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548 章 楊小驢子到底為什么是主角(四)
  門被打開?了,有人?走進?來?。

  黑暗中,邢銘勉強睜開?瞇成縫隙的一只眼睛:“天享,皇帝派你來?殺我?”

  “被心魔侵蝕成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應該已經?看?不見了。”

  邢銘靠坐在墻邊,四肢全?都上著鎖。那看?起來?應該是他精神更好一點的時候,自己給自己鎖上的,但他現在應該已經?打不開?了。

  “是快看?不見了。”邢銘低笑,“但我認人?從?來?不用眼,鬼修視力很弱,勉強自己以弱搏強,只會顯得我很遲鈍。”

  景天享默然不語。

  “好奇?”邢銘問。

  景天享“嗯”了一聲。

  邢銘笑了:“叫聲哥,告訴你。”

  景天享忍了又忍:“裝逼有意思么?”

  邢銘閉著眼睛養神:“有哇,把你也氣?得入魔了,不就只能留這兒陪我了。”

  景天享干脆而果斷地坐下來?,面無表情地:“哥。”

  邢銘兩只眼睛完全?睜開?了。

  眼眶里露出一片純黑的眼珠,沒有瞳孔的紋理,像一潭完全?氤開?的墨,一點眼白也看?不見。

  芥子石結構的房間里,形態各異的鬼魂從?房間的不同角落浮現出來?。

  餓死鬼、淹死鬼、無頭鬼、吊死鬼、腰斬兩半兒的鬼……一共七只。

  其中四只守住分別守著一個墻角,一只倒吊在景天享頭上,長長的舌頭伸出來?,隔著一線距離舔他的耳朵。還有一只小小的嬰兒模樣的,就蹲在景天享面前?抱他的腳。

  最后一只淹死鬼,渾身濕噠噠地,纏在邢銘身上扭來?扭去。

  看?邢銘的樣子,大約是已經?習慣了。

  “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手?下七鬼。小餓、小吊你見過,其它幾個外形不適合見人?,但它們?對你就很熟悉了。不過我大概沒跟你說過,這幾個小家伙,如今境界最低的比肩人?道金丹。”

  逍遙王景天享的境界就是金丹圓滿。

  換句話說,有這七只在,別說邢銘只是看?不見,就是昏過去了,逍遙王想?動戰部首座也不容易。

  景天享低頭看?了看?腳下。

  青紫色的小嬰兒說話咿咿呀呀:“我就是那個金丹。”

  景天

  享又抬頭看?了看?邢銘。

  淹死鬼黏在邢銘身上,不停滴水的腦袋歪了歪,抬起手?跟逍遙王爺打了個招呼。

  “王爺久仰,小生是七鬼里的老大,離元嬰還差一點兒。”

  墻角里的餓死鬼不忿地噴了噴鼻子,似乎對老大這件事兒很不認同。

  景天享嘆了口氣?。

  半晌:“剛一進?來?,首座用名字相稱,我還以為?您是在示弱。”

  邢銘輕笑:“我就是。”

  景天享指了指屋子里七只惡形惡狀的鬼,除了一個淹死鬼還能保持基本的禮貌,其他六個已經?是掩不住要?拼命的興奮了。

  “哪兒至于?”

  邢銘道:“天享,我覺得,這一次我可能真的會死。我想?把一點小麻煩,托付給你……”

  景天享看?了邢銘半晌,“這也是在示弱?”

  邢銘卻看?著景天享身后敞開?的門。

  魔氣?濃郁近黑,看?起來?像極了夜晚。然而邢銘始終算著時間,他知道外面大約是正午時分。

  “盛京城的鬼修,應該已經?全?都失控了……可能有一些反應及時,遁入了深山老林什么的。魔道已然崩了,鬼道也快了,接下來?是妖道,那些縱欲的血食派妖,很快也會受影響,還有心魔重的人?修。真正能避過的就只有天地二道,靈修和精修。天享,六道大戰一觸即發。”他抿了抿唇,“我其實很不放心在這個時候撒手?。”

  景天享皺了皺眉:

  “我看?你可活蹦亂跳的,還有你身邊兒這幾個……”他輕輕地踹了一腳趴在地上的青紫色鬼嬰的屁股。

  青紫色的小家伙“咕咚”一下向前?摔倒,整張臉卡進?了地里。

  邢銘笑嘆:

