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來自小孩兒的安慰,少年并沒有回應,不是他不想要回應,而是心底掩埋已久的情緒迸發出來,有時候嗓子似乎就不受控制了,哽咽到一句話都說不出。
原來,人在情緒崩潰、萬分痛苦的時候,真的會說不出話。
他只是閉上了眼睛,淚水沾染在睫毛上,透露出凌弱的美感。
那不一樣。
棠棠的媽媽雖然不在她身邊陪伴他,但卻是喜愛棠棠的,可是他的媽媽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
甚至……就連以前他以為的喜歡,都是假的。
棠棠見到哥哥不說話,自己也逐漸不敢說話了,只是主動的抱住了哥哥,溫熱軟綿的小臉在少年的面頰蹭了蹭,最后靠在了少年的頸窩處,乖的就和一只幼貓。
少年哭起來,沒有撕心裂肺的聲音,沒有歇斯底里的動作,偶有抑制不住的哽咽聲。
小孩子其實是會察言觀色,最會和人共情的生物,他們對大人情緒變化格外的敏感,尤其是對自己的家人。
棠棠只感覺自己好難受啊!
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什么東西摁住了,一種很難過的情緒從那顆跳動的心臟中,身體的四周蔓延。
明明是哥哥在哭,為什么棠棠也會難受。
“哥哥……”小奶團子聲音有點壓抑難受的呢喃出聲兒,她說:“棠棠難受。”
葉行樂和棠棠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少,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小家伙兒主動說自己難受。
而且前一段時間棠棠才剛受了傷,身子現在不過是剛剛養好,晚上在車上都已經困成那個樣子了,卻還跟著他來到墓園,很有可能是受涼了。
“哪里難受?”
葉行樂著急的松開棠棠,微涼的手貼在了小家伙兒溫熱的額頭上,生怕她是著涼發燒了。
小家伙兒乖乖的搖了搖頭,軟糯溫熱的小手抓住了少年因為緊張而冰涼的大手,小手引領著少年的手。
最后落在了她那左側的胸膛上。
“棠棠這里難受……”
小家伙兒清澈圓潤的眼眸中,是難受和悲切,這是不會作假的。
少年瞬間就慌了,心臟難受,這可不是小事兒。
“棠棠以前這里疼過嗎?”
棠棠如實的搖頭。
可她這一搖頭,葉行樂就更沒有頭緒了。
就在他想要拿出手機,聯系葉子言的時候,小家伙兒卻再次拱到了他的懷中,柔軟的小胳膊把他抱的緊緊的。
小家伙兒靠在他懷中,小奶音悶悶的從下面傳來。
她說,“哥哥不哭了,棠棠難受,哥哥難受……”
棠棠好像是懂了,剛才她心里的難受,是因為哥哥。
葉行樂呼吸一滯,他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沒有想到棠棠居然會是因為這個而難受。
“棠棠會陪著哥哥的,陪哥哥一起。”
“哥哥不要一直難受好不好……”
棠棠仰頭看著哥哥,她并沒有覺得哥哥就不該難過,誰都可以難過的。
雖然她不知道哥哥為什么難受,可是她不希望哥哥一直難受下去。
棠棠伸手拍著哥哥的后背,就像是媽媽以前在海里面哄她睡覺一樣,小奶音兒說道:“哥哥還有棠棠呢~”
葉行樂沉默,雙手是卻是緊緊的抱住了懷中唯一溫暖的小家伙兒。
人在悲傷的時候,能有一個擁抱似乎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可腦海中又不受控的浮現出大哥剛才給他講的那些話。
大哥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很俗,俗到他都不敢相信的故事。
女孩兒出生在一個還算富庶的家庭,父親雖然重男輕女不喜歡女孩兒,不過還好,母親懦弱了一點卻還是疼她的,吃喝不愁問題,沒有父愛,但也沒有多大的憂慮。
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女孩兒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像一株盛開在角落的茉莉,雖然不耀眼,卻芬芳四溢。
可原生家庭還是對她造成了些許的影響,她渴望愛情,單純,好騙。
