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319 章 殺神(五)
  如果如同楊夕猜測的那樣,天羽皇朝開國太祖留下的藏光幻陣,就是離幻天的使用多年無名護山古陣,那么一切就很說得通了。

  為什么離幻天滅門時,古陣的陣眼上,和楊夕她們無意中闖入的那個地宮幻陣的陣眼一樣,都是一只島行蜃。只怕原本離幻天陣眼上的蜃,就應該是炎山秘境地宮里的這一只。

  還有為什么這個離幻天自己都不曉得的來頭的大陣,蓬萊-云氏會知道它真正的用法。

  聽云九章的意思,這藏光大陣似乎并不是一個可以復制傳承的陣法,而是刻在一只陣盤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而炎山秘境里的這一個,只是假冒偽劣的仿品。

  在云九章當年所不知道的未來,和楊夕他們如今所不知道的過去里。

  天羽皇朝這個修真界歷史上最集權,最獨\裁,也輝煌的龐然巨物,轟然倒塌。

  整個內陸修真界彈冠相慶,在這一場漫長的斗爭中所有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無人哀悼逝去的輝煌。戰勝方化身復仇的使者,磨牙吮血一般撲上來,瓜分急于自保的天羽云氏。

  離幻天的創始人,就是在那個時候,盯住了天羽開國皇太祖留下的藏光幻陣。

  但藏光幻陣的陣眼是島行蜃,一直作為云氏皇陵的防御陣而存在。尸體安放在島行蜃里確實很是怪異,但離幻天總不好連人家的祖墳都給拿走了。

  于是,離幻天拿走了藏光大陣的陣盤,留下了島行蜃這個陣眼。

  當是時,世間并無橫行的海怪大災。普天下找不到第二只,見大陣離了它仍然比尋常的布下的護山陣更具威力,于是就這么著,將就了……

  這位創始人就像很多打倒了土豪,分吃了大戶的佃農一樣,其實并不太知道人家的古董有多少價值,應該如何呵護。僅僅是帶著一腔恨意,你們不是重視么,那么我就一定要拿走它,拿不走的也要砸碎它。

  與藏光大陣相對的流月森林,因為是一片生長在地上的植物,挖出來就死,無法移植。而炎山秘境入口的“溯世書”也非云氏血脈無法駕馭。云氏后人一度惶恐的眼睜睜看著流月森林的危機……

  那是他們的祖墳,如果這也被刨了的話,他們就連最后一塊遮羞布都沒有了。畢竟,后世記載,天羽皇朝結束于最后一任帝王尊重民意的禪讓,而非戰敗。

  幸運的是,當時一同推翻仙皇朝的修士們當中,尚有更加清醒而高瞻遠矚的人,并沒有讓流月森林被毀的事件發生。當然,也很有可能是當時在暴動的最后階段,天羽皇宮的大火燃了一個月未息,炎山秘境也曾被追殺云家后裔的修士闖進來,戰斗無處不在,流月森林卻沒有受到毀滅性打擊,而是在一片焦土中轉眼新生,于是那個高瞻遠矚的修士也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總之,云氏皇族還算幸運,在失去了整個內陸的獨\裁大權后,并沒有被斬盡殺絕,殘余的少數子孫仍然保留了一小片自留地,帶著少數仍然擁護并忠心于他們的臣民,漸漸繁衍出了一個天羽帝國。

  天羽皇朝在五代昆侖最鼎盛的時期,一度被稱為仙朝之亂,并且定下盟約:從今以后,修士只可開宗立派,繁衍家族,不得以修士之身建國立業,與凡人國度相爭,參與內陸的軍\政格局。即便原本是凡人的帝國之中,欽定的皇肆被發現有修仙之能,一旦筑基則超脫三界五行,出離于凡人的律法之外,不再能成為國家的最高統治者。