  “不一樣,它們?幾個是我的役鬼,聽我差遣。只要?我沒瘋,它們?就不會失控。但我覺得我差不多到極限了……天享,我想?把它們?托付給你。”

  “是幫他們?承受心魔的意思?”景天享道,“怪不得……鬼道前?期,總喜歡給自己找個主子。”

  “是導師。”邢銘認真地糾正,隨即想?起這都要?托給人?了,怎么糾正也沒用,隨便爬了爬頭發,“好吧,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吧,更準確的說,是代它們?承擔過限的恨

  、欲、恐懼、迷惘。心魔還是自己的心魔。”

  景天享忽然吸了口氣?:“你都快瘋了!還在幫七個鬼東西承擔情緒?怪不得你說要?扛不住,你他媽,是不是其實已經?瘋了?只是腦筋出眾,瘋得特另類,所?以正常人?看?不出來??”

  邢銘一頓,疑惑道:“不會吧……”

  景天享面無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地上的鬼嬰終于把臉從?石頭里拔起來?了,哦豁,真是吹彈可破的小臉蛋,整張臉膿包一樣破開?了,流出一地紅黃相間的膿血。

  一把抱住景天享的腳,嗷嗷尖叫:“你連個嬰兒你都踹!你還是個人?嗎?首座我可以讓他懷孕嗎?”

  “……”景天享指著血嬰,“你剛說,讓我替你養這玩意?”

  邢銘的神情,像極了企圖推銷劣質女兒給有為?青年的親爹:

  “小嬰的意思是,附身你,再開?膛破肚鉆出來?。這是鬼嬰的天賦神通。”細心地補充,“放心不會懷孕。”

  景天享是拒絕的。

  跟任何一個識破了眼前?的白富美其實是“干女兒”,并且肚里還揣著仔的心機boy一樣。

  “我不會接你的爛攤子的。”

  邢銘笑嘆:“那你怕是要?同時對付八個鬼了。而且一會兒打起來?,我稍不留神,就是八個失控的鬼。皇帝這時候派你來?,不也是覺得我差不多了嗎……”

  景天享悶聲不吭,忽然兩步走上前?,一把提起了邢銘的衣領。

  七鬼一齊尖叫起來?:

  “首座——”

  一個娃娃音混在其中略顯格格不入:“懷孕——”

  纏在邢銘身上的淹死鬼直接滑向了景天享的肩膀,濕淋淋的兩手?伸向逍遙王的口鼻。

  景天享沒反抗,讓淹死鬼捂了上來?。

  邢銘一抬手?,制止了七鬼。

  “乖乖呆著。”

  淹死鬼看?了邢銘一眼,白森森一張臉轉向景天享,張口稀里嘩啦流了一地涎水。

  悄然從?景天享肩上滑了下來?。

  其余六鬼亦緊跟著收起了爪牙。

  淹死鬼瞪了血嬰一眼。

  血嬰弱弱地:“口誤……”

  景天享猛地咳嗽一頓,嗆出了剛才被淹死鬼灌進?肺里的水。

  淹死鬼手?下可沒留情,景天享咳出的水里面

  帶著血絲。

  喘勻了氣?,逍遙王一把抓起了攤在地上很萎靡的戰部首座。

  一股剛猛霸道的靈力猛地順著心脈灌進?去,邢銘頭一仰,直接噴了景天享一臉血。

  血嬰再一次尖叫起來?:“你媽啊!老子真讓你懷孕你信不信?”

  下手?的景天享比血嬰還震驚:

  “你心脈怎么了?我只是試探一下你的元嬰……”

  邢銘抬手?擦了一把嘴邊的血,卻反而把血在蒼白的臉上抹開?了一道紅痕:

  “元嬰我自己封了,心脈是神志不清的時候震碎的……”他垂下眼睛,“明知道下場是失控,真到了那一步我不能讓自己太難對付。”

  景天享恨鐵不成鋼地道:

  “你怎么就對自己下手?特別狠?”

  邢銘簡直樂了:“說得好像你不是來?殺我的一樣……”

  頓一頓,因為?持續抵抗心魔而遲鈍下來?的大腦,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你真的不是來?殺我的?”

  景天享盯著邢銘,一雙眼睛越來?越紅。

  景天享情緒外露的樣子,反而讓邢銘心生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景天享忽然對著邢銘,單膝跪下來?:

  “邢銘,你飛升吧,算我求你了!”

