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玄天后 > 七十八、半遮面(六)
  大炎的內閣大學士們,可以直接攔截下對著宰相們不利的折子,或者是自己個不想讓皇帝看到的折子。

  文官們當然會很懷念那個文人們執掌天下權柄的時代,可如今是不成了。

  大玄朝天下各省各州各縣的折子,都要經過通政司,來呈送到皇帝的面前,通政司當然是可以看過這些折子的,但是通政司是一個三品的衙門,通政使不可能有職權也不可能有這個膽子敢去攔截什么折子,所以只是這里過一手罷了,但是過一手呢,基本上大概的折子,通政司都會看過,人都說紫禁城之中沒有秘密,經過通政司的折子,還沒到養心殿,軍機處的大臣們就基本都知道了,這樣的話,萬一皇帝問起什么事兒來,就可以從容應對,不至于說兩眼一抹黑。

  但是這樣的話,又是代表了臣權的高漲,若是再發展下去,那皇帝要問什么,要做什么,要提拔誰,豈不是都被知道了?對于掌控欲極強的大玄歷代皇帝來說,是絕對不可以容忍的,特別是創設了軍機處的世宗皇帝,就是如今永盛皇帝的老父親,是絕對不容許臣子們文官們能夠凌駕于自己之上的,于是他創設了密折制度,無論官品高低,都可以直接將折子遞到養心殿之內,不經過任何衙門。

  這樣一來,軍機大臣們就非常難做了,就好像是今日尹繼善這樣,身為領班軍機大臣,首輔的位置,竟然對著一個都察院河南道的七品御史上的折子毫不知情,這已經是常態了。

  既然是有密折,那么就肯定會有對著密折的處理態度,皇帝覺得需要處理的,肯定是會發給軍機處處理,若是皇帝覺得是無關緊要的事兒,或者是他覺得需要暫時保密的,那就會留在養心殿,這就是“留中”的一種方式。

  尹繼善的意思是皇帝要把這個折子發出來,那么必然是要有所回應的,可他吃不住的一點是,皇帝到底是想要到什么回應。

  “查是要查的,可萬歲爺不指望在您這里能查到什么,咱們到底不是三法司,”劉綸搖搖頭,“靠著山翁問,紅口白牙的,只怕是問不出來什么。”

  劉綸年少成名,在外頭兜兜轉轉多年,這才入值軍機處當差,心思縝密,素有謀斷,“萬歲爺在問心!”

  “問什么心?問誰的?”

  “問高恒的,也是問中堂大人的。”

  尹繼善有些吃驚,于是他身子前傾,看著劉綸,“這話是怎么說的?考校高恒倒也罷了,怎么還來問我什么呢?如叔,你要好生說說,你是知道的,”尹繼善微微嘆氣,“我坐著這個位置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生怕就有一絲一毫辦的不妥當,壞了國家大事兒不說,更是要忤逆了萬歲爺,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身為首輔,是不應該隨意說這些話兒的,但劉綸和尹繼善的關系與眾不同,劉綸在考取進士之前在時為兩江總督尹繼善的堂前為幕僚,故此除卻如今的同僚之情外,還有昔日的情誼在面前,尹繼善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性子,昔日在兩江做官,也是詩文遍東南,乃是士林領袖,劉綸也是讀書人,賓主相得,相處的融洽,自然不在話下。劉綸后來進士及第,飛黃騰踏青云直上,除卻皇帝青目有加外,尹繼善的大力提攜,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所以劉綸在軍機處,隱隱是尹繼善的謀主,尹繼善但凡有什么難為之事,都是問劉綸,今個這么問,也是尋常可見之事。

  “問高恒之心,就是問高恒他自己個,到底還是不是忠君之人,”劉綸捻須城沉思,慢慢地說道,“內務府和外頭不一樣,內務府大臣算起來,也是萬歲爺的家奴,既然是奴才,就是要對著主子十萬分的忠心耿耿才是,馬鳳斌的這個折子,有些東西在里頭,不是無的放矢隨口說說的。”

  在軍機處有些日子了,劉綸如何不知道皇帝的性子?聰明絕倫,又明察秋毫,等閑小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都察院河南道的這個馬鳳斌所上的彈劾折子,很多具體的東西,絕不是隨便寫寫的,而是有實際的內容所在,高恒不法之事,非常簡單,一下子就能查出來。

  可皇帝沒有交給三法司去處置,只是要尹繼善來問,這說明什么,皇帝想要高恒的忠心,并且也看看,高恒會不會對著皇帝說實話。

  “這些事兒,都不是什么大罪狀,”尹繼善說道,他對著指控高恒的這些罪名不以為然,“無論是哪一位,若是仔細查一查,都免不了這些,不比你如叔清廉,可若是我去問,代表著萬歲爺問話,高恒……”

  尹繼善有些遲疑,他似乎也抓不住高恒是什么心思,劉綸笑道,“山翁,你覺得高恒會說實話嗎?”

  “必然不會,”尹繼善猶豫了一會,搖搖頭,“老夫和高恒打交道不多,聽到這一位,是頗為驕橫的主兒,”自然,在當朝首輔面前,也不至于說會鬧什么幺蛾子,但起碼高恒不會是戰戰兢兢的回答什么的,這一節尹繼善很清楚,“在內務府又當了那么多年的差事兒,根深蒂固的,這些事兒若是有,他也不會承認。”

  “可李公公又說,高恒大人有些日子沒有去請安了,這意味著,萬歲爺對著他有些不滿,但又不會在明面上如何處罰——畢竟是功勛世家,又有慧賢皇貴妃的關系在里頭,可這一次問,問的還是高恒大人是否忠心。”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官宦人家里頭有什么貓膩得事兒,皇帝御極三十多年,可不是那種少年登基,年少無知,見不得天下事兒里頭一絲一毫的不正確,縱容家奴,逾制之事兒,太平常了,他對這種事兒漠不關心,皇帝最關心的,還是在于底下的大臣們,對著自己個有沒有欺瞞之心。

  尹繼善點點頭,“若是不如實回答,高恒自然就是不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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