大學的時候,就談了個男朋友,省吃儉用,兼職打工,生活費基本都給了那男生。
也就是在那一年,父親的生意出現了問題,就在她父親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出手幫他度過了難關。
生意場上的都是人精,父親看出了年輕人幫助自己的意圖,回首望去,原來自己的女兒已經亭亭玉立了。
棒打鴛鴦,強迫兩人分手,雖然也是該這么做,可時機不對,動機不對,便徹底激發了女孩兒的反抗。
父親本和女兒也不親厚,索性就將女兒當做生意場上的事情處理,他找到了女孩當時的男朋友,出了一筆錢,讓他演一場戲。
于是,在女孩和那年輕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場好戲上演了。
女孩分手的當晚,就被人下藥送到了同樣被下藥了的年輕人床上。
女孩本就是一個保守的,既然分了手,又失了身,還有母親從中和稀泥,也就嫁了,只不過心中還是有恨的,乖巧了二十多年,遲來的叛逆心理逐漸升騰。
而那年輕人是家中的長子,自幼性格穩重,也不多善言辭,自幼家庭和睦,更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喜歡上的又是女孩這樣情況復雜的人。
還有女孩父親在中摻和,真假摻半的說話,讓他以為女孩只是害羞和不適應。
雖然年輕人的父母并不看好,也不支持,但見到年輕人那樣堅定,也便沒有再管。
結婚沒有多久,女孩兒就懷孕了,女孩其實并不想要留,她才二十二歲,她才大學畢業,而且……這個孩子會引起她不好的回憶。
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勸她留下來,她的丈夫雖然說尊重她的意愿,但她看得出來,他也是期待將孩子留下來的。
那就留,反正她說的話,從來都沒有人聽。
可她不知道,若是她真的不想,那這個孩子就會如她所愿的流掉。
她的丈夫,雖然是希望她能生下這個孩子,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但若是她說不愿意,他也不會強求,他喜歡的永遠是她這個人,孩子……只不過是因為聽她說過,她喜歡孩子而已。
但她沒有說,她覺得沒有人會聽她的意見。
她的丈夫,也沒有察覺到她實際的想法。
她孕吐,他便想盡了法子,找她喜歡吃的,能吃的下的。
她情緒不好,他便將會議推了,一直陪在她身邊。
可是女孩兒卻覺得,丈夫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但在孩子出生后,女孩兒也開始接受了丈夫,起碼在她生孩子出產房的時候,他第一時間看得是她,而不是孩子。
她發現,原來這個人也還是很好的。
所有人都在說,女孩兒命好,能夠遇到這樣一位優秀貼心的丈夫。
可卻不知道,越是這樣說,女孩兒就越是反感。
似乎所有人,都在說她太幸運了,她不配待在那個男人身邊,她為什么還不值得珍惜。
她也能感受到那男人的愛,可那愛太沉重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夫妻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直到她第二次懷孕之際,當年那個和父親演戲的男朋友又找上了她。
他姿態放的很低,說的都是一些能說到她心坎上的話,花言巧語她明白,可是和他在一起,她居然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放松。
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那個男人還厚顏無恥的將當年那一晚上的事情,全都推給了女孩兒的父親和丈夫。
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
就在女孩兒想要去質問丈夫的時候,卻先遇到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見到了兩人相處,又加上女孩兒的質問,在步步緊逼下,居然當眾給了女孩兒一巴掌,并且告訴了女孩兒,這件事就是這樣的,是他下的藥!