  “我才元嬰,拿什么飛……”邢銘忽然一頓,驀地盯住了景天享漆黑的頭頂,半晌,輕聲問道:“瓊州?”

  昆侖戰部邢首座多年苦修的人?道只有元嬰,靈劍只有二轉,哪一個都不是說飛升就能飛升的。

  但逍遙王景天享既然敢跪在他面前?,勸他飛升,當然不會是無的放矢的。

  邢銘是記得的,自己還有一條令人?毛骨悚然的捷徑。

  他是個旱魃,他可以殺生成圣。

  不會是抄刀出門逮誰捅誰,景天享沒那么蠢,也還沒那么黑。

  所?以他一定給自己準備好了一個屠宰場。那里有大量,密集的,任人?宰割的“生”。活著沒人?在乎的,殺死了不會被追究的“牲”。

  當“瓊州”兩個字從?腦海里蹦出來?的時候,邢銘幾乎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局。

  五十年?

  一百年?

  不,也許更久以前?。

  朝廷一代代削減瓊州的人?口,以旱災,疫情,鬼禍為?借口,迫使?

  百姓離鄉。曾經?繁華富裕的瓊州,就是這樣沒落的。

  再派修士去民間除鬼,不殺死,而是長年累月地收集起來?,封印到瓊州。

  最后一起放出來?,一波引爆,天下厲鬼都會尋著陰氣?而來?。

  至于瓊州城內剩下的少量百姓,他們?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大行王朝的所?謂陰氣?復蘇,竟然是人?為?的……

  七鬼與邢銘心意相通,紛紛受了刺激似地“嗚嗚”咆哮起來?。

  整個芥子空間內的溫度,在陰力的籠罩下驟然下降。抱著景天享小腿的血嬰甚至控制不住地張開?嘴,把牙齒往他腿肉上湊。

  七鬼越來?越激動的同時,邢銘的表情卻一動不動。

  他凝視著景天享的腦瓜頂,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曾經?認識過,卻在漫長時光里,不知不覺變得不認識了的人?。

  “你瘋了么?”

  景天享搖頭。

  發雪白,面滄桑,神色哀傷而堅定,這的確不是邢銘從?前?認識的那個人?了。

  “瓊州是皇室和朝臣給你準備的墳場,皇帝不是看?你不行了才派人?來?解決你。瓊州大陣已經?運行五百年了,想?讓你飛升的只有我。

  “你不能死,如果你不名譽地死在大行王朝的土地上,軍隊會暴動的……”

  邢銘半天都沒說話,虛著眼望著濃郁的黑暗。

  分不清他是在憤怒,還是在消化景天享說出來?的消息,又或者只是無動于衷。

  終于他問:“你早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景天享靜靜地與他對視,目光冷硬,分毫也不退讓:

  “告訴你?我怎么告訴你呢?

  “如日中天的昆侖下任首座,云想?游云次席,每次來?大行都以皇叔自居,劍履上殿,坐的是御攆,您難道不知嗎?

  “深受你信賴的昆侖戰部張子才,那就是個剮地虎,為?了給他養的小貓妖搜集點脂粉玩意兒,誰送禮他給誰撐腰,你難道不知嗎?

  “游陸,昆侖戰部首席醫修。是,他倒是不搜刮,京郊八百畝田莊直接占了做他私人?的實驗田,銀子靈石過了他的手?一分都不吐出來?。難道你敢說一點也不知道嗎?

  “還有那個嚴諾一,這位確實是個私德無虧的

  。可自打他來?大行田戶銳減了兩成,從?商賈?銀子和靈石難道能當糧食吃嗎?

  “邢銘!邢軍神!我以為?你稍微對大行上點兒心,自己就能發現了!可是你五百年來?對大行上過真心嗎?事必躬親的昆侖首座……我也想?知道,大行朝堂對你有殺心這件事,為?什么還需要?我來?告訴你?”

  邢銘靠在墻上,七鬼依次隱去,神情疲憊地垂下了眼。

  “天天,說完了么?”

  景天享太多年沒聽過這個稱呼,以至于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那是誰。

  愣了一下,沉默下來?。

  等著邢銘罵他。

  邢銘安靜了好半晌,才終于徐徐出聲:

  “我原本想?說,你如果說完了,就換我來?講。但我想?了半天,忽然覺得你根本聽不懂。或者聽懂了也沒什么用。”

  景天享目光尖銳起來?:

  “這就是昆侖首座的架子哈?想?一下就給我輩凡修的智慧叛了死刑了?”

