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129 章 黑市風云(四)
  楊夕在間不容發之際拉住了馬車的韁繩。

  一柄長刀緊跟著砍下來,貼著楊夕的眼皮,削斷了兩根睫毛。

  兩根指頭夾著看不見的刀刃,楊夕微微偏過頭,盯著一片虛無的空氣。

  “這位好漢,小女子是哪路高香沒燒到,能不能給過個明路?”

  后邊跟著的車隊收勢不及,一輛一輛撞得人仰馬翻。待慌慌張張從馬屁股底下爬出來,往最前頭的車駕一看……沒人吶?

  跟楊夕同坐的車把式一臉愕然的看著楊夕:“這位小師姐,你會不會太……”車把式吞吐了半天,把個“神經”二字咽了回去。

  卻見那小師姐好像是側身讓過了個什么,蔥管樣的指頭橫著一掰,甩下半截子刀尖,飛身而起。

  “不想死,帶著你車隊的人逃命。”

  刀尖落在地上,“當啷”一聲。清脆悅耳,卻振聾發聵。

  “快他媽逃命——!”車把式這才聲嘶力竭的吼出來,手腳并用的滾下車去,也不分個方向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他是車隊的老把式,才趕得起頭駕車,不知在多少場危機里逃出命來的老江湖。此時這一聲慘嚎,整個車隊轟然一亂,趕車的,隨行的,搬貨的亂哄哄三四十人,屁滾尿流跳車就跑。

  剩下幾個隨車的護衛握著長刀在原地猶豫,是走是留?按理他們拿這份銀子,合該留下護衛,但問題是——看不見啊?

  “走。”楊夕足尖一點,掠過護衛的車轅,對著領頭護衛的后腰輕蹬了一腳。

  楊夕眼看著一眾護衛很沒義氣貼邊兒撤了,車架周圍干凈得只剩了一個自己。

  抬手扭住一只看不見的腕子,膝蓋一磕,掉下一把兩尺長的砍刀。

  “這位好漢,劫財還是劫色,大家好商量。打打殺殺太傷和氣。”

  楊夕趁機一摸,手下的腕子肌肉粗壯,手背有青筋,掌心有厚繭。這是練過的,不像普通的地痞。

  忽覺左右各有一道勁風襲來,背后亦有刀劍攻到。當機立斷想要砍了手上的胳膊,卻又有一道石丸彈在虎口上。

  手下那只胳膊也被一道巨大外力,猛然拖走。

  楊夕倒地一撲,一滾,堪堪閃過攻擊。還沒忘了繼續嘴炮:“看起來不像劫色的,人這么多,小女子就一個屁股,不大夠分!”

  然后明顯覺得已經砍到眼前的刀風忽然抖了一下。楊夕心道:這算什么,跟寧孤鸞打過架你才知道嘴炮真真是干架的一大殺器,這一年下來,我都快被他折磨瘋了。

  一腳把眼前“顫抖”的好漢踹出三丈遠,隱形的刺客撞垮了半面墻,空中噴出一大口血。楊夕故作驚詫:“咦?都流鼻血了?這么猴急,果然是劫色!”

  馬車側箱忽然響起一個惱怒難以壓抑的聲音:“劫你的命!”

  楊夕卻忽然憑空消失,一道清脆笑聲貼著那聲惱怒響起:“頭頭在這兒!”

  正是昆侖戰部的看家戰技——瞬行。

  周圍響起一片吸氣聲。

  戰技之難,在于千錘百煉,熟能生巧。見效慢,耗時長。雖然大多方便實用,可這年頭大家悶頭修煉進階尚且時間不夠,更別說出門歷練,掙資源、掙機緣更是耗時甚巨。

  這年頭修仙界人心浮躁,凡事都追求個效率,除了昆侖、仙靈宮這樣的修仙巨擘,還穩扎穩打的錘煉弟子心性,哪家散修還有這個空子?須知道,修為的層次可是直接關系著壽數,戰技除了靈力耗得少點,已經公認的無甚大用了。這年頭修者干架,誰不想著境界碾壓呢?縱是碾不過,多攢靈石淘換一門威力剛猛的法術也比修煉戰技來得快吧。

  更別說尋常修士縱是想練,也找不著人教導。戰技可不像法術,知道法訣手印,靈力運行的軌跡就好,那是跟凡人武士的功夫一樣,實打實靠身體掌控,一點點磨出來的技巧。沒人指導,更是不知要私下摸索多遠,才能看清一點門竅了……

  所以說,楊夕靠著老道士留下的一本殘卷,獨自摸索出天羅絞殺陣的殺招,也當得起一句勤勉,且聰慧。

  楊夕不管那么多,手上靈絲忽然爆發,極殘忍的對著那空氣一絞,橫飛出一片血霧并半條胳膊,一把長刀,還有一顆戴著斗笠的大好頭顱。

  那頭顱骨碌碌滾出好遠,最終倒立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瞪著楊夕。

  那人一死,似乎就有什么法術被破去了,身邊立刻現出七八個黑衣麻履戴斗笠的漢子來。那幾人被楊夕的雷霆一擊驚住,加之自家隊長忽然被“斬首”,一時間竟不知進退起來。

  楊夕見狀卻是心下一沉:“亡客盟?”

