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537 章 天道的陰謀(三)
  景天享的突然發飆,讓邢銘和景中秀都愣住了。

  尤其是景中秀。

  印象中,逍遙王爺從沒有?這么吼過他。雖然景天享在發現自?己的世子對于對戰戰陣、兵法?毫無?天賦,也沒有?什么興趣下苦功的時候,他失望了能有?大半年。但?是這位沉默內斂父親,從未當著兒子的面?,罵過他廢物。

  邢銘看了有?點?發呆的景中秀一眼,又看了看仍然面?色泛紅的逍遙王景天享。

  悄咪咪抬起右手,輕飄飄一巴掌拍在景天享的肩膀上。

  “咣當!”

  直接就?給景天享拍到了地上。

  景天享雙膝跪碎了昆侖書院二十幾塊地磚,裂縫呈放射狀一直延伸到書院藏經閣門口。嚴諾一進去交代了幾件事情,剛要推門出來,一眼看見?延伸過來的裂縫,又嚇了一跳,跳回去了。

  還下意識關上了門。

  旱魃進階是極容易的,但?是邢銘一直壓抑著修為停留在元嬰。這是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

  但?是因為邢銘自?當年昆侖蜀山大戰,到十年前的南海抗怪,一直是以睿智、清醒、智計百出的智囊形象出現,和陸百川的一戰也只有?極少數最終撤退的斷后者?圍觀。所以鮮少有?人知道,旱魃純以肉身力量,就?可以毀城滅池,為萬人敵。

  當年的小僵尸在縱橫戰場、攻城掠池,助景氏奪得?天下的時候,可是半點?兒法?術也不會,從未修煉過的。

  但?景天享是知道的。

  不僅僅因為他是大行宗室。還因為當年,在邢銘還不是戰部首座的時候,景天享還是個毛頭小伙兒的時候,邢銘有?事沒事就?往他家里竄,老想?把他拐回昆侖,而他也始終有?點?猶豫。這是他們走得?很?近,防備還少的那個年代,兩人之間樂此不疲的一個“游戲”。

  “天天兒,你這小身板還是不行啊!”

  “努力練過了,照牲口比還差點?兒。”

  “嘿呦!你這不是挺認可我們掌門言論嘛?跟我回昆侖呆兩年吧?我看你這一臉笨嘴笨舌的光棍兒相,就?覺得?你跟我們門派的氣場特別之合適!”

  景天享:“……”

  其實景天享一直都知道,邢銘

  就?是欺負他最笨,拌嘴說不過兩個回合,打又打不過。大邢軍神堂而皇之擠進他家里蹭吃蹭喝,占他的便宜,還讓皇帝對他戒心愈重。可景天享也就?只有?在吃食安排上,無?聲抗議自?己的不歡迎。

  住宿沒用,給邢銘安排個柴房什么的,這不要臉的就?能擠進主院兒跟逍遙王同榻而眠,美其名曰徹夜長談。其實吃食抗議用處也不大,畢竟昆侖弟子都是上頓土豆,下頓土豆的。比土豆更?差的,逍遙王府上下也真是找不著了。景天享又拉不下臉來,讓自?家廚師上山去挖野菜……

  可盡管他一直都吩咐全家不用對邢銘客氣,他卻總是在聽說邢銘又雙叒叕來了的時候,坐在書房里忍不住……高興。

  而在昆侖邢首座眼里,逍遙王這一門兩父子,都十分地招人兒……欺負。

  景天享招人兒得?比較隱蔽,因為他太能忍了。

  就?是成了親跟老婆吵架,老婆已經氣瘋了,他還一言不發純挨罵的那個款式。“一臉光棍相”邢銘是認真的。

  忍耐孤寂,忍耐辛苦,忍耐發乎于心的各種悲喜。不論你怎么捉弄他,他最多只是躲,連你來我往都沒有?。只有?死皮賴臉不停地煩他,才能慢慢在他面?前刷出親密值。

  也是非常神了。

  邢銘在某一次拿著昆侖玉牌,悲催半開地跟景天享抱怨,師父居然給他存的名字是牲口。當時邢銘跟景天享還不熟,在他看來,一起罵老師、罵家長、罵上司絕對是拉近關系最快的方法?。他以為景天享會開口跟他吐露當朝皇帝的不是。

  結果景天享默默了一會兒,不知被撥動了哪根兒心弦,居然用有?點?羨慕的語氣安慰他:“你師父跟你,很?親近。”