  邢銘沉默很久,忽然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自嘲的輕笑。

  “那些大多數都是因我而死的鬼吧,你覺得它們?能勾起我的心魔嗎?”

  景天享抿唇:“我覺得能。”

  邢銘道:“那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能下得去手?殺它們?呢?”

  “它們?只是鬼,你這么多年不也除鬼……”忽然,景天享愣住了。

  邢銘也是鬼。

  雖然逍遙王景天享一直把他當個人?,邢銘也的確像人?多過像鬼。

  可他其實是個鬼。

  他雖然不會像普通的厲鬼那樣,失去理智,為?禍人?間。可他也不會把它們?當成,有需要?就可以隨便殺的東西。

  這一瞬間,景天享想?起了梁仲白。

  梁仲白說,桑女是人?。

  “可這真的是你唯一的活路了……”景天享怔怔地釘在了地板上。

  邢銘卻對自己“唯一的活路”棄如敝履:

  “人?生在世,總有些東西是永遠不能放棄的,甚至為?它不擇手?段。但對于一個老兵來?說,那其中一定不包括生命。天享,你怎會不懂?”

  景天享倒退了三步:“所?以,在你看?來?,其實是我們?一直把你當做了異類嗎?”

  邢銘悲哀地看?著他:

  “啊……你理

  解到這個程度就夠了。”

  景天享走了。

  但邢銘知道他不會放棄。那從?來?都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所?以邢銘當年那么欣賞他。

  所?以景天享走后,邢銘終于在七鬼面前?顯露出了一絲焦躁。

  左手?摩挲著右手?的手?腕,袖子下面有一只鐲子,跟昆侖掌門花紹棠脖子上的項圈是同樣的花紋。

  這本來?是預防花紹棠忽然發瘋的。邢銘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可能瘋在花紹棠前?頭。

  其實這才是邢銘原本想?托給景天享的東西。

  結果略一試探,景天享就給他爆了這么大一個雷。

  如果云想?游、張子才、馬烈,被景天享聲聲痛斥的這幾位任一個沒有死,邢銘都不至于這樣無人?可托。

  或者游陸還在身邊也行。

  這幾個都是一意孤行的脾性,一旦應下來?,沒有人?能動搖他們?的意志,豁得出去,敢魚死網破。

  花紹棠是戰略級的戰力,他的生死決幾乎影響千萬人?的生死,而他要?是瘋了,死的人?絕不止千萬。

  這個人?選,得有一定自保能力,得希望花紹棠活著,又得能下得去手?,把千萬人?的生死當回事,不貪慕力量,對所?有人?心懷戒備,重然諾,有情義,一意孤行,扛得住天下罵名。

  如果霓霞派秋掌門沒死……

  如果詭谷陰頌沒自封山門……

  如果仙靈宮方沉魚面對的門派形勢沒有如今這么惡劣……

  如果薛無間不是個旱魃……

  昆侖自己的弟子反而難以適用,邢首座不得不向盟友中尋找。

  邢銘忽然想?起,不久前?楊夕遇到了一位“高人?”,那人?曾說昆侖掌門即將陷入險境……

  ……

  景中秀抓著剛剛從?靈禽腳上解下來?的紙條飛奔,一路穿庭過院直奔地下室。

  “邢銘危險了!”景中秀一腳踹開?了地下室的大門,急不可耐地道。

  嚴諾一和沈從?容面對面坐著,聞言一起回頭。

  “小心說話。”嚴諾一輕輕斥責了一句。

  景中秀把那張紙條鋪在嚴諾一面前?的茶幾上。

  嚴諾一低頭去看?,眉頭皺起來?:“斷天門兵主自盡了?”

  一旁陪坐的沈從?容失手?打翻了茶

  盞,“斷天門哪個兵主?”

  嚴諾一抿唇:“薛無間薛兵主,跟首座一樣是旱魃的那位。自他回了斷天門之?后,其他有資格的都被收服了。”

  沈從?容伸手?要?去拿嚴諾一面前?的紙條,然而戰部天下興衰也都穩如磐石的手?,卻抖得捏不住一張紙條。

  沈天算惱恨地把骨瓷茶盞摔碎在地上:“到底怎么回事?”