  那腦袋上的斗笠實在讓楊夕終身難忘,此情此景卻沒想到摘星樓頭上去,卻以為是亡客盟要來給“疤臉男”或是那被小師兄一劍秒了的大元嬰“鬼枯”報仇。

  楊夕擰著兩條漆黑的短眉毛,面色難看:“怎著?今日竟是要復仇者聯盟不成?”

  話音未落,忽聞暗處傳來一聲大笑,“既然身份已被揭穿,我等也就不在藏著掖著,弟兄們都現出身來吧。”

  楊夕聽見那笑聲不在眼前,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果然,話音方落,遠遠近近的,又有大片“亡客”現出身形來。八人一組,每組一處,里外三層,把楊夕圍得鐵桶一般嚴實。

  楊夕默數了下,足有……二百多人。

  楊夕背靠上貨車,面無表情道:“我何德何能?”

  笑聲中面前的亡客忽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路來,中間走出一個斗笠拎在手上的亡客,那人天生一副親切形容,笑得春風化雨一般,讓楊夕感覺不妙的聯想起殘劍師叔那尊虛偽的笑面羅剎。

  “在下亡客盟江懷川,昔年在艷陽成,曾有幸見過楊姑娘于百人重圍中信步閑庭。今奉盟里長老之命請姑娘一敘,敢不慎重,只得拿出看家的‘藏蹤陣’來,帶上所有能指揮得動的兄弟,于這條沒有岔路的小道設伏。”他像個江湖浪客那樣拱拱手,笑吟吟道:“還望姑娘莫要在心里罵我陰險。”

  楊夕眼一瞇:“當初追殺我的亡客里沒你。”

  想當初,楊夕在艷陽城被一群亡客追得像只過街老鼠,后又在洗劍池遭人逮住,幾乎喪命。此事被楊夕暗暗視為畢生恥辱,那一張張兇煞貪婪的面孔,各個兒放在夢里,嚼肉寢皮,一日不曾忘懷。

  那這江懷川到底是哪里殺出來的蔥頭呢?

  楊夕忘了,各位看客可不該忘。他正是當初圍觀楊夕絞殺“疤臉男”的眾人當中,第一個發現楊夕手上露出五代守墓人徽記,并通知亡客盟長老鬼枯的人。

  當日他是個香主身份,本來跟著三大元嬰長老之一的鬼枯,混得也算風生水起,好不得意。不想,自已發現了鬼枯長老要找的人,本以為是個露臉博前程的好機會,不想昆侖太過霸道彪悍,結果把自己的前程——鬼枯長老——給搏死了。

  昆侖山道,花紹堂一劍秒了上百對五代墓葬有覬覦之心的中小門派話事人,并大門派代言。后又有殘劍邢銘不動聲色的蠶食吞并,連帶著當初在背后搞小動作的四巨頭之仙靈宮,劍道六魁之北斗,都跟著吃了不小的排頭,咽了許多悶虧。

  修仙界本就是個圣人教化為其表,叢林法則為其里的地界,何況昆侖還占著個半個“理”字兒呢。時隔不久又發生了這莫名其妙的“百怪入侵”,整片大陸都指著昆侖劍修的戰力,修真界都快不保,誰還敢在這時候冒頭?

  沉睡多年的昆侖,就像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的龐然巨獸,大多勢力在其淫威之下,連點像樣的抵抗都組織不起,便張惶伏首。

  就這么著,各門各派當中曾提議打那“五代墓葬”主意的,都默默的被邊緣化了。

  江懷作蝸居這場“昆侖風暴”的小小角落,這兩年的日子著實有些不好過。

  失了原本的靠山鬼枯長老,又從壇主擼成了堂主,再擼成香主。多年靠腦子吃飯的人,如今也不得不帶人為了“一個女人的面首的一句話”,就出來干這雞鳴狗盜的攔路買賣。

  要說他也是個能的,鬼枯剛倒了沒幾年,就混到折草娘的門下,其實還挺受待見。

  但江懷川冷眼看得清楚,鬼枯雖然殘暴,到底是個有野心的主子。而這個折草娘,說起來也是個元嬰,那只是天資實在太好,加上個蜀山“桃夭老祖”一直死心幫她。其實這娘們腦子里裝的那就是整一筐稻草。除了玩小男孩兒,半點子正事兒都不上心。

  如今天下紛亂,群雄四起,只待這怪潮平息,就是重新劃分格局的新節點。想進步的殺怪搏名,想自保的拉攏勢力,唯這折草娘滿腦子就是那幾根漂亮JB!

