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287 章 重逢
  經世門內門七大長老第三,玉衡閣主,時占機。修真界排行第一的靈魂法術大師,獻祭儀式專家。

  海怪大劫中,經世門長老會唯一的主戰派。

  盤膝靜坐在昆侖弟子渡劫的漫天火光、震震雷鳴之中。他聽得見生命在悄然流逝輕響,那是一種經脈中鮮血汩汩而出的聲音,細微的“嘩啦”“嘩啦”,無可阻攔,又汩汩不休。

  他仔細的審視著身旁的姑娘,瘦弱,矮小,有一雙單純清澈的圓眼睛,和幼童般白嫩的皮膚。整個人都好像是白凈、透明的。比她的真實年齡更顯幼小。

  可這并不算強韌的曲殼里,卻裝著一腔烈火般的情懷,和一顆生鐵般冷硬的心臟。脆弱的外表,剛硬的靈魂,就這樣混揉成了一個橫沖直播的小東西。

  他問那個小東西:“你們昆侖,是不是都很相信自己的門派,和前輩的師長?”

  楊夕沉默了半晌:

  “我聽說過,經世門是修真界最不分尊卑的門派。你們的教義是,沒有永遠的真理,活著的每一天都走在干翻真理的路上……”

  “無恒信,存恒疑。”時占機笑了,“你解釋得很有趣,如今這年月,修真界萬法歸宗,很少有幾個年輕人,能夠理解得這么通透。”

  楊夕張著兩只眼睛,里面映出紅的火光,紫的雷電。

  因為那雙眼睛太大太圓,認真看著什么的時候,總好像有水光在里面蕩漾。

  “瘦師兄,我在幻境里。看見了老焦。”

  時占機輕輕挑起了眉梢:“老焦?”

  “就是前些日子,身死傳訊的那個昆侖。是他幫了我,我才從幻境里脫出來的。”

  楊夕說得很慢,濃密的睫毛一直在微微的顫動,

  “師兄你說,施展了靈魂刻印的人,是真的死了嗎?還是只是活在……”楊夕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這里?”

  楊夕抬起眼睛,每一個字都小心謹慎,這些話似乎是在心里推敲了無數遍。

  “按說,我跟老焦認識的時間,那樣生死攸關的幻境里,說我是自己想到了他,那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時占機把手掌搭在了她的發頂,揉了揉。

  這小姑娘的發絲極其的硬,半點都不像個小姑娘的頭發,甚至都不太像人的。一定要比較的話,那就有點馬鬃的質感,直撅撅的幾乎要翹起來。

  手感一點都不好,跟她那個軟嫩嫩的臉蛋全不一樣。

  老話兒都說,頭發硬的人,脾氣倔。按照這個理論,眼前這個橫沖直撞的小東西,大概這輩子就是個在南墻上磕死的命。

  “我也很希望,我能告訴你他還活著。可是我在靈魂領域研究了幾百年,據我所知,獻祭了靈魂的人,真的就是魂飛魄散,在這世上一塵一土都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積累的神識力量,并沒有自我的意識。你看到的,只是他臨死之前的一抹執念……可能只會說一兩句話,重復同一個動作而已。”

  楊夕抬手捂住胸口,點了點頭,意料之中的失望:“我也覺得是這樣……可是師兄,你看吶,昆侖就是這個樣子的。老焦死后的最后一點執念,就是蒼生不死、昆侖不滅。”

  楊夕抬頭看著時占機,此時此刻,她尚不知自己面前是怎樣一位狗膽包天的狂徒。她對這個看似無害的,文弱而消瘦的男人說:

  “師兄問楊夕,信不信昆侖?楊夕其實不信。

  “楊夕生而卑賤,沒見過從不背叛的高尚,沒有險惡的善意。是靠著冷血無情——才能活到今天這個年歲。所以,我不信昆侖,楊夕誰都不信。3000年發展成仙界四巨頭之一,昆侖劍派開山的過程,沒道理就比其他的門派更干凈。”

  她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很用力,

  “但是這世上沒有純粹的好人,和純粹的壞人,并不是說這世上就沒有好壞之分了。初代伊始,昆侖這個名字歷經百萬年興衰,破而后立,立而又亡。蒼生一直未死,昆侖一直不滅。身為一個昆侖,我自己都不太能說清是什么支撐住這種狼狽的殘喘……但是,我可以不信它,我卻不能不維護它。”