  邢銘整個人都震驚了。

  并由此推開了景天享心門的一角,窺見?了他豐富、悶騷、又招人兒欺負的內心世界。

  上一代逍遙王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從出生起就?隔絕了自?己的獨生子,所有?與外界交往的機會。沒有?一起惹禍一起扛事兒的朋友,沒有?相互甩鍋輪班兒挨揍的兄弟,也沒有?驕縱霸道或嬌氣愛哭的小青梅。寂寞而冷清的童年,如果他的父母不能給他足夠的關注

  ,這樣長大的一個男孩子,他的內心必然是十分孤獨而缺愛的。從景天享的表現來看,顯然他的父母并沒有?做得?足夠好?。

  好?在,他還沒有?長成那種心中只有?自?己,覺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紈绔脾性。

  他長成了一個,守在原地,做好?自?己,等著別人來搭理他的困獸。

  邢銘的原則是,給予每一個蛇精病自?主選擇,自?然生長的權力。連花紹棠那種抖S的怪胎,都可以當他的頂頭Boss。只是有?點?點?M的景天享,邢銘玩弄他玩弄得?開心死了。那些年,他們是真的要好?。

  可惜,昆侖的發展,白允浪的叛出,理所應當又措手不及。邢銘最終沒能等得?起這頭固執的困獸,走出牢籠的那一天。

  與之相比,景中秀招人兒得?就?明顯多了。

  他的性格說白了就?是有?點?欠兒。

  一眼看過去,就?是只有?最幸福的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孩子,招貓逗狗的愛玩兒,不拿規矩當回事兒。表面?上嗯嗯啊啊,你拿拳頭一嚇唬他什么都應。實際上特別有?主意,不逼到份兒上半點?小虧都不肯吃,絕不給自?己找罪受。

  可他也從未真的怕過誰。

  他真不想?的,沒人逼得?了他。不論是景天享握著父子人倫;還是景中寰拿著皇權大義;甚或邢銘告訴他你就?是那個天選之子,你做夢都想?出風頭的那種“主角”。

  他雖然每次都猶豫,但?真做選擇的時候沒屁用。

  該慫還是慫,該懶還是懶,茍住自?己才是他畢生的追求……

  這樣的一個青年,本該是不適合昆侖的。

  如果不是邢銘發現了他性格里的那一點?欠兒。

  就?是每當他覺得?自?己安全無?虞的時候,他都要忍不住去管一下閑事兒。站在一個規定好?的框框里,他都要偷摸兒地探一下頭,摸摸那個邊兒。

  就?好?像南海戰場,他突然跳出來阻止南疆十六州放怪,昆侖戰部上下跟他熟悉的人都很?意外。唯有?邢銘覺得?情理之中,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徒弟是有?大悟性的。

  雖然最后他通常都是,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但?他欠兒

  得?可愛的地方就?是,從來不改。

  跳出來要救南疆十六州的凡人,難道是頭一回么?

  小時候離家出走救了青峰,導致被逍遙王府抓了回去,但?他上昆侖的時候還是捎上了楊夕。被亡客盟修士瘋狂追殺,四個神獸死了三個,但?他還是要跳起來反對南疆十六州放怪。被蓬萊抓去關了三年,吃到了打娘胎里出來最大的苦頭。但?他反而開始慢慢地認同起了昆侖理想?……

  邢銘想?起景中秀就?會覺得?,這小子或許真的不是造時事的那種英雄,但?這小子若被時事造就?,也未必就?成不了俊杰。

  他是一個需要被命運不停抽打的俊杰!

  所以邢銘也就?,從善如流,代表命運抽打他。

  而昆侖上下,擁有?從善如流這種品質的人非常多。

  像云想?游、像馬烈、像九薇湖、像宗澤、像高勝寒、像花紹棠……

  景中秀至今還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俊杰,絕對不是因為受到的抽打不夠。

  應該只是,時機未到吧。

  時過境遷,世易時移。大底是這世間一切的緣分,都抵不過歲月的沖洗。

  昆侖邢首座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跟逍遙王景天享開過親密的小玩笑?。事實上他們根本就?很?多年都沒有?單獨相處過了,弟子面?前,兒子面?前,下屬面?前,多少雙眼睛看著,昆侖首座和大行逍遙王爺都端著各自?的架子,自?然只剩下了疏離的客氣。

