一刻,他覺得天道不公,覺得蒼天無眼,覺得善惡到頭終有報,全都是無稽之談,是騙人的!想要惡人遭到報應,就只有自己去做那個殺人的屠夫。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

  被魏老激聲問的燕云澈,久久都沒有回答若是易地而處他該如何自處的話。

  “王爺,你不必回答老夫的話,老夫知曉,這是為難人了。”

  那樣的兩難之境。

  對于燕云澈來說,太為難了。

  不管怎么回答,好似都不是正確的答案。

  都會有一道天塹般的血色裂痕橫在靈魂,讓鮮活的人在有生之年過得艱難痛苦。

  燕云澈說:“老先生或許忘了,我的母親,是我親手殺死的,我的親人,都死于我親近的皇兄之手。”

  他并不是回答不上來,是他的人生,早已經有答卷了。

  這些年,他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勢力,迎著叫人痛不欲生的霜毒,修煉到了大宗師。

  他就是為了把元和皇帝從那個位置上脫下來,為了死去的母親、親人報仇。

  為了報仇雪恨,他能懸刀飲血吃許多苦,他并非心慈手軟之人,否則也成立不了暗部。

  魏老先生猛地愣住。

  這些事,是他知道的。

  但他從未細細去琢磨過。

  竟還問出這等問題。

  是啊。

  他和夫人遇到的是恩將仇報白眼狼。

  燕云澈遇到的,可是血親的皇兄啊。

  年幼的他,親手斬了母親的首級。

  他時常活在痛苦之中,哪怕爬到高處,也從未濫殺無辜。

  魏老先生渾身發怔,忽然發覺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看來,這世上當真沒有感同身受。”

  他低下頭,飲一盞桂花釀。

  只有切身的體會,才知痛苦。

  譬如燕云澈。

  他甚至無數次覺得,只有自己的痛苦是痛苦。

  燕云澈的痛苦又何嘗不是痛苦呢?

  他今日這樣的問話,是磨滅掉了燕云澈從前的遭遇和經歷。

  “魏老。”燕云澈說:“我愿如實回答你,若易地而處,若天下只剩下這一條路,我或許會選擇,因為別無他法,只有如此才能報仇雪恨。但我更相信,不只是這一條路,還有很多路可以走,就算沒有路,我也會窮其一生,盡我之所能,踏出第二條,第三條路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

  魏老拿著杯盞的手,輕抖了一下。

  是啊。

  不止這一條路可以選擇。

  他想要報仇雪恨,想要拉下蕭副城主。

  還有更多的路。

  只是他沒走罷了。

  “王爺想錯,老夫錯了?”

  “是非對錯,世人心中各有稱。”

  燕云澈說:“魏老已無回頭路可走了,今朝山上評斷對錯已無意義。沈鈺回京了,帶了消息,若蕭副城主插手此事,雪女城的鄭家、清風宗、奔雷宗、七星宗還有不少人聯合城主府,定會讓蕭副城主惡有惡報。”

  魏老先生的眼里,終于有了光。

  “惡有惡報,不只他一人。”燕云澈嘆息。

  魏老先生,又何嘗不在這個惡里呢。

  “不,對我來說,不是惡報。”

  魏老先生大笑,“左右不過下地獄,王爺,你錯了,我早就不想待在這無趣又惡心的人世了,我巴不得早點下去陪夫人,但我偏是咽不下這口氣啊。我要看著那蕭老畜生遭受報應,我才能去死。至于皇宮里的那位……”

  魏老先生收起了幾分癲狂極端,望著燕云澈說:“老戰神的二媳婦,要臨盆了吧。”

  燕云澈瞳眸一縮。

  今日山上相見,便也是為了做利益交換。

  魏老先生隱忍多時,選在這時喝酒談心,也是因為知曉沈鈺回京了,或恐會帶來雪女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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