  楊夕說完這些顛倒破碎的觀點,整個人沉沉的看著時占機。不激動,不憤怒,不沉痛。完全不為了鼓動誰,也并沒有太多的心機。

  昆侖人好像總是這樣的……

  時占機想。

  似乎也并不只有昆侖是這樣的。

  “經世門的玉衡閣,有三間藏書樓,掛著廉貞星君畫像的那一間書室里,有經世門萬年來搜羅的修真界野史古籍。那里面有,這一百萬年來,仙界斗爭的失敗者們所記述的歷史,被云家,被昆侖抹去的歷史。”

  “關于神?”楊夕問。

  “不,現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時占機笑一笑,捏了捏楊小夕的嫩臉蛋。

  楊夕擰起了眉頭,她心里更不踏實了。

  從看到島行蜃的幻境的時候就不踏實,可是她干脆利索的把島行蜃干死了,還是不踏實。

  那些村民的問題也搞定了,連師兄也進階了,還是覺得不踏實。

  因為瘦師兄那句“昆侖編纂的歷史”?

  可是既然已經說清楚了,楊夕自問從來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既然知道了那份記載的存在,活下來找機會去看就是了。

  我不該這么糾結的……

  難道是筑基了,卻沒有什么感覺?

  楊小驢子左思右想,想起來應該把島行蜃里發現的“大珍珠”們滾來給瘦師兄看看。

  不過那大珍珠在那掛了那么久了,應該也沒什么特別重要的價值?

  云家應該不會傻到,把很重要的東西掛在沒有防護的地方吧。

  一堆死人棺材而已……

  就是比通常的稀有了一點。

  楊夕撐著地面站起來,拍拍屁股,道:“瘦師兄,你等我下,我有東西給你看看。”

  時占機手指在空中揮了一個不知名的小法訣——那手勢楊夕從沒見過。

  “丙辰年寅月廿四子”一行熒光綠的小字,在空氣中隱隱的浮現出來,微微還有點扭曲,像幾片綠色的貼紙。

  是個報時的小法訣。

  “好。”他微笑。

  連天祚那邊隆隆的進階還沒結束,這把老劍的境界直接沖到了化身,又掉回了金丹,又沖上了化神。

  他自己一臉呆呆的,像是在回憶什么心事,完全沒個自己正在進階的覺悟。

  “這就是個皇帝命啊……”陰二這個太監跟在旁邊,急得不行,”你倒是使使勁兒啊,沒準就元嬰了啊大哥,卡在金丹還要天天磕心魔啊……”

  連天祚周圍聚集了上百人,扛得出天劫,又不怕晃眼的都在那翹首觀望。靈修進階,多少人一輩子沒見過的稀罕景呢。

  陰大那邊好像是忽悠人上癮了,突然發展出了新的愛好,摟著四五個黑丑黑丑的凡人小黑娃,隔著連天祚,指向島行蜃邊兒上,露出個光頭的時占機。

  “那禿驢看見沒?那就是張果老,其實張果老不是有一頭毛驢,他只是自己是禿驢罷了。”

  傻娃娃:“哦~”

  不曾想,時占機竟然轉過臉來,笑了一下,傳音道:“毛驢嘛,本來是有的,后來不聽話,宰掉吃肉了。”

  小娃娃突然聽到聲音在耳邊響起,嚇得哇哇大叫起來。

  “嗷嗷,張果老要殺掉我們吃肉!好可怕啊,曹舅舅!”

  陰大一手摟著孩子們,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別說你們了,我都覺得很可怕好么?見了鬼了,這么遠他也能聽見……

  時占機撐起身子,往陰大那邊走過去,廣袖寬袍,瘦骨伶仃。

  衣袍逛蕩著,迤邐一地。

  楊夕瞄了瞄他留在空氣中的哪一行綠字,總覺有哪里不對,卻又想不分明。莫非這法術我也是見過,卻被人抹了記憶的?

  搖搖頭,撬開島行蜃無力閉合的殼子邊沿,伸進一條腿。

  “楊夕,過來。”清冷的聲音,鄧遠之蹲在十幾丈之外,一手在地上勾勾畫畫。

  楊夕這個沒出息的。

  自從差點把鄧遠之害死了,已經達到了小巴狗兒的程度,鄧遠之面前那是招手就來,揮手就去的。

  話說,老遠子好像在那蹲了老半天了?