  而今,邢首座突然又拿出這一手,景王爺也感受不到久違的高興。他只是茫然望了眼頭頂烈陽如火的日頭,艷陽下邢首座的身影無?比高大,籠罩著一片巨大的陰影,頎長綿遠,壓得?人喘不過氣。

  景天享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余光里自?己的世子天真爛漫,無?知無?覺,一臉被父親罵懵逼了的受傷神態。

  一股錐心的痛楚襲上心頭:

  “我……”

  景天享意識到自?己把一切搞砸了。

  如果沒有?那么突然緊張地吼出來,他本可以找個借口把景中秀關在家里。比如他母親的癔癥又犯了。但?是現在,他什么都不能再說了。

  在邢銘的所有?敵人中,低估了他的警覺的那些,墳頭上的荒草都

  換了幾茬了。

  邢首座也沒有?重復他們當年那些,曾樂此不疲的無?聊對話的意思,或者?他可能根本已經忘了。

  他只是憑著自?己對人性的了解,覺著自?己如果不打斷一下,景天享可能會說出更?失態的話。師兄弟們都在邊兒上呢,秀秀未免有?點?可憐。

  邢銘拍著景天享的肩膀笑?:“哎呦,王爺,說了咱們之間不講這些虛禮的。你我都是修士,我這軍神之名怎么來的你不知道?什么話不能站著講,非得?行這么大禮?”

  “……”景中秀從被罵得?一臉懵逼,到……一臉懵逼。無?需切換,還挺自?然。

  嚴諾一又一次推門出來:“……”他又有?點?想?開門退回去了,上司不要臉這件事兒,他幾十年了還是不太適應。

  景天享沉默著不知道說什么,直到邢銘攙他站起來。

  “犬子……”

  邢銘略微正經了一點?,沉著嗓子笑?道:“王爺,你雖然是景中秀的親爹,但?我也是景中秀的師父。既然你當年把他送到昆侖交給我,他將來有?沒有?出息也就?有?我一份兒。王爺罵兒子的時候,是不是也給我這當師父的留點?面?子?”

  景天享只好?道:“是我考慮不周……”

  邢銘卻仍是笑?:“何?況父罵子,也不一定就?都有?理,至少咱們昆侖是不認這個的。秀秀跟我面?前兒還皮得?像個猴子,到你這親爹膝下反倒老實了。王爺就?沒反省反省?”

  景天享愣了一愣。

  邢銘笑?道:“父子畢竟不是君臣。何?況就?算是景中寰,也不敢開口就?罵王爺是廢物。南海抗怪那時候的事兒再來幾遭,這父子之間的情分可就?盡了。怎么著,這是看我沒兒子,要給我送一個?”

  按照逍遙王的身份,按照邢銘跟他的交情,其實這話說得?有?些重了。邢銘原本不是這種咄咄逼人的性格。可如今景中秀才是他的徒弟,他當然優先考慮景中秀的感受。反正秀秀絕不是別人幫他出頭,罵了他爹他還要不樂意的類型。

  至于景天享委屈不委屈,尷尬不尷尬,就?要靠后了。

  景天享啞口無?言。

  南海抗怪時,蓬萊放出假消息說景中秀投

  敵。

  他信了。他以為這個天真爛漫,吃不了苦的兒子,定然是熬不過刑的。

  這本沒什么,因為一般人也想?不到蓬萊居然這么不按套路出牌,放假消息吸引內陸修士叛逃。

  何?況行軍打仗的人,謹慎點?是好?事,不要對任何?壞消息保佑僥幸的期待。

  可問題是邢銘沒信。

  邢銘沒信當然不是因為他有?勇于相信這種美德,而是他覺得?蓬萊放出的消息,不像自?己徒弟能干出來的事兒。

  事實證明,他養了這個兒子二十年,卻還不如邢銘教了他三年了解他。

  兩相對比,逍遙王爺這個親爹就?被襯得?像個塑料的。

  “是我之過。”景天享閉了閉眼。

  邢銘輕快地一笑?:“如此,這趟瓊州之行,我帶上秀秀去幫忙。王爺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景天享兩手在背后幾乎攥出了血。

  他看一眼邢銘,又看一眼景中秀,輕聲道:“明天我派人,送你們去瓊州。”