  景中秀不知南海地下事,沒顧忌,倒是比嚴諾一嘴快得多。

  “真魔肆虐,刮到了斷天門一點邊兒,薛無間前?輩跟首座一樣把自己封印起來?。但是魔氣?聚而不散,薛前?輩最終還是發了狂,傷了斷天門三十幾人?之?后,他恢復了一點清醒,并且進?階了。薛前?輩砍了自己所?有尸傀儡的頭,最后一掌擊碎了自己的天靈蓋。”

  景中秀咬著牙,目光有點發潮:

  “他自盡以前?托心腹把這件事傳過來?,告訴給首座知道,讓他早作決斷……”

  嚴諾一忍無可忍,上手?去捂景中秀的嘴:

  “你可少說兩句吧,你那時候在蓬萊,什么都不曉得。”

  景中秀回過味兒來?了。

  兩個人?一起回頭,去看?沈天算。

  薛兵主和沈天算什么關系?南海地下,一起坐過牢,一起扛過槍,因為?兵主他不行,所?以嫖|妓是兵主陪天算去。雖然死獄出來?之?后,沈從?容風頭無兩,各大門派爭相延請,卻并未聽說算師門主上過斷天門。

  那是薛兵主為?人?剛正,不愿意以自己小門小派令沈天算為?難。

  沈天算跟薛兵主什么關系?人?生六十年常埋地下,死獄五年是沈從?容活得與人?類社會最親近的五年。那里不需要?別人?照顧他不能見光,那里也沒人?拿他當個珍貴的水晶球,捧在手?心里兒里。那五年的大半時間,沈從?容是跟薛無間泡在一起的。對抗著不可戰勝的上古神怪,鎮壓著手?下那些心狠手?辣的瘋子。苦熬著死中求活……

  “這消息不能讓邢銘知道!”沈從?容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哭了。伸手?抹了一把感覺異樣的臉,看?著手?上的水跡發怔。

  嚴諾一別過眼睛:“當然。”

  景中秀忽

  道:“得派人?去聚賢塔附近盯著點,萬一真的……得把傷害壓到最低。”

  嚴諾一看?他一眼:“當然。”

  忽然,房間角落,不起眼的陰影里浮現出一個紅衣綠褲,胸部飽滿,屁股挺翹,小臉兒雪白的女鬼。

  “楊夕找到了。”女鬼虛著眼睛說。

  景中秀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媽呀,小翠你也在,你出現的時候能不能打個招呼?”

  小翠兒不高興地嘟起嘴。

  嚴諾一望向小翠:“怎么找到的?”

  小翠眼球向上翻白,似乎在和什么交流:“小餓找到的。它在楊夕身上留有印記,從?楊夕初上昆侖時就有,南海被死獄大陣屏蔽了一次。炎山秘境被蓬萊摸消了一次。其他大多數時候,小餓能隨時定位她。”

  景中秀一愣:“我身上的是誰?”

  小翠眼睛翻回來?:“小淹。”

  景中秀扶額:“這名兒聽起來?真像太監。”

  嚴諾一道:“你不是說首座被關在芥子石里以后,你聯系不上他身邊的七鬼?”

  小翠抬起眼來?:“顯然,他剛剛被人?帶出來?了。正暴露在魔氣?之?中,全?靠意志力硬抗,等著你們?去救他。”

  嚴諾一眼中蹦出要?殺人?的兇光:

  “被誰?”

  小翠聲音空洞:“逍遙王,景天享。”

  景中秀猛地捂住了胸口,臉色雪一樣白。

  嚴諾一謹慎地看?了景中秀一眼,心細如發,他用詞盡量不刺激暫時的同門。

  “逍遙軍發現你了嗎?”

  小翠道:“七鬼跟著首座許多年,多多少少有人?見過。但是我,就只有譚文靖,楊夕,景中秀見過。首座也是因為?這個把我留下。”

  嚴諾一雙手?交握,原地轉圈:“點人?,去聚賢塔,我們?得把首座撈出來?。”

  景中秀卻按住他手?腕,忽然問小翠:“最后那句話是邢銘說的?”

  小翠眨眨眼:“哪句?”

  沈天算果斷確認:“裝蒜。”

  嚴諾一只微微一頓,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

  小翠驚叫起來?:“爺爺!您把雷收回去!我招,我什么都招!首座原話是不要?管他,你們?這點人?不是逍遙軍對手?!讓你們?去瓊州大陣把楊夕弄出來?!

  “但我也沒說謊,你們?要?是不去救首座,他死定了!抗不了幾天的!”