  收回已經邁進蜃殼的腳丫子,屁顛屁顛跑過去。彎下腰撐著膝蓋,挺狗腿兒的問:“叫我什么事啊?”

  這一低頭,就剛好看見了鄧遠之勾畫的東西:“陣法?”

  鄧遠之頭也沒抬,略顯青白手指下,浮出的是一道道縱橫勾連的金線。印在光可鑒人的黑石地面上,隱晦而堂皇。

  “你不是想要個掌心陣么,這個剛好。”

  楊夕這才注意到,那細密的金線,并非鄧遠之畫上去的。隱隱的脈絡暗合陣法數理,竟是原本就深埋石板之下,被鄧遠之用不知什么陣法,摳去了表面的偽飾露了出來。

  順著那金線放開視野,只見方圓十幾丈的地面上,都被鄧遠之這樣“摳”出了輪廓,而這陣竟然還到邊界,這只是其中一部分,甚至還不是大部分。

  “天!這是什么陣?”

  鄧遠之終于抬起他高貴的腦袋,順著其中一條線遠遠的望過去,一直看到地宮的邊界,二十四跟墻柱的位置,恰對應著陣法中最恢宏的一種靈源排布。

  那下面,應當壓著五行重寶。

  “我就奇怪,區區一個島行蜃,哪來那么大能量把竟能以延維為仆,再菜逼的上古神怪,位階畢竟在那,海怪之間,位階就是天塹……原來是應在這兒了!”他拍了拍手上細碎的黑色的碎沙,指尖有點點殷紅,一只胳膊肘撐在膝蓋上,“以島行蜃為陣眼的幻陣,楊夕,你可想起什么?”

  楊夕一驚,倒抽一口涼氣:“離幻天?”

  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覺更強烈了,心臟嗵嗵的狂跳起來,好像捉住了那不安的源頭,卻又疏忽而逝,沒能抓住。

  鄧遠之輕蔑的一笑,抬起手來,東西南北的把整個地宮都囊括進去,“八荒墻,**障,五行眼,金龍血做的媒介,刻在深海玄冰上。這整個地宮就是座大陣,比坑死離幻天那個護山大陣小,但未見得比它弱……可惜延維被弄死了,不然還能捎帶個陣仆。”回過頭來斜睨了楊夕一眼,“你要不要?”

  一回頭見后者居然在那發愣,順腿兒蹬了那小驢子一腳:

  “問你吶,果然還是到了老年癡呆的年紀了嗎?”

  楊夕被這么一踹,恍然回過神來,強壓下心底的不安。

  沉聲道:“你不要?你不是還有一只手空著的……”

  鄧遠之哪兒是有一只手空著,他根本是有一只手腕子都空著的。斷掉的那一只手腕上,現在接著經世門胖師弟給做的假手。等離開此處有了足夠的靈丹妙藥,重新長回來的手上,也不會再有原來那個掌心陣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手掌還有原來的掌心陣,尋常人遇見眼前這等規模的陣法,怕是寧愿砍一只手,都要重新收一個!

  別說他還有另一只手,空著。

  鄧遠之垂下眼皮,完好的那只手,摩挲著斷腕。

  “我另一只手上,是早就確定好要哪一個陣法的。”

  楊夕:“比這個還好?”

  鄧遠之:“好很多。”

  老遠子輕易不說謊,于是楊夕信了。

  轉而盯著他那只斷手:“那這只呢?”

  鄧遠之搖搖頭:“不,我是一定要,一個傳送陣,一個我決定的那種陣法。再說你收了這陣,我又不是不能用。”

  楊夕于是不再問了。老遠子有很多秘密,不能說,不能戳,她知道的。

  楊夕把左手手掌按在陣法的一個節點上,劃破手腕在地上滴了一灘血。鄧遠之沾著楊夕的血,用一根發絲,在她的手背畫下繁雜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符號排列。

  這是一種極其復雜而精細的工作,也只有鄧遠之才能一邊不錯眼的畫,一邊開口囑咐:“一會兒可能會有點晃。”

  楊夕一動也不敢動,又想抽出心思想一下自己那不安的直覺。

  “什么晃?”