  天羽帝國,作為上一個時代的遺老,成為了唯一的例外。

  可是沒有一個下野的皇族,會對這種例外感恩戴德,反而被拿走的藏光大陣,成了他們心中永不遺忘的恥辱和隱恨。

  而內陸修真界也并不是就此好了傷疤忘了疼,仙皇朝留給他們的畏懼和恐怖是深埋靈魂,難以忘卻的。

  其中一位參與瓜分的修士,提出了質子條約,要求天羽云家每一代嫡系出聲的第一個修士,要拜入修真界其他山門,既為了緩和雙方關系以便天長日久下來可以使云氏后裔真正融入修真界,也為了以此為質。

  畢竟,在那個年代所剩下的云氏嫡系,人口已然非常稀少了。

  而那些原本就主張將云氏滿門極其黨羽屠戮殆盡,卻沒能實現的修士們,對天羽云家的恐懼與防備更深一層。

  在他們的主持下,他們與云氏簽訂的不是一項條款,而是一份血脈契約。

  而這個拜入其他山門的孩子,會在幼年的時候就被打上烙印,無法對他的師父說謊,即使是要出賣他的親生爹娘。

  而如果云家單方面毀約,血脈反噬,凡有契約者血脈的人都將熱病纏身而死。

  不僅僅是直系。

  但隨著血脈的逐漸稀釋,這契約也并非萬事永固的。三百代而止,是眾人當時的推測。

  可是又哪里需要三百代。

  隨著大陸社會的逐漸復興,各大門派在數千年后一代新人換舊人。

  這個約束云家的質子的責任,很快就從各門派輪流,落在了當時的修真界扛鼎門派的五代昆侖身上。直到昆侖滅亡,才又一次開始輪回。

  然而這時的各派,顯然已經不很把這個制約放在眼里了。

  甚至有些云家子嗣,是出于防止契約反噬的因由,隱姓埋名隨意拜一個小山門,孤淡一生。

  待到六代昆侖創派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有趣而意外的事情。

  尋到了昆侖山遺址,合力開山創派,教化天下的三十二位座師中,竟然有一位姓云。

  六代昆侖的創派時機,與前幾代起于危難有大不同。“有教無類”簡直是挑戰整個修真界固有的權力分級。

  一瞬間腥風血雨無數,六代昆侖開山創派的歷史,是六世昆侖中最悲壯、也最血腥的一代。

  有教無類。

  曾有座師被十大門派圍困孤峰之上,淡然一笑,原地輕坐于蒲團之上,于焚山烈火中開壇布道。

  “某,忝為座師,技藝不精,窮盡必勝之力不挑不揀,也未必能引得來這么多學生。難得這么多人到場,都坐下聽一聽吧。”

  其人弟子亦追隨師父身后,手握書卷,盤坐蒲團,朗誦聲直至師徒全在烈火中華為灰燼,仍盤繞山峰三月不休。

  引來千萬人朝拜,無數散修在焦土上立地受教。

  也曾有那位出身云氏的人偶師,鐵腕反抗,不死不休。

  孤身一人殺入當時的十大派之一,待其他門派聞訊來救時,只看到一整個門派空洞再無靈魂的雙眼,和滿山傀儡中間盤膝而坐的溫婉女子。

  “各位趕了這么久的路,想必辛苦,不如坐下來一起喝個茶再走?”

  昆侖鐵血殘暴之名,由此聲名遠播。

  但這些驚心動魄的悲壯與血腥,內陸修士不說,花紹棠不說。

  連邢銘都只能從歷史的故卷中,抽絲剝繭的推敲出一點點線索,楊夕等人根本無從知曉。

  云九章雖然是個在時間中跨越了兩萬七千年的老怪物,但那些發生的時候,他尚且被活埋在帝陵的無邊黑暗里苦苦掙扎,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但他至少知道:

  “唯有時間,才是唯一能對抗天道的武器。我也是這些年枯坐墓中,才慢慢的悟出來。把我殉葬的人絕對想不到,老祖宗留下的飛升關鍵,居然就便宜了我一個逆子。”

  “神,黑暗,時間,我終于摸到了云叢終其一生都想要沖破的那張網,為什么云氏內注里,太祖云叢的一生之中,總是看起來很孤獨,可是他最終也只是做到了反過來利用這張網,并不曾真的撕裂它。感謝前人偉岸的肩膀,我站在那上面蹣跚學步,終于看清了天上的星辰,和大海的盡頭……”

  “那到底是什么?”段承恩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

  連偶術里,陰二為首的一干人等:

  “這貨到底在說什么鬼?”