  景中秀點頭:“首座失控,你就完了,是吧。”

  小翠委屈地抿緊了嘴唇。

  嚴諾一繃緊了腮幫子。

  沈從?容拍拍他肩膀:“對自己人?留個心眼兒,你照他還是差點兒。”下巴點了點背對著他們?的景中秀。

  景中秀皺眉轉過身:“看?來?首座還不知道瓊州的事……”

  瓊州,極其周圍,八百里方圓。

  兩天前?就已經?有進?無出了。

  嚴諾一雙手?交握,盯著白墻一動不動:

  “不跟逍遙軍硬拼,我們?得想?個別的辦法?,把首座撈回來?……”他低垂著眼睛,長睫毛下深深一片陰影,“至少要?逼景天享把首座封回地下……”

  景中秀不自在:“要?我回避嗎?”

  嚴諾一卻斬釘截鐵道:“不必,一起想?。”

  沈天算翻了個白眼。

  罷了,世人?總有這樣那樣的不識時務,也是世人?的可愛。

  陰風吹動,薛無間的絕筆鋪在茶幾上,輕輕掀起一角。

  ……

  鋸齒型的殺狼劍從?背后劍府里抽出來?,江如令咆哮著要?破開?空間:“我不管!我得去救邢銘,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花紹棠甩手?就是一耳光,“啪”的一聲扇在合道級大修士的臉上。

  疼是談不上的,但看?起來?十分驚悚。

  “清醒了?”花紹棠問。

  江如令的氣?焰降下來?,抓著花紹棠的袖子苦求:“師兄……師兄……那是邢銘啊……”

  花紹棠殘忍地把袖子抽回來?:

  “你想?把頭頂這一片真魔也帶大行去?”

  花紹棠伸出一根手?指,嚴厲地指了指天上。

  天空中,遮天蔽日的黑云,像倒懸的黑河。

  莽莽沙漠之?中,修真界現存的,能夠被及時聯系到的反虛以上高階修士,皆在列。

  境界偏低,然而壽命綿長的十萬大山妖修們?,在花紹棠的鎮壓下,乖乖趴在沙漠里。

  姓花的□□者不許它們?吃飯。幸好入道之?后,它們?中的大型動物餓上一兩個月死不了。

  但是體型偏小的那些,就不太禁得住餓了。尤其不會冬眠的那些。

  餓死了不少。

  但是也不錯,為?其他妖們?提供了食物。

  十萬大山殘酷的生態,第一次直觀呈現在人?類修士們?面前?。

  仙靈宮弟子瞠目結舌,理解不了那些妖修為?什么寧愿餓死,都不敢反抗花紹棠逃跑。

  當然不會是花紹棠忽然發了瘋,想?要?開?個動物園。

  活的年頭越久,絕對的心魔越重。

  這是修真界目前?的共識。

  只是往往心智更堅定成熟,善于對抗那擾人?的噩夢,所?以相對的不容易被心魔所?困。

  當魔域□□,真魔外涌,修真界注視到它們?似乎被心魔夠重的生物吸引時。

  花紹棠逐一聯絡了老而不死的混蛋們?。

  心魔深重的各位齊聚西極沙漠,磁石一樣把鋪天蓋地的真魔牢牢吸在了原地。

  仙靈宮弟子再次在他們?身后拉起一道新的防線,銅墻鐵壁一般把真魔擋在了里面。

  仙靈宮對付真魔真的很有一套,不會有其他門派做得更好。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小技巧”,這種死心眼兒導致抗魔戰線上的主要?傷亡皆來?自仙靈宮。

  現在的江如令頭頂上牢牢的吸附著數量龐大的真魔。

  他不能離開?西極沙漠。

  那會造成防線的二次崩潰。

  江如令痛苦地閉上了眼:“可是邢銘怎么辦……”

  花紹棠嚴厲地責問他:

  “你是變成了個女人?嗎?”

  不遠處,坐著休息的仙靈宮掌門方沉魚,同樣頭頂一片真魔。

  忽然揚了揚眉。

  梧桐巨木拉住她,“別在這時候跟他計較這個,求你。”

  花紹棠指著江如令的鼻子:

  “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崽,利弊權衡都不會了?”

  梧桐巨木登時眉毛豎起來?,差點一道神通甩過去。

  方沉魚一步上前?,攔住:“求你!”

