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306 章 飛升大劫(五)
  南海大敗的那一年,昆侖銹刀甘從春放棄撤退,掩護最后一批內陸修士撤離南海。

  叛軍緊隨追至,甘從春力戰不敵,被俘,投入戰俘營。

  不久后,甘從春在戰俘營中策劃了一起暴動,本是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情——甘從春數百年前蜀山大戰一蹶不振,其人甚至數度尋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卻不曾想,同拘一個戰俘營的難友實力竟然很強,真的被他們闖了出來。

  就是這時候,甘從春等人通過南海隔離陣內的一個隱蔽的哨站,聯系上了昆侖,又輾轉聯系上了仙靈宮,得知仙靈宮尚有一批人馬,潛伏在隔離陣外待命。

  當時,令邢銘、方沉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云家軍作風向來嚴謹,為何會在明明人手不夠使用的時候,冒險留下大批高境界俘虜不殺?

  殊不知,正是甘從春的這一次越獄,使得蓬萊-天羽,從此以后投喂海怪之前,除了搜走法寶丹藥,還會進行一番斷手斷腳的加工,力求最大限度降低餌食的戰力,卻不損其境界。

  云氏皇朝也是人,并沒有什么人真的是天性殘忍,殺人如屠狗。

  不得不為,和滅絕人性之間,只有一層窗紙的距離。

  “那時候我們守在那個單向陣旁,每天與仙靈宮通一次消息。”方少謙絮絮的說著,“很快我們就發現了不對勁兒,甘從春向我們靠近的速度,越來越慢。到了第九天,甚至干脆是遠離我們,向相反的方向行軍。第十天,我們終于收到來自仙靈宮主的命令——撤退……”

  楊夕微微皺起了眉頭,她并不清楚當年的這一段故事,“為什么?”

  方少謙澀然一笑:“人太多了。”

  甘從春在率領俘虜叛逃的過程中,不斷接納散落在隔離陣內,沒能來得及撤退的散兵游勇。而甘從春做夢都沒想到,沒能及時撤退的人,竟然有這么多。

  蓬萊-云氏倒戈以前,內陸修士早在怪潮爆發之初,遍沿著海岸線建立了南海隔離大陣。以大陣之中,修者三百六十城里唯一靠近南海的巨帆城為補給點和根據地,向外輻射似的剿滅海怪,并且出入皆憑傳送陣或者合道期修士破碎虛空的能力。

  這個戰術被戲稱為,關門打狗。

  在怪潮爆發的初期,封閉了同樣會出現海怪的各類秘境之后,這套戰術的確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海怪天災對內陸日常生活的影響。

  在全大陸的秘境都被封閉以后,不少人開始把南海隔當做另外一個副本來刷資源。

  巨帆城中,除了抗怪聯盟有組織的正規軍隊以外,也同時留駐了相當多沒有加入抗怪聯盟的小團體,以及三五成群的散修。

  并非每個人都愿意被兩巨頭領導,抗怪而已,對于崇尚個人武力的修士們來說,他需要的只是巨帆城這個補給點、安全島、資源集散地。

  “南海永不沉沒之巨輪”,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作為修士世界抵抗天災的最前線,甚至一度繁華更勝往昔。

  這原本應該是件好事情。

  就像甘從春率俘造反成功一樣……

  然則,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對與錯,是與非,利與弊之間,常常在歷史車輪的攆動之下,轉化得令人措手不及。

  南海“不落的巨帆”,竟然真的落了。不是被天災的“浪潮”從外擊毀,而是被船上“水手”從內部降下了戰旗。

  南海事發當日,昆侖戰部首座殘劍邢銘在發覺城內水源有問題,會致人不明昏迷的情況下,當機立斷下令全軍撤退。

  這個看似杯弓蛇影的決定,邢首座完全是頂著巨大的壓力,聯系之前出海搜尋蓬萊幸存者的小隊各種遭遇,以及突然升級的怪災壓力,純粹憑著直覺做出來的。

  撤退的安排也非常具有昆侖邢氏的功利主義風格——無法確認對錯,也來不及用來說服,愛走不走,反正我的人要走。在當面通知了抗怪聯盟內部的各門派之后,剩余的全城廣播。

  不論方沉魚、邢銘還是當時號稱南海智囊的詭谷座師殷頌,都沒能有理有據的預料到事情的真正發展。

  僵尸的直覺,拯救了南海的薪火。

  撤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那些被聚集在一起照料的,先前昏迷的“人”站起來了。

  行尸走肉,橫掃全城,沒有修士見過這種東西……

  僅有的對活尸有研究的“煉尸門”,正在此時旗幟鮮明的跳出來反叛。

  在巨帆城的傳送陣全部被搗毀的時候,城內的地面上,已經見不到什么活人了。

  除了撤退的大部分人,以及少部分逃進地下死獄的人,還有滯留空中為撤退拖延時間的各派核心——他們冒著團滅的風險拖住了合道修士陸百川,剩余的人都在保衛傳送陣的過程中戰死了。

