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清林一把推過垃圾袋打開,令人作嘔的惡心味道沖出來,連丁玉君都受不了了,起身看著老爺子道,“夠了,你一天到晚要折騰多少的事,一條臟褲子而已,你想鬧什么?”
家里還不夠亂嗎?
鹿之綾有些錯愕地看過去,印象中,丁玉君從沒這樣和薄清林發過脾氣。
薄清林也是一愣,站在那里呆呆地看著丁玉君。
“我這還在處理事情,你就別給我添亂了。”丁玉君拿過垃圾袋遞給傭人,“拿去扔了。”
傭人接過剛要走,薄清林瞪著眼睛又搶回來,喊得有些歇斯底里,“不準扔!我說不準扔!”
“薄清林,小輩們都在這兒看著,你還有沒有點長輩的樣子?”
丁玉君的臉白了些,氣得不行。
堂堂的薄老爺子抱著團帶屎的褲子不放,傳出去讓人笑死。
薄清林更加用力抱住懷里的垃圾袋,也很憤怒,“我就要!誰敢扔我打誰!”
丁玉君難堪、氣惱沖頭,伸手就去搶,“一條破褲子你矯情什么……”
“不準扔不準扔!”
薄清林急得要去推丁玉君。
大家驚得都站起來,鹿之綾上前扶住丁玉君,想到什么,試探著出聲問道,“爺爺,這條褲子是哪里來的啊?”
薄清林死死抱著懷里的垃圾袋,紅著眼睛像個孩子似的又氣又委屈地瞪著丁玉君,“玉君親手給我做的,約會的時候我次次都穿,不穿她要兇的……”
“……”
丁玉君一僵,愣在那里,低眸看向他手中的垃圾袋,眼睛紅了。
她早不記得自己做過什么褲子了。
一旁的傭人拍了拍腿,恍然大悟道,“我就說老爺子早上怎么突然翻箱倒柜要找這條褲子穿,原來……”
梧桐院里寂靜無聲。
薄清林抱著垃圾袋就往門外沖,掛在肩上的衣服掉了下去,再次光膀子。
下一秒,他的臂彎被人攥住。
“給我。”
不知道什么時候,薄妄站到了老爺子面前。
薄清林立刻把垃圾袋護得死死的,薄妄冷眼瞥過去,“我給你去洗!”
這話一出,眾人錯愕地看過去。
薄崢嶸更是震驚,像是從來沒認識過這個兒子一般。
鹿之綾站在那里,看著薄妄深邃的面容沉默。
“……”
薄清林有些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是誰?你是不是想騙玉君給我做的新褲子?”
“你的玉君都多大年紀了,我還稀罕?”
薄妄冷嗤一聲,見薄清林不依不饒,有些不耐煩地道,“行了,你就站我邊上看我洗。”
“好!”
薄清林立刻同意了。
薄妄拎過衣服給他套上,薄清林樂呵呵地笑起來,“你這小伙子還不錯,給我做孫女婿啊,我孫女長得可漂亮了,看……”
薄清林指向鹿之綾。
“……”
眾人默。
傭人反應過來,忙道,“大少爺,您怎么能做這種事,我來洗,我們來洗。”
話沒說完,薄妄已經扯著薄清林往里走去。
丁玉君走在那里,看著兩人離開,驀地就捂住臉哭起來,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鹿之綾扶著她在一旁坐下來,丁玉君握住她的手,“之綾,我忘了,我都忘了。”
她早就不記得那條褲子放在哪里,也不記得那條褲子是她親手做的。
“奶奶做的已經很好了。”
鹿之綾柔聲勸她。
自從薄清林患了病,都是丁玉君在旁邊細心照顧著,感情都是互相付出的。
丁玉君看向她的眼神感激又疼愛,“謝謝你,之綾,你把薄妄教得太好了。”
“薄妄的本性從來就不壞。”
她淡淡地笑了笑。
薄妄被種種不公征服扭曲過,但他的本性一向不差,否則他不會救下那么多活死人,不會說著不懂家人,卻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愿意成全薄清林訴求的……
“嗯,有你們倆在,我相信薄家怎么都出不了事。”
丁玉君欣慰地點點頭,她轉頭看向薄崢嶸,“崢嶸,戚雪給你留下的到底是背叛,還是別的,你該醒悟了。”
“……”
薄崢嶸站在那里,聽到老爺子的聲音從里邊傳出來,“你這小子,洗褲子有模有樣的,一看就沒少干過活。”
“……”
“臭小子,你幫我洗褲子,我給你寫婚書怎么樣?”
“……”
薄崢嶸垂下眼,若有所思。
……
書房寂靜,僅開著書桌上的一盞臺燈。
薄崢嶸在書桌前坐下來,幽黃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深化了輪廓,鬢角正在漫漫而過的歲月中添上一抹白霜。
良久,他彎下腰打開最底下一個帶密碼的抽屜,從里邊取出一個相框。
照片里,是他、戚雪還有年幼的薄妄的合照。
一家三口。
那個時間是他和戚雪感情最舒服和諧的時候,不需要刻意擺造型,出來的照片效果就很好。
薄妄連自己的名字還不會寫,就喜歡畫畫,戚雪便在家里鋪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紙,由著他涂鴉。
等他回到家里,她就抱著他的胳膊坐在紙上,給他慢慢講述兒子今天都畫了些什么……
薄崢嶸抬起胳膊,屬于中年男人紋路的手指撫上相框。
薄妄小時候是個什么性子來著?
軟綿綿的,又愛笑,一笑,就更像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善良心還特別地重,被家里養的鸚鵡啄了,老爺子要把鸚鵡燉了給他報仇,他能抱著鳥籠子在那里哭半天,睡覺都不放;
他朝下屬發脾氣的時候,這孩子總是先去拉下屬的手,給人寬慰,然后去倒水端來給他喝,安安靜靜地陪著他……
從薄妄重歸薄家開始,他看著親子鑒定報告,再看著眼前明明肖似他和戚雪卻又換了一副性子的人,就再沒想起過小時候的薄妄。
如果不是今天薄妄突然提出要給老爺子洗臟褲子,他都想不起來這些陳年舊事。
原來,薄妄的骨子里還是那個孩子。
那個時候,他也想過就老婆兒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給他們自己有的一切。
“戚雪,你悔不悔?”
薄崢嶸看著照片中面容明媚的女人緩緩開口,“要不是你背叛我,我們這個家怎么會變成這樣……”
說到后面,他的語氣變了,眼底開始扭曲。
下一秒,他猛地一把將桌上的相框甩到地上,雙眼死死地瞪過去。
相框照片一面朝上,戚雪抱著年幼的兒子站在那里,微笑著看過來,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嘲笑著他被羞辱得最為徹底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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