  年長的精修回頭看?著年輕的人?類,臉微紅,分辨不出是氣?的還是不好意思。

  方沉魚嘆氣?:“當他是個智障吧,哎。”

  梧桐巨木:“他本來?就是個智障!我聽說五步蛇的腦仁只有核桃大。”

  陸百川把這一切看?在眼里,露出個覺得有意思的笑。

  “先前?的防線崩潰,是誰干掉了當時已經?成型的大魔?衛

  明陽?鄧遠之??還是青峰?”

  方沉魚看?他一眼,搖搖頭:

  “不知道。但當時那只大魔已經?控制住一半真魔了,沒有能與它抗衡的對手?。能捅掉它的,也就這幾位吧,之?一,或者聯手?。”

  不是憑實力,那就是憑陰謀。

  血海魔域里也就這三個有使?用陰謀的能力。

  當然,沒人?知道他們?三個是不是還活著,有自我意識,或者已經?合成兩個。也許,一個?一個半?

  陸百川垂眸,笑笑:

  “都是豁得出去的,舍身成魔。”

  江如令咬牙切齒道:“鄧遠之?在昆侖時候,我怎么沒一刀扎死他。不是他,哪來?的這場天下浩劫?”

  花紹棠虛著眼睛,望著頭頂眼前?遮蔽得沙漠的正午仿佛北極子夜的魔氣?。

  “你最好期待,最終的勝利者是鄧遠之?。那么修真界將得到一個,智慧前?所?未有的魔尊。韓漸離和孟淺幽的區別,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方沉魚、梧桐巨木、陸百川,俱都沉默不語。

  這道理所?有人?都明白,但一般人?不會像妖修那么直白地說出來?。

  花紹棠嘆氣?:“如果是衛明陽的話,他背著跟經?世門的血海深沉,也沒聽說跟修真界誰有深交,未必那么容易合作。青峰……青峰的話,就要?看?邢銘了。那孩子在昆侖的時間還是太短了,景中秀太嫩,未必制得住一個成了魔的竹馬。”

  幾人?的另一側,經?世門五位星君整齊地站成一排,沉默不語。

  僅有失蹤的天璣星君駱斯文,和已經?進?入后山禁地的靈修瑤光星君不在。昆侖的話還好,仙靈的話也成,經?世門的話,真不一定遭得住一位魔尊的刻骨惦記。

  “真的,不甘心吶……”江如令踹了一腳沙子。

  沙子揚起,沙子落下,風吹過,只留下一個漸漸被填平的淺坑。

  “所?以,就不能救救邢銘嗎?”

  花紹棠看?著滿天的黑幕:“難道我不比你更想?救他嗎?可誰知道真魔這東西竟然能跟進?虛空裂縫呢?”

  這是此次天災的新發現。

  不但虛空裂縫,它們?甚至能在虛境中存活。花紹棠把它們?趕進?去,陸百川在另外一

  個地方打開?虛境。

  眼睜睜看?著它們?蜂擁而出。

  把虛境當作真魔放逐地的計劃,顯然失敗了。

  “極寒劍域那邊……”花紹棠忽然開?口。

  方沉魚知道他問什么:“暫時沒事,白長老仍在極寒劍域里,但無妄海上空并沒有真魔定向匯集的現象。”

  梧桐忽道:“飄飄和熏熏兩位散仙還沒找到嗎?”

  方沉魚搖頭。

  經?世門天璇星君道:“這樣真的很難判定,到底是散仙不吸引真魔,還是極寒劍域屬于另有規則,而兩位老散仙又離得太好。”

  畢竟散仙據說都是常年飄蕩在海上的。

  而真魔并非不遠萬里去追尋大能的生物,蚊子腿腿也是肉,近處的蚊子腿腿,未必沒有遠處的牛腱子招蒼蠅。

  “那個什么什么子,隱世那個門派……”花紹棠想?了半天沒想?起來?什么子。

  方沉魚懂。

  只能懂,別無選擇。

  “也沒找到。不過……我懷疑他們?是昆侖遺脈。”方沉魚猶豫道。

  “怎么講?”陸百川問。

  “如今大陸八成土地已經?有真魔過境,或多或少而已。”這個數值遠遠高于直播時花紹棠向修真界宣布的,然而所?有都面不改色。包括素行最是心軟的梧桐巨木。

  “理論上他們?山門有高修,不止一個,很多個,無論如何該有真魔罩頂的跡象。但各大派加起來?遍布修真界的耳目也不曾發現……”

  陸百川恍然:“你得知邢銘用芥子石隔絕真魔,所?以懷疑他們?手?上也有大量的芥子石。”

  方沉魚點點頭,看?向花紹棠。

  花紹棠看?江如令。

  江如令搖頭:“芥子石究竟隔絕到什么程度,還沒個實驗結果。而且大陸遭了魔的,畢竟也不是全?部土地,天知道他們?在哪個山溝里。再說就算他們?有芥子石,難道就不能是買的?”