于是,所有的誤解和壓抑的情緒一步步開始爆發出來。
孕期的情緒本就不穩定,還有那個男人在煽風點火,丈夫那種對她來說沉重的愛,周圍所有人的指責和勸說,全都湊在了一起。
于是,在那個男人想要讓她幫忙將自己“妹妹”安排在玉堂當秘書的時候,女孩應了下來。
可當她看到那個秘書和自己丈夫有些親密關系的時候,她就像是抓住了一個早就想要抓住的把柄,她一直幻想和害怕的事情,像是得到了印證。
人就是復雜,起初怪他給的愛太重,覺得自己配不上,卻在發現對方可能有出軌的嫌疑后,一邊不斷的肯定這就是真的,一邊還覺得自己委屈。
丈夫解釋,她不聽,說要把那個秘書開除,那個當“哥哥”的男人又不斷的求她,讓她不要把那個秘書開除。
甚至,她為了不讓丈夫把那秘書開除,還開始了自殘,可能這只是一個契機。
一個讓她開始自殘的契機而已。
她已經在心里認定了,兩人就是有關系,那為什么要拆散兩人。
病態的心理早就開始蔓延,這顆種子很有可能是在童年時候,看到父親為了有個兒子和外面的女人亂搞,就已經埋了下來。
她渴望愛情,卻又不相信愛情,心里本就多變敏感,遇上的丈夫又是一個不善言辭,不會花言巧語的人,更何況兩人地位,和相遇都是那樣的不堪。
外界的言論和母親的勸說,更讓她在這場愛情里,站在了懸崖的邊上,隨時都會墜落。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站在了懸崖的邊上,明明前面還有很廣闊美麗的風景,可她就是走不出去。
所以,在小兒子即將八歲生日,男人問她要不要跑,跟他一起生活的時候。
她心動了,其實她不想要帶上自己的小兒子,八歲的孩子已經不適合跟著她了。
可那個男人卻不斷的央求著,讓她帶上,說自己會將那孩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他舍不得讓她再生孩子了。
所以,她就帶上了那個孩子,在孩子八歲生日的晚上,跑了。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其實早就結婚了,那秘書根本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妻子。
兩個野心昭彰的人,狼狽為奸,想要從中獲利。
可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卻先得了白血病,而骨髓配型最合適的居然是那女孩的小兒子。
所以,就策劃了這樣的一場“逃脫”,也不知道是不是無知者無畏,還是為了孩子鋌而走險,他們居然真的敢這樣做。
“后來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父親一直在包庇著母親的種種,不讓你和我知道,寧可讓我們誤以為他出軌,家暴,也不讓我們去知道母親那幼稚不堪的事情,他維護的很好,讓我們都以為在這件事情中,他才是罪魁禍首。”
“直到母親帶著你走,他才徹底坐不住了,他手中早就有了那對男女的資料,為什么不告訴母親,是因為那男人找過父親,你敢信嗎?那樣一個普信的男人,卻敢和父親叫板,他所有的籌碼不過都是媽媽而已。”
“他說,告訴吧,就告訴她,她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當做傻子一樣,信不信她會當場精神崩潰,一了百了?”
“其實,母親根本就不知道帶著你去,是去捐骨髓的,她應該還不會傻到那樣做,起碼……她還是個人,也是受過教育的。”
“你說,明明是這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要搞的如此復雜?多低俗、漏洞百出,很好破解的事情,為什么他們兩個人就能讓其發展到如此地步?”
大哥自嘲無奈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回響在腦海中,飛速卻又那么清楚。
葉行樂目光逐平靜的看著那墓碑上,笑顏如花的女子。
其實,到現在稍微冷靜了一會兒,也沒有什么,就是有點不甘和不理解。
為什么這件事情偏偏落在了他的身上?為什么自己的父母會是這樣的。
若真的是像大哥所說,這件事情里面有太多可以改變的節點,卻都按著一個荒唐而令人可笑的軌跡行駛了下去。
外祖父不那么偏激,父親多解釋兩句,面對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候下手狠一點,都不至于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不對的時間、不對的人、不對的模式、不對的心理、不對的……
他們兩個,就像是暖陽遇上了落在地上的雪,對萬物來說最重要的陽光,對雪來說,就是毀滅的存在。
本就不該相愛,卻還是愛在了一起,最后,以慘烈的結局告終。
棠棠安安靜靜的陪在哥哥身邊,她沒有講很多的話,軟綿無害的小身子被哥哥的抱在懷中,就是一種最好的陪伴和無聲的安慰。
距離他們兩人不遠處,葉行閑安安靜靜的站在后面,目光悲憫的看著那單膝跪地抱著小奶團的少年。
也像是在看著那墓碑上年輕,沒有任何煩惱的女子。
葉行樂需要時間,他也需要時間,所有人都需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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