  然而,來得及參與這一戰,都是當時停留在巨帆城內,或者是收到消息立即回援巨帆城的修士。

  可這些并不是當時停留在南海隔離大陣內全部的人口……

  這場戰役持續的時間太短了,結束之快幾乎令人措手不及。

  還有相當大的一批修士,正在海岸線上與海怪正面作戰,又或者在靠近內陸叢林里的殺些小怪給自己攢家底。

  當這些人收到消息,趕回巨帆城的時候,那里早已化成了一片漆黑的火海。

  這些人中大部分是并未參加抗怪聯盟的散修,也有少部分大門派的弟子。

  有些人迫于無奈,順勢投降并加入天羽云氏的軍隊。

  也有些人落入云氏之手卻堅決抵抗,最終在監獄中跟隨甘從春一起成功越獄。

  但是還有很多人,遠遠觀望到昆侖邢首座刻意留下的黑焰火海之后,冷靜的判斷出了巨帆淪陷的現狀,轉身一頭扎進了莽莽群山與蒼翠叢林之中。

  跟接受巨帆城的天羽云氏,打起了游擊。

  這些人之間多少是能夠取得一些聯系的,而且也有能人與俘虜營里越獄出來的人互通消息。

  剛開始他們還很謹慎,畢竟如此艱苦的戰斗環境,誰也不能確定跟自己通消息的人是不是昨天剛剛倒向了云家,今天正準備出賣自己。

  可是隨著一波又一波人的加入,甚至包括先投了云家又二次叛變門派勢力,終于整個隔離大陣內都知道了甘從春的存在。

  甘從春做夢也沒想到,跟在他身后的人短短幾天就上升到了近萬,并且有越聚越多的趨勢。逃出俘虜營的第九天,面對幾乎已經近在咫尺的傳送陣,甘從春意識到自己出不去了。

  人太多了。

  這支隊伍的龐大,靠那樣一個云家甚至無法察覺的小型傳送陣,三天三夜都走不完。

  甘從春絕不可能自己先走。

  他甚至無法做到加快趕路的速度,讓那些四面八方向他敢來的“游擊隊”們,在傳送陣前撲個空。

  更別說,當有限的生存機會擺在明顯幾倍于機會的人群面前,這些曾經堅貞的戰士,未必就能團結如故。

  “我不能讓他們落到那樣的下場。”

  甘從春對著南海月朗星稀的天空,淡淡的笑了。

  他想起若干年前,高勝寒和他都還是天縱奇才的年輕人。白允浪和邢銘已經成名很久。有一次,甘從春又被除了劍法什么都課都畢不了業的白允浪打成了臭頭。

  無面江師叔曾經指著他的鼻尖兒說他:“我怎么每個課堂都能看見你?天賦再高有什么用,你什么都不肯放棄,怎么能夠贏?你只會耗死你自己。看看人家白小浪?”

  白允浪一生極于劍,綜合資質只能算作平平,放下劍連掃地都會被刑堂抓到錯罰款,然而拎起劍,他是昆侖單兵戰力的第二人。

  甘從春在月光下靜靜的笑,仿佛又看到了那張扁平的紙臉對著自己恨鐵不成鋼。

  “但是沒辦法啊,師叔,弟子就是放不下……”

  選課的時候放不下興趣,戰斗的時候放不下兄弟,戀人死后放不下感情,連萬念俱灰之后甚至都放不下區區性命。

  而今,在這片殘酷的殺戮場上,他又無法放下自己微不足道的正義感與愧疚心。

  入道之時的割禮,似乎并沒能讓他割舍下紅塵中任何一點牽絆。

  他就這樣一直死抓著一個人所能珍視的全部東西,跌跌撞撞的與“正確”犟到了今天,與白允浪、邢銘、高勝寒他們這些懂得舍棄之人,漸行漸遠。

  就這樣吧,甘從春想,歲數大了就更懶得改了,就這么耗下去也沒什么不好。真的耗死了,也就什么都放下了……

  于是甘從春在第二天太陽升起來之后,便帶著“他的”軍隊,踏上了回程。

  他又收集了很多散兵,收集了很多云家的逃兵,還意外收集到了釋少陽。這只臨時的軍隊,被天羽正規軍和海怪聯手堵截,即使有邢、方、陰三位智者的背后支持,減員的速度依舊飛快。

  但是他們始終沒有失去希望。

  因為直到甘從春自己戰死南海,他都不曾主動放棄過,任何一個還活著的人。

  從始至終,甘從春都并不知道,在他不曾抵達那個傳送陣出口外,曾有一隊出身仙靈宮年輕修士們,曾經抱著怎樣絕望的心情等待著他的到來。

  “等我們接到任務取消的消息,再趕回那個落腳的散修小派的時候,已經只剩下就九十幾個人了。”方少謙低低的說著那段不為人知的戰爭一角,“將近兩百人出發,不到一百人回來。接近一半的傷亡,什么都沒有做到。”

  “回到那個大殿的第三天,我們中開始出現了自殺……”

  楊夕一震:“為什么?”

  回答她的卻不是方少謙,而是一旁的陰二。陰二的聲音是很輕:“因為崩潰了。什么都做不到,又看不到變好的希望。”

  楊夕驚愕的回頭看著陰二,后者看了楊夕一眼,平靜得過分。

  “我和我哥,原本是巨帆城主的暗衛。城主殉城之后,很多暗衛跟著自殺了。”

  “你……”楊夕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陰二截斷了楊夕往下說的可能:“我是不會自殺的,我哥想要重建巨帆城。”他靜了一靜,才再次開口,“以前跟你不熟悉,所以沒告訴你。很多人都說我們癡心妄想。”

  “不會。”楊夕這一次回答的很果斷。

  陰二笑一笑,顯然并沒有把一個年輕姑娘的肯定太當回事。

  鼓勵也好,嘲笑也罷,聽多了便都如一段過耳清風,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腳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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