  那摘星樓早掛上昆侖的黑名單了,旁的強人躲麻煩都躲不及,偏她上趕子寵得像個寶。

  江懷川私下里不知暗恨了多少次,只可惜自家的面孔長得不夠俊,否則勾搭著那女人把整個亡客盟拿下來都不是沒可能的。

  不過他這也就是想想,盼著臉蛋俊俏,還不如盼著自己也有折草娘那等資質運氣修成元嬰來得有用。

  江懷川雖然修為不高,其人本心卻是個梟雄脾性,狠辣果斷,能屈能伸,兼且關鍵時刻夠不要臉,沒得半點原則和仗義。早早便有了另擇良木的想法。而那根良木,他竟然看上了糟踐他到如此境地的昆侖——實在是昆侖在之前的清洗中,給江懷川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見識了第一流門派的實力,旁的,便在不能入眼了。

  更值得留心的是,他從旁處打聽昆侖內部對世家和散修出身的弟子是一視同仁的。

  若不是出身卑賤又資質平平,以江懷川之貪狠上進,又哪里會甘于攪和亡客盟那一筆爛賬。

  關于這等傳聞,他卻沒全信。

  江懷川混跡江湖多年,早不是單純美好的少年郎,只要昆侖在讓掛名弟子給核心弟子當雜役使喚的時候,能夠禁止隨便打殺,他覺著自己就總有一天能混出頭來。

  可是心里隱隱的,也不是沒有那么一絲期待——

  無風不起三尺浪,昆侖若是……若是真有傳說中一半的好……我便……我便……

  我便怎樣,他也說不清楚,每每看見折草娘的小男孩兒們欺凌亡客盟幫眾的時候,江懷川心內焦躁壓抑之余,就總是冒出上面那些想頭。想到此處,又會嘲笑自己天真。

  若昆侖真有那般好,簡直值得天下散修擠破頭顱了。

  江懷川惦記著改投門庭,所以幾乎是一聽說折草娘要為難五代守墓人,便主動請纓。好在他平時就好強出頭,也沒人懷疑什么。

  他想的卻是:

  改投門庭,總要有個投名狀。臨陣放人一馬,怎么看都是最有誠意的。而且五代守墓人在昆侖的地位,想必足夠優越,如果有可能,將來投其門下,也是個出頭的機會。

  至于五代守墓人只是個十多歲的小丫頭,江懷川非但不介懷,反而很慶幸。若人家在昆侖樹大根深經營日久,哪里還有他投機的余地?

  更別說,以江懷川一個專業投機者的眼光,雖區區一面也能看出,那小丫頭出身不高,年輕單純,卻也有骨子狠勁兒。正是個好忽悠、易取信,又能夠被攛掇的性子。

  只不過先前的關節,從前的恩怨稍微一查就瞞不了人,卻要先行化解才好。這卻不便在人前細說了,只盼這小丫頭不要年輕沖動,太過於記仇。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丫頭真有那般不識大體,以當年見過的能耐,江懷川自認也值得住她。

  江懷川看著楊夕,心中默嘆:我的前程吶

  笑著拱手道:“楊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楊夕靠著車,動了動手指:“我怎知這一步邁出去,等著我的不是背后一頓亂刀?”

  楊夕身量短小,臉蛋兒圓潤。明明是個謹慎的表情,繃起的圓臉卻顯得有點兒蠢。江懷川心下發笑:“那你想怎的?”

  “讓他們閃開。”楊夕以眼示意面前包得鐵桶一般的亡客。

  江懷川被楊夕的呆呆臉唬住,不疑有他,竟然照辦。吩咐閃出一條寬闊通路來,甚至吩咐了沒他命令,不能跟來。

  卻不料剛一走出人群,禍頭子楊夕便忽然暴起發,兩只細爪子死死卡住了江懷川的喉嚨。陰惻惻道:“我想起你這王八蛋了!艷陽城里就你看我的眼神兒不對,是你告的密吧?”

  江懷川心頭驚雷般滾過三個字——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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