  鄧遠之道:“這陣法的本體深埋地下,待會兒若是蹦出來,房子可能會震兩下。”

  楊夕抬頭瞄一眼仍在轟轟隆隆的連師兄,這么一會兒就已經元嬰了,并且還有繼續的趨勢。

  “怎么也不會比那邊晃吧,還打雷呢。”

  當陣法的光華亮起的時候,楊夕才終于發覺,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老遠子?你這叫晃嗎?你這是房子都要塌了吧!!!!!”

  地動山搖,轟隆隆房梁掉落,磚塊落下的間隙。

  一片光華夾雜著煙塵中,楊夕聽見凄厲的咆哮:“你們這群畜生!我要和所有昆侖絕交!絕交!沒商量!永遠絕交!”

  然而她已經沒有時間去管了,現在她整個人被陣法爆出來的靈力吹得倒飛起來,只有一只手掌緊貼在地面上,拔都拔不下來。

  而那陣法中五行靈力輪轉的時候,楊夕也就隨之時東時西,忽南忽被的被狂扭,她的手腕子已經快斷掉了!

  “鄧遠之,你坑爹吶!”

  鄧遠之離得那么近,自然也是被吹飛了的。他整個人抱住楊夕的一條大腿,才勉強沒有化作天邊一顆流星。

  “壞了,這陣好像不是要從地下蹦出來,這是整個地宮都要被你收了的節奏。”

  楊夕悲憤極了:“你靠譜不靠譜啊!人家都要和全昆侖絕交了,我費多大勁才打好關系啊!”

  鄧遠之:“關系頂個鳥用,收了這陣,他們全得上桿子叫爸爸!”

  又一塊深海玄冰,擦著楊夕的眼角飛過去。邊緣鋒利,體積厚實,砸中了鄧遠之多扎多難的狗頭:“嗷——!”

  楊夕看到了一點綠色,鮮嫩的一點綠意從深黑的玄冰中探出頭來:

  “噫,有一顆草草!”

  鄧遠之滿臉是血,抓著楊夕的腳脖子:“你別想,草是我的。”

  楊夕:“為什么?你又不是精修,我先看到的!你求求我,我就讓給你。”

  鄧遠之把腦袋上砸出的血抹了楊夕一褲子,陰森森道:”你個驢貨,還想不想要陣了?!”

  楊夕:“我倒是不想要了,有本事你讓它停啊?手疼呢!”

  鄧遠之:“你……”

  楊夕:“我都叫過爸爸了!”

  鄧遠之:“……”

  在楊夕清楚的聽見自己的手腕子,發出第六次“咔吧”的脆響之后,這場收攝掌心陣引發的靈力風暴,終于停下了。

  狂風消散,煙塵四起。

  楊夕噗通一聲摔在地上,完全不顧自己一只手腕子已經骨折成了粉碎狀態,撲過去一把攥住了那根綠色的草草。

  遠看是根小草,揪起來倒像樹藤之類的東西。另一端仍然長在地下,牽扯不斷的模樣。

  鄧遠之急了,爆發出一聲怒吼:“你特么給我放下!”

  楊夕也上來驢勁兒了,犟著脖子道:“我忍你很久了!你從來都不道歉,然后我錯了你就沒完,特別不好哄!你當初要打死我,都沒有道過歉呢!”

  鄧遠之被楊夕一個“哄”字氣得半死,立刻吼回去:“誰要你哄了?!”

  卻在此時,聽見身后傳來一聲仿佛恐懼到極致的驚呼:“帝座!”

  緊接著一片呼喊聲接連響起:

  “胖子!”

  “衛帝君!”

  楊、鄧二人同時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從未見過的,慘敗的衛明陽。

  漆黑魔龍盤旋在他身邊,慘淡得幾乎凝不住實體,腰骨中間的一截已經沒了肉,森森的骨頭露在面,肋骨崢嶸。

  魔龍的口中叼著一個肉乎乎的胖子,似乎已經昏死了過去。

  而衛明陽本人,腳踏虛空脊背挺直,手執一柄烏沉長矛,背對眾人。

  胸腹的左側,缺損了一個大大的圓洞。

  衛明陽和魔龍的對面,是赫赫森然的兩方軍隊。

  其中一方,黑壓壓一片人頭,刀劍雪亮,鎧甲錚錚,打起一面大旗,上書一個“仇”字。

  另外一方,衣衫混雜,顏色不一,乍看過去仿佛烏合之眾。只是他們的頭頂彌漫著濃重的煙灰色濃霧,散發出陣陣陰冷——鬼修。

  他們打出的旗號,是“劍”。

  :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