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104 章 劍仆難當
  楊夕一進屋,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四五十個酒壇子,疊在一起,堆成一個壯觀的壇子塔。酒壇與酒壇的縫隙里,隱約露出一頭花白的長發,并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

  白云浪的人影完全看不見,聲音卻豪爽的從塔里傳出來,就一個字的臺詞:“喝!”

  偽少年鄧遠之,冷著一張小白臉,面無表情掐著一只海碗,酒到杯干。

  那花白頭發的身影,也是一會兒一仰頭,痛快得像喝水。

  壇子堆前面還倒著一個眉目依稀有點熟悉的白衣青年。趴在一口壇子前面,正把腦袋往壇子里插:“我要游回去……”

  楊夕:“……”

  楊夕看了看那空壇子,覺著這哥們如果執意游回去,可能有點容易觸礁。認命的先去把人的腦袋從壇子里挖出來,總不能眼看著活人在醉死。

  卻聽青年喃喃抱怨:“我不在這里呆了,憑什么他要死了,我就得讓著他啊,師父都不疼我,我要離家出走……”

  楊夕手下一頓,忽然死命盯著青年的臉,難以置信道:“小師兄?”

  青年呆呆的:“喔,小師妹。”

  “你怎么突然長高這么多?!”楊夕咣當把青年模樣的釋少陽砸在地上。

  今日的釋少陽比起三日前掌門的課上,抽高了有一尺多長,圓溜溜的娃娃臉也消瘦下來,逐漸顯出一份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棱角分明。

  一把嗓子啞啞的,有點沙:“喔,我當初不小心吃了【歲月催】,有五年沒長個子了。現在它失效了。”

  楊夕:“……”

  我們果然是師兄妹,親的!

  楊夕拖死狗一樣把變長了的釋少陽拖到旁邊的矮榻上放著,遠離所有酒壇子。然后才整理了下衣襟,繞過高高的壇子塔,“徒兒楊夕,見過師……”楊夕眨了下眼,“師父,你在桌子上干嘛?”

  白云浪抱著一個酒壇,玉樹臨風的立在桌子中央,回過頭來灑然一笑,指著酒壇道:“你看,連兄弟下的蛋,為師要把它孵出來!”

  “……”

  楊夕默默轉頭去看那位下“蛋”的高人。樸素的黑袍,斑白的長發,面無表情有點兇,讓人一看臉就想把錢袋全部交給他。

  “連師兄?”楊夕一愣,十分錯愕:“你頭發怎么白得這么快?”

  楊夕怎么都沒想到,師父給自己找來的劍主會是連天祚。更沒想到,半年前見到連天祚,他只是生出了幾根白發,這半年他總是遮著帽兜扣著面具,不為人知的,竟然就老了這么多……

  楊夕看著連天祚,有點心酸,有點不忿。

  刑堂和戰部,作為昆侖僅有的兩只戰斗部隊,是真正賣命的部門,地位不一定最高,待遇卻一直是昆侖最好。凡事都有戰部首座和刑堂堂主來替他們操心,門派資源優先傾斜,只要一心一意干架,全不應該有后顧之憂。

  “是高勝寒不管你?”楊夕瞪著眼睛,看樣子只要連師兄點個頭,就能轉頭去把刑堂堂主活撕了。

  連天祚閉口不答。

  實在是沒什么好說,不論是如此迅速的蒼老,還是高勝寒頑固的偏見。都沒什么好說。

  一張悍匪似的的臉上,半點波瀾都沒有。抬手點點桌子上的白允浪,示意楊夕還有一個孵蛋的師父需要料理。

  楊夕一捂臉,抽著嘴角走上去,一記飛腿把師父撂倒,拖去一邊的拔步床上臥著。可師父手中那“蛋”卻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誰搶我的蛋,就是要我命!我一定要把它孵出來!”

  “……”楊夕淡定的招出歸池,遞給白云浪:“已經浮出來了,你瞧!”

  白云浪果然放開壇子,卻一臉迷茫:“不是鳥蛋么?怎么孵出個烏龜?”

  歸池:喂喂喂,你給我說清楚,我哪里像烏龜了?!

  楊夕強撐著一張笑臉,擋住白云浪和歸池在床上對著掐臉的場景。走到鄧遠之面前:“遠子,你要是沒什么事兒,是不是改天……”

  鄧遠之挽著一只袖子,手腕搭在桌上,清冷冷的坐著。聞言,露出個輕蔑笑意,對白允浪道:“我就說肯定是個狗蛋,你非說是個鳥蛋,果然孵出一條狗吧!跟我打賭,傻X,輸了吧?”

  楊夕終于忍無可忍!抄起旁邊的酒壇子,對著鄧遠之的后腦勺“咣當”就是一下狠的。

  鄧遠之立仆。

  楊夕把人連同椅子拖去窗邊吹風。

  轉過身來,就聽連天祚聲音沉沉的道:“楊夕,我們出去談談?”

  楊夕卻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十分懷疑的問道:“這是幾?”