  本來為了確保邢銘真的會入局,景天享是要親自?陪邢銘同去的。

  但?他不敢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把自?己的兒子拖回來關在家里。

  景天享做了個告辭的手勢,轉過身,慢慢地走出昆侖書院的大門。

  這回他是真的把這一生的全部,都獻給大行了……

  等到景天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景中秀才終于出聲。

  親爹被師父懟的時候,他怎么開口都容易里外不是人。尤其這懟的理由還是自?己。可他也真是沒見?過景天享吃癟,威風赫赫的逍遙王何?時有?過那種啞口無?言的模樣。父親離去的時候,腳步看起來都遲緩了許多。

  “其實他從來沒有?罵過我……”

  邢銘背著手道:“罵給我聽的吧,他一直想?讓我把你放進戰部,自?從我讓你做庶務之后,他就?一直在鬧意見?。”

  景中秀道:“是我自?己要下昆侖書院的……”

  邢銘點?頭道:“我沒告訴他。”

  景中秀看著邢銘。

  邢銘只好?道:“免得?他逼你退出。你還是對君臣父子的那套太遲鈍,逼兒子該志向是天經地義的,但?大行逍遙王爺總不能對昆侖首座的人員部署指手畫腳。他也就

  ?只能鬧鬧意見?。”

  景中秀并不笨,遲鈍不代表他不明白,邢銘替他把一切都想?到了前頭。

  他只是對這個世界的潛規則,有?些習慣性的不以為然。就?像百里歡歌說的,這邊兒的俗世,十幾萬年只走了家鄉那邊兒兩千年的道兒。所有?的發展都在修士這一邊。

  君臣綱常的世界里,當爹的想?要發作?,拿兒子作?筏子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算不上對兒子不憐惜。

  可景中秀心里卻還是有?結兒的,小聲道:“可他說的是心里話吧……”

  他一定是覺得?我廢柴,才被安排進了昆侖書院。

  或者?,如果他知道了是我自?己要求下到書院做事,本身在他眼里就?是不求上進的。

  景中秀早就?是成年人的靈魂了,并不像小男孩子一樣渴求父親的認同。

  但?是令景天享如此失望,他心有?不忍。

  打發了嚴諾一去召集人手,又支使了景中秀去找楊夕。

  邢銘一個人走進昆侖書院的戰部專用書房,望著占滿正面?墻壁的大陸地圖。其中大行王朝的部分,被嚴諾一細心地標滿了各種顏色。金色是出礦產的山區,紅色是與鄰國的接戰區,藍色是容易發澇的沿河兩岸,綠色是出產豐富的耕地,褐色是人口高度密集的城市。黑色是不宜居住的密林沼澤。

  然而更?大片的是灰色,沒什么特點?,沒什么出產,人口數量也平平常常,極容易被忽略的普通地區。

  邢銘卻抬起手指,在那容易被忽略的大片灰色之中,精確地點?在了一個位置上。這張地圖上那里什么也沒有?,然而在昆侖山上,戰部指揮室邢銘自?己的地圖上,這里則有?一個小小的白色骷髏頭。小得?不仔細看,會覺得?那只是一個點?,或者?釘過釘子扎破了紙張后露出的墻壁底色。因為被人摩挲了太多遍,那骷髏小點?兒的周圍字跡都模糊不清了。

  可是那兩個字在邢銘心里是永遠不會淡去的。

  “瓊州……又是瓊州……”邢銘搓著嚴諾一的地圖輕嘆。

  一千五百年前,那里曾經是兩國交兵的邊境上,最繁華的一座城市。

  他的十萬兄弟都埋骨在那里,蠱毒的爆發最初也來自?那里,

  那里是他當初喪命的地方。

  似乎是一千多年前的災難,改變了瓊州的風水,原本繁華富庶的河套地區,漸漸變得?多災多難起來。洪蝗疫雪,沒有?一次落下過瓊州。還有?最嚴重的,不到百年便會有?一次的……旱。

  對于瓊州的事情,邢銘總是沒辦法?放著不管。

  他曾經在那里打了十年的仗,對于這個地方的感情,還要更?甚于自?己出生的盛京。

  他總是想?著,當年的那些弟兄,會不會有?人僥幸逃過了那場災難?那他們的后代,會不會就?生活在瓊州?

  而且他們發過誓的,誓死守衛那座城的安全。死去的弟兄們當中,會不會有?人又重新投胎回到了瓊州?