  花紹棠對方沉魚點頭:“嗯,這就是昆侖的意思。”

  方沉魚捂住了胸口,她每次跟花掌門面談都覺得憋得慌。

  她實在比昆侖還想?去把邢銘救回來?。

  梧桐巨木捂著嘴偷笑。

  等到眾人?為?了平衡沙漠里的魔氣?,再次需要?分開?行動的時候。

  江如令跟在花紹棠身

  后,“師兄……真不救么?”

  花紹棠頭也沒回,“嗯,不救。”

  江如令小聲,“我偷偷去,把小二揣芥子石里帶回來?,魔氣?是會帶過去一些,也不一定就崩了防線……”

  花紹棠回頭看?著他。

  江如令的聲音越發低下去。

  花紹棠嘆了口氣?:“你就是太聰明。一旦什么事失了掌控,就亂了方寸。”

  江如令有點發愣:“師兄?”

  花紹棠看?著江如令道:“對于我來?說,多數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們?出征能不能回來?,做事會不會有結果,作妖是不是要?把自己弄死了。我只能看?清一條直線,多想?幾件事,縱橫交錯,我就傻掉了。”

  江如令更懵逼了:“師……兄?”

  花紹棠道:“所?以我早就適應了一件事,做好自己能做到的,其他的事情,相信別人?。”

  江如令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花紹棠轉身走掉了,沿著眾人?商定好,他應該前?進?的路線繼續前?進?,踩著空步,不在沙堆上留下一顆腳印。

  清冷的聲音從?風中傳過來?:

  “邢銘沒到傳不出求救信的程度,他比我更懂得怎樣做事。如果他不認為?我應該去救他,我就不會替他做主。何況,嚴諾一、景中秀、楊夕他們?,不也都在他身邊呢么?”

  江如令忍不住向著他喊:“那如果邢銘真沒了怎么辦?斷天門那個可是自盡了!”

  花紹棠放眼望向浩瀚的沙漠:“那就是他自己的選擇。”

  ……

  瓊州。

  楊夕捂著臉清醒過來?,掌心下是溫熱的血。

  面前?是握著一柄劍的梁暮。

  楊夕□□一聲:“謝你把我從?心魔里拉出來?,但為?什么是臉?”

  梁暮兩手?抱著劍,松了一口氣?:“其他地方,我怕影響你行動力,臉比較不重要?。”

  楊夕有點稀奇地看?著她:“這話居然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

  梁暮點頭:“我覺得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和臉上有疤的老太太,區別不大。”

  “……”楊夕。原來?只是我的臉不重要?。

  撐著梁暮的手?站起來?,楊夕抬頭看?了看?天:“我怎么覺得,比剛才更黑了?”

  整個瓊州

  城的上空,一片漆黑,沒有星月,分不出晝夜。

  梁暮十分不靠譜地比劃了一下:“剛才天上滾過來?一層,黑漆漆的云,還往下流黑水。”

  “我昏過去多久了?”楊夕問她。

  梁暮狂搖頭:“昏過去?我的姐,你那可不是昏過去,你那是白日夢游你知道嗎?”

  順著梁暮指向,楊夕終于注意到,自己的周圍散落著有一百多顆人?頭。

  “我殺人?了?”

  梁暮:“沒,是鬼,剛它們?撲過來?把你摁地上,你忽然天雷加身把它們?都給燒焦了。”

  楊夕木木地應一聲:“哦,走了!”

  梁暮提著撿來?的劍,屁顛屁顛跟上去。“去哪?”“找找還有沒有活人?。”

  待她們?轉過街角,遺留在原處的滿地人?頭,忽然在受什么感染似的,原地嗡嗡地震動。

  天空中,粘稠的黑云壓下來?,凝成一道細線,慢慢流下,蜿蜒著串聯起一顆顆人?頭。

  作者有話要說:修文,把暗線改成明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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