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找了很多支隊伍，有山賊、有豪強，當然更多的是起義軍，只是他們大多都是驅民為先、聚攏亡命的路數，我實在看不上。”
“幸虧啊，我遇上了你們的大將軍，我很喜歡他說的那句‘均平天補’的口號！雖然他同樣也開倉放糧、裹挾流民，但至少他有一句夠響亮的口號，‘均平天補’，有口號總比沒有口號好，不是嗎？”
帶著草頭軍高層前來參觀的均平天補大將軍王仙芝聽到這里有些不自在，咳了幾聲。
吳求道看著底下的學生，突然問道：“你們修煉仙法是為了什么？
底下的眾人猶豫著回答了很多答桉，有說為了吃上飯的，有說要為大將軍殺敵的，有說要出人頭地的，但大多都是回答為了均平天補的理想。
吳求道冷笑道：“好呀，你們都是為了均平天補，那可真是了不起，騙人騙多了，連自己都騙了是不是？但是沒用！騙過了自己，騙不過修行，更騙不過大道！”
“修行之道，如履薄冰，需朝兢夕惕、敬終慎始，方能聚沙成塔、積金至斗！三教九流為何要研發出護持靈臺的冥想法門？道家有三咒九守的咒禁術，佛家有三慧五停心的觀想法，連儒家也有三綱八目的養氣訣，是為了好玩的嗎？”
“你們若不能相信這均平天補之夢，那么還是趁早斷了修行，自謀生路去為好！免得像這位曾同學一樣，三尸入腦，五毒發作！我已經死了三批學生，你們別以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連我也一樣，你們的先生我本人，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吳求道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高年級學生、中年級學生、偷偷混進來的低年級學生，還有大將軍王仙芝帶來的一干閑雜人等。
“你們中間大部分人都是受到戰爭影響而淪為孤兒的不幸者，能夠隨我這個先生學文識字、修行仙法，只是由這不幸帶來的僥幸而已，你們與這天下上億凡夫俗子并無多少區別。”
吳求道表情愈發嚴肅：“但我很清楚，你們中間確實有一小部分人天賦異稟、與道相合，乃是天生的修行種子！甚至有好幾個，就是我從難民堆里挑出來的身異者。”
“遇到我的時候，你們的眼睛和靈覺，覺察到了什么吧？”吳求道嘆了口氣，“你們沒有說，我也沒有說，但并不代表那并不存在！事實上，你們確實掀開了真相的一角。”
“我，已經不是人了。”
說罷，吳求道右手伸出來，在面部前方虛虛一抓，然后渾身上下就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幕布被扯了下來，而在那幕布之后，顯現出來的乃是現場眾人從未見識過的形象。
俊美倜儻的吳先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形貌異于常人的活物站在那里，他大致生的一副人形模樣，只是手腳比例都長得有些怪異。
眾人定睛看去，那活物的雙眼鼓脹，臉上反射著陽光，映出了一些類似魚鱗的角質皮癬，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非人感，再搭配上酷似吳先生的驚人美貌，反而將那種非人感強化了許多倍，以至于抽離出了現實，彷若置身于神話怪談之中。
“鬼神！”人群中不知是誰喊出了這個詞來。
不錯，非要說的話，沒有比這個詞更加適合的了！
唐人，或者說古代人大多都將鬼怪與神靈視為一個整體，韓愈就在自己的文章《原鬼》說“無聲與形者，鬼神是也”。
《易經》上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是指鬼神俱都是天地間精氣變化產生的現象；《道德經》上說“以道位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圣人亦不傷人”，就認為鬼與神都會傷人，兩者本質是同樣的。
吳求道如今的形貌確實異于常人，但那些非人之處，帶來的并不只是丑陋和恐怖，更從其中生出了一種詭異的美感來，讓人心神為之所迫，這與唐人心目中“鬼神”的形態幾乎如出一轍。
尤其當吳求道走下講臺，進入到人群中間以后，那種撲面而來的非人感讓所有面對他的人都心神大顫，呼吸急促，大腦一片空白。
他環視周圍開口道：“我之所以一直用幻術遮蓋自己的本相，就是因為我初入修行之時，沒有謹慎小心，以至于受了道化污染，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但我仍然是幸運的！”吳求道認真道，“我法術高強，我出身名門，我遍覽群籍，最關鍵的是，死亡，對我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它無法束縛我。”
“但你們不一樣，你們沒有我這樣幸運，沒有我這樣的條件，當道化污染降臨，你們和我之前那三批學生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閻王的招魂使者，并不會因為你們的先生是我而對你們網開一面。”
“我教你們的種種修行法門就像一張紙，而力量和危險是紙的正反面。”吳求道從虛空中取出了一張紙來，“這張紙將你們和危險隔離開來，只要你不用力戳，它就有一定的韌度；但如果你們不把它當回事，相信我，你們是在和閻王在跳貼面舞！”
眾人被今日如此嚴厲的吳求道嚇得不敢作聲，連番的沖擊更是讓他們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我知道你們年紀太小，自制力不夠，又懂得太少。”吳求道又嘆了口氣，“但我們沒有很多時間了，那個狗皇帝已經把目光轉向我們了！”
“就在我們說話的這個時間，有很多人在朝濮州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過來。相信我，你們不會想面對他們的！”
“那是一群，絲毫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的修行者！”
吳求道抬眼看向東南方向的天空，伸手往前一抓，接住了一個突然襲來的物件，過了一兩秒，巨大的爆鳴和氣浪才到達了這個會場，許多學生站不住腳，被氣浪掀翻在地。
他低頭一看，這個比子彈還快的物件，居然是個大桃子，上面的葉子還帶著新鮮的露水，只是桃子上的絨毛還在不斷蠕動，仿佛是個可怕的活物。
從高空遙遙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福生無量天尊，貧道乃宛陵洞黃老丹鼎道士瓊仙子，不知道友是何方神圣啊？”
吳求道冷冷一笑，一掌將那怪異桃子直接捏碎，飛身而起，朗聲回答道：
“我本求仙士，客居樊籠里。服鉛觀大日，坐想吞月星。步虛游北海，蹈空踏丹冥。繩繩不可名，大道微希夷。”
“長生果難得，無量心易取。九霄絕云氣，三尺負生黎。不退不旋踵，且行且歌詩。七星五曜劍，道號還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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