  好?幾次因為瓊州的事情,險些誤了自?己,結果被花紹棠掛起來打了屁股。

  邢銘一直知道,這是自?己的軟肋。

  可他畢竟不是真正的戰神,也沒有?無?敵。

  他扛得?住蓬萊,打得?過天羽。但?他打不過自?己,抗不過本心。

  明知是軟肋,卻無?論如何?,都切不掉……

  嚴諾一找上楊夕的時候,后者?剛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場家宴的邀請。

  早聽說楊夕就?是梁夕,梁侍郎本人親眼見?過失憶的楊夕之后,梁家全家就?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楊夕去了天羽,楊夕打了一場驚世之戰,楊夕去參加了五代墓葬開山,楊夕丟了,不,是在煉獄圖里失蹤了,楊夕杳無?音訊,楊夕從煉獄圖里帶出了天道的機密,楊夕成了整個修真界的功臣,楊夕跟著邢軍神到大行來解決厲鬼了,楊夕跟著景世子回逍遙王府坐客了,楊夕昏迷了,楊夕醒過來又去昆侖書院了……

  都特么轉到家門口了,怎么還三過家門而不入了?

  行吧,她?干得?那些都是大事兒,舍小家顧大家誰也不能說是她?的不是。

  于是,山不來就?我,就?只好?我去就?山。

  侍郎夫人姜挽云,就?是被梁暮叫作?大娘的那位頭頂綠油油的夫人。梁姜氏打點?干凈了梁家全家,讓下人收拾了一大桌講究的席面?,親自?帶著管家找上昆侖書院,邀請楊夕來吃。

  “過生日?”楊夕愣了愣

  ,聽著這位夫人口中冒出如此陌生的字眼兒。

  姜挽云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端莊大氣,神光柔和而精明。看見?這個不曾謀面?的庶女?居然一副比自?己還老態的面?貌,只是微微一怔,立刻就?像什么事也沒有?似的親熱講話。一口一個小夕的叫著,因知道楊夕跟梁暮已經見?過面?,并且感情很?好?的模樣,幾乎言必提梁暮。

  “是呀,小暮這么些年來,都是獨個兒一人過的生日。因知道你還流落在外頭,所以這生日的高興,也都減了幾分。今年雖不是及笄之類的大生日,但?既然你回來了,就?正好?辦得?像樣一點?。家里的男人平時也忙,這回我勒令他們都跟衙門告了假,難得?一家人也團圓團圓。”

  楊夕沉默地坐在那兒,她?的人生活過八十多年,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生日是四月初一。

  半晌,她?終于是沒想?出任何?委婉的說法?,直接地問道:“姜夫人……籠絡我有?什么用呢?”

  梁姜氏整個人一頓,心說這可真是梁暮的親姐,說起話來一樣的讓人措手不及。

  好?在她?還是叫得?自?己姜夫人,這也算是個自?家人的叫法?,沒有?上來就?侍郎夫人,梁夫人,已經算是對得?起她?那個狠心爹了。當年梁夕是怎么丟的,姜挽云雖然從沒問過梁仲白,但?她?早從梁暮嘴里打聽得?門兒清。要姜挽云想?來,她?給自?己改姓楊一點?都不奇怪。

  姜挽云笑?笑?:“要說籠絡,也是沒錯的。你雖然不是我生的,可到底是老爺的孩子……”

  楊夕微微凝眉:

  “他一文不名的時候得?你下嫁,可是他卻拋棄妻子,跟著別的女?人跑了。你真會在意他的孩子?”

  姜挽云掛在臉上的笑?容,終于漸漸冷了下來。

  她?算是看明白了,梁仲白生的這兩個姑娘,一個比一個不是常人。這大姑娘比二姑娘還甚。

  姜挽云深深看了楊夕一眼,道:“當年的事情,你不知道。就?像如今的事情,你同樣不知道……”

  楊夕不由覺得?她?話里意有?所指,不禁問“我不知道什么?”

  姜挽云道:“你爹求我,一定要把你請回

  家去生日。”

  楊夕微愣:“他自?己怎么不來?”