  “……”連天祚很無奈,“二。”

  楊夕勉強信了,跟著他一路去了院中。景中秀這房子并不十分廣闊,一間客房被三個醉鬼占據,連天祚已經覺得不好意思。出了門沒好意思再麻煩小王爺,直接把自己的芥子洞府貼在墻上。

  挺寬敞的一個廳里,七八間小室貼在四周,和楊夕的洞府格局類似。不過整體大了一號。

  二人就在廳中央的兩個蒲團上坐下。

  “要喝茶么?”連天祚問。

  楊夕環視四周,別說茶壺茶碗,連個小桌都美譽。于是斷定這是客氣,搖頭道:“不用麻煩了。”

  事情的發展也證明連天祚果然是在客氣,他直接跳了下一話題,“哦,那么,我是一個靈修。”

  楊夕震驚:“什么?”

  連天祚微微傾身:“一柄劍。”

  楊夕抬手打斷,“連師兄!等等!你這前后邏輯不順,跳太快,我沒跟上!”

  連天祚閉嘴,靜等楊夕跟上。

  楊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脖子僵硬僵硬的:“所以,連師兄是靈修,本體是一柄劍,現在看到的是你走人道修出來的肉身。然后如果我給你當劍仆的話,養的劍莫不是你本體?”

  這種突然發現身邊好多不是人的感覺有點微妙,我明天應該挨個問問還有誰不是……

  連天祚遲疑了一下,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養靈修的本體,對你將來成劍的幫助更大。”

  楊夕的震驚勁兒還沒過,下意識道:“我為什么會嫌棄?”

  連天祚想了想,兩手比劃了一個手勢。翻譯成人話大約是——我在你的身體里……

  連天祚:“有些小姑娘覺得不好。”

  楊夕很認真的琢磨了一下,提問:“那我會懷孕么?”

  連天祚有點小呆滯:“當然不。”

  “哦,那我不嫌棄。”楊夕說。

  連天祚有點小高興。

  楊夕也拋出了自己的疑問:“那你是誰的劍?”

  “昆侖。”連天祚毫不遲疑。

  楊夕:“五代?”

  連天祚:“三代。”

  “……”楊夕默然了半晌,方道:“師兄你今年多大?”

  “算上靈智蒙昧的時候,五萬多歲。”

  “比掌門大?”

  連天祚點頭:“大不少。”

  楊夕垂著眼睛想了半天,眉頭漸漸皺起來:“這不對,我每次見到師兄都有一種,師兄是我家私有財產的感覺。特別想找個麻袋給你裝起來。”楊夕一邊說一邊比劃。

  連天祚小心的往后竄竄,看起來不太喜歡麻袋。

  楊夕十指交握,飛快的做著一套指操。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道:“師兄說自己是昆侖一柄劍,這我就有點明白。我是五代守墓人,如果師兄是五代的一柄財產,那就很說得通。可師兄說自己是三代,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許久,楊夕抬起頭,有點小深沉的樣子:“會不會是靈智不清的時候,師兄記錯了?”

  連天祚搖頭:“……不會記錯的。”

  “?”楊夕等著他的下文,連天祚卻一把拎起她,忽悠一下直接“瞬行”到傳送大殿旁邊。

  半透明的白玉大殿,在正午日照下流光溢彩。雕工本就精湛的“滅門浮世繪”,在四面墻壁上鋪展開來,在這日光下少了幾分纖毫畢現,卻莫名的更加栩栩如生。

  連天祚把楊夕拉到三代昆侖那一副的前方。

  陡峭斷崖之上,向前無路,向后是低處。柴門緊鎖的小破院子,蕭索的立在斷崖上,一副隨時都會有風刮跑的樣子。

  而天上也確實刮著一不小的風。

  四項天劫之中,風劫應迷惘而生。那掛著昆侖破匾的小院兒,似乎陷入了無路可以前行的迷惘和尷尬。

  道袍打扮的弟子們,稀稀拉拉的從山上下來,各自背抱著全部家當。

  山風掀起他們的發梢和衣擺。

  沒有一個人回頭。

  連天祚抬起手,指著山路盡頭快要走出畫面的一名三代昆侖弟子,剛下山就丟掉了自己的劍。連天祚的手指,落在那柄劍上:“這是我。”

  楊夕盯著那劍,它被丟棄在山路盡頭,似乎是在癮喻三代昆侖自廢道統的荒唐。

  那一段故事,楊夕在龍淵閣的古舊典籍上讀過一點。

  三代昆侖自斷道統,散盡門人,全派上下把靈石法寶分吧分吧散了伙,是最為人詬病的一代。

  它沒能夠渡過那一代的天下大劫,它在災厄面前最終選了退縮。

  連天祚長著糙繭的手指,沿著劍柄撫到劍鋒,眼里有淡淡的繾綣。

  這一幅熒光閃爍的流離失所,在他身邊沉默得有些殘忍。

  他是一柄被丟棄的劍。

  他的劍修放棄了昆侖,他卻不肯。失去了握劍的雙手,他可以自己揮舞自己。五萬年……

  他終于修成了肉身。

  他可以自己把握著自己,去堅持自己的堅持。

  三代昆侖的覆滅,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是最為人所不齒的灰心喪氣、羸弱不堪。他們沒有經歷任何爭斗,是自己解散了門派。

  楊小驢子抿了抿嘴唇,覺得兇巴巴的連師兄看著忽然有點可憐。

  “連師兄,能不能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么?”

  連天祚收回手指,下意識的有點痙攣。粹透萬年血火之色的眸子,靜靜看著楊夕:“天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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