  “不知道。”

  “他是不是在指天道?”

  楊夕聲音響起來:“他說的是什么我沒聽懂,但聽語氣我覺得,這貨離瘋不遠了。”

  云九章又一次露出了那種,人類瞧著蟑螂時才會有的神態:

  “這我真的很難跟你們解釋得清楚。”

  “你們這個時代,有沒有比較出名的靈修?”云九章想了片刻,沉沉的開口。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連天祚,不說出不出名,他們中的大多數這輩子就見過這么一個傳說中的靈物。

  “噢。”云九章掃了連天祚一眼,淡淡的一聲。隨即忽然一揮手,破爛的白袍掛在的手臂上并不見很大的威勢。

  然而眾人“噗通”一聲全都跪下了。

  那種不能動,不能說話,甚至連半點反抗的想法都升不起來的感覺,仿佛一瞬間回歸身體的本能。

  連天祚也直挺挺的跪在地面上,并沒能幸免。

  “這叫位階。”云九章低沉的解釋,“是云叢反過來利用的天道之力。只要修為高過旁人,就會有與生俱來的威壓。”

  他伸出指甲猙獰的手指,指了指連天祚,“上古時代,唯有地府冥神認定的品性最高的一批人,才能在下輩子轉生成靈修。然后精修,然后人,然后妖、魔,以及生前喪盡天良去了轉生資格的鬼。靈修給人下跪,這曾經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是我們為什么從來沒感受過?”段承恩誠懇的求教。

  “前人的肩膀,”云九章笑一笑,不甚在意的道:“因為天羽皇朝滅了嘛。”

  “那您……”

  “我的時間,被流月森林停住了。”云九章微微的垂下眼,蒼白的皮膚不知怎么,泛起了一絲病態的潮紅,“天路斷絕以前,靈也好,人也罷,都是單修自己的一道。天路在前,有本事走上去,就是成仙。”

  這一點眾人都是知曉的。

  “但凡修行,沒人不想成仙。即便不為了長生不老,也想看一看傳說中的上界。可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什么?”段承恩緊接著問。

  “我們的世界,沒留下任何一個能闖過天騰的修士。大能都走了……”

  這是很好理解的現象,然而段承恩頭一次聽人從這個角度去解讀它,忽然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后來,天騰斷了。世界在經歷了無數年的禮樂崩壞,強生弱死之后,終于發現了修煉不屬于自己的一道,就可以渡劫飛升。當然,曾經我們把那些天雷地火稱作天譴……”

  “所以?”

  “修行到了一定的境地,天劫便如約而至,比閻王爺的生死簿還要準時。這個境界,我們稱之為大乘……”云九章的聲音低滑幽冷,帶著一點點如在耳邊的沙啞,“然而世上真的有大乘這樣一個境界嗎?或許有吧,但我們這個世界其實是沒有的,修士一旦感覺自己將要邁過合道的門檻,就要緊鑼密鼓的開始準備飛升,天劫降臨的時候,可不會給你留個沐浴更衣,拿起武器,告別親友的時間。”

  段承恩明白了,“您是說……”

  “大乘這個境界是有的,但大乘的人都被天劫接去上界了。這和沒有,又有什么分別?

  “不論天藤走上去的,還是渡劫飛升的,沒有人回來過。

  “所以太祖云叢一生都在思考,飛升,到底是一種值得追求的榮耀,還是上界在限制我們這個世界的變強。”

  經世門主段承恩,被這一系列的言論,徹底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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