  姜挽云道:“他從三天前,就?沒有?出過宮了。”

  環境的不同,使人的思維了莫大差異。

  姜挽云以為,她?已經說得?很?露骨了。這大姑娘應該能聽出來,朝廷大員被扣在皇宮里三天,當是有?大事要發生。

  但?楊夕只以為,這是梁姜氏在幫她?爹開脫,一直在忙所以沒空來。所以她?也沒有?好?奇,三天不能出宮的人,到底是如何?傳“求”到姜挽云,務必請自?己去過生日。

  嚴諾一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告知楊夕去瓊州的行程。

  楊夕同樣沒有?聯想?什么,他跟著邢銘到大行來,一開始就?是為了鏟除肆虐的厲鬼為禍,只是被魔域爆發的事情打斷了。

  以楊夕的觀察,大行王朝這次厲鬼復蘇來勢洶洶,還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幺蛾子。邢師叔一向是個有?擔當的,同時能干八件事兒,互不耽誤。趁著竊天論道召開前的間隙,再把除鬼的事兒撿起來,再正常不過。

  而嚴諾一出于一種,戰部的習慣。歷來越大的任務,參與者?在真正到位之前沒有?必要知道的太多。因為清楚實際情況的人越少,就?越不容易泄密,或者?臨陣退縮。就?沒跟她?提起這次出門,是因為瓊州那邊已經出了幺蛾子,死了幾十萬人。

  他只說:“首座讓你明天要去瓊州除鬼,讓你跟著去。”

  楊夕有?點?猶豫,于是就?把梁家夫人來請她?回門過生日的事講了。以嚴諾一的謹慎,自?然是當場就?玉牌回報了邢銘。只等了三五息的功夫,他握著玉牌抬起頭來:

  “首座讓你去。”

  楊夕一愣,問道:“邢師叔跟我去嗎?”

  嚴諾一異樣地挑了挑眉:“你回家……為什么要首座陪著?”

  楊夕道:“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現在不能離開師叔太遠,因為……”

  嚴諾一抬手制止他,表示不用告訴自?己理由。如果事涉機密,首座沒說,自?然就?是他不必知道,或不該知道的。

  猶豫片刻,道:“你當初因為五代密藏,被亡客盟元嬰追殺上昆侖山。這樣的事情,可曾發生第二次?雖則當今是太平天

  下,三巨頭治理得?修真界自?有?方圓,卻也不是沒有?宵小亡命。”

  楊夕:“什么意思?”

  嚴諾一道:“讓你去就?去。首座自?有?安排。”

  于是楊夕就?去了。

  當她?和梁姜氏的車架,被堵在家后巷的拐角里,上百亡客盟的殺手團團包圍的時候,楊夕終于氣得?想?罵嚴諾一的娘。

  “嚴師兄這特么是屬烏鴉的吧?”好?好?的你提亡客盟干什么?

  那亡客盟作?為民間散修組織,本有?三大元嬰,其中鬼枯、折草娘的身死,都與楊夕有?著或直接或間接的關系。

  亡客盟欲尋楊夕討個說法?也是正常,但?之前那么多年都不曾尋上門,楊夕就?以為他們內部沒什么情誼,是要算了。偏偏人家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竟然堵在了連她?本人也不知道大門朝哪個方向開的家門口。

  楊夕原本因為突如起來的生日宴,而頗有?些受寵若驚的心思,終于沉了下來。

  她?沒急著動手,而是先問:“姜夫人,都有?誰知道今日我要到侍郎府過生?”

  姜挽云頓時色變。

  梁仲白冒著吃罪帝王的風險,在皇宮里面?見?她?,跪著求她?辦的事情。她?任何?人都沒說,親生兒子都是今早兒才叫人去翰林院給請假。眼前這些殺手當然不是自?己安排的,另外一兒一女?不管是不是自?己生的,她?都了解得?通透,沒這個狠心。

  想?來想?去,最有?可能提前安排這一場伏殺的,竟然只有?梁仲白本人!

  梁仲白一向都是這樣,平時看著窩囊和軟的一個人,拋妻棄子的時候卻比誰都狠!是這個大女?兒走了昆侖的路子,礙了他在皇帝面?前寵信么?姜挽云這一生屢遭背叛,從不敢低估男人的狠心。

  姜挽云心亂如麻,正不知如何?跟楊夕開口。

  前方堵在巷口的黑衣人忽然往兩邊讓開,中間空出一人寬窄的過到來,一個身穿白衣倒提長劍的男人越眾而出,眉目間三分倨傲,三分狠戾。

  他挽了一個劍花,隨后把劍平舉,道:“亡客盟盟主問天,懇與斷刃白允浪門下高足一戰!”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2-0301:10:01~2020-02-0817:14: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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