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沒有再說話，只是極為淡漠的瞥了那氣若游絲的男人，隨后轉身離開。
隨著他的離開，那被血腥刺激的怪魚們開始蠢蠢欲動，等待著人魚徹底離開后，就飛撲上去，開始撕咬。
葉行云連眼眸都沒有睜開，事情到此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了，何必再費力氣。
他在這人魚手中，就像人魚在人類手中，都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這是人魚的絕對領域，就單憑不能在水中呼吸，就已經是最致命的點了。
只是，有點可惜了。
從小到大都沒有讓家里人擔心過的他，怕是第一次要讓家里人擔心了。
葉行云已經能夠感受到了那怪魚鋒利的牙落在他身上的觸感，很疼，猛烈的撕扯，皮肉分離的感覺，已經算得上是酷刑了。
那人魚還特意沒有將他的氧氣罩撤去，為的就是讓他可以清晰的感受撕咬，不至于在撕咬前就窒息而亡。
“哥哥！”
恍惚間，葉行云仿佛聽到了小奶團子的急迫的呼喚。
他想要抬頭循聲看去，卻發現自己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胳膊和腰間已經被撕拽下來很多血肉了，氧氣罩也已經破碎，缺氧的窒息感和身上的疼痛早就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氣。
棠棠的眼眶在見到葉行云模樣的那一刻，瞬間就紅了。
男人四肢被拳頭粗的鐵鏈束縛著，身上的從來都是整潔干凈風衣服基本已經被撕扯開，血像是不要錢般從他身上涌出，狼狽不堪。
她的二哥哥從來都是清風霽月的貴公子像，何時這般狼狽，這般受罪過。
而且，最諷刺的是，讓哥哥成為這樣的罪魁禍首還是她的同族。
小人魚擺動著金色的魚尾，像是瞬移般出現在男人的身邊。
圍在男人身邊的怪魚早在小家伙兒出現，且盛怒的那一刻，就瑟瑟發抖的撤離。
笑話，別看那小幼崽還小，但把它們掀飛那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哥哥不怕，棠棠在，棠棠來了……”
小家伙兒顫抖著聲音安慰著，像是在安慰著葉行云，又像是在安慰著自己。
棠棠還有些后怕，眼前葉行云的狀態實在是不好，完全可以用糟糕來形容了。
僅僅是看著就讓她鼻尖發酸，心中后怕。
還好，只要還有一口氣，棠棠就可以將人救回來。
小家伙兒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胸前暖黃色的小珠子散發著光芒，源源不斷的往前方血肉模糊的男人身上涌現。
可若是仔細看，小家伙兒那操控著人魚珠的手在不停的、根本控制不住的輕顫著。
葉行云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棠棠的面色卻在一點點的蒼白下來。
就在那一瞬間，一道無比鋒利的水刃自角落中刺出，目標正是葉行云的后心口。
是那躲在不見光的洞口處的人魚甩出的。
這些動靜自然逃不過棠棠的感知。
不過她正專心的操控著人魚珠，根本就不能出手，可她一點也不慌。
因為……
金色中帶著些許幽綠色的光芒，穩穩的抵擋住了那自后面襲來的水刃。
少年的身影出現，目光平靜的居高臨下注視著躲在陰暗角落的人魚。
因為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呀！
鴉隱是足夠強大的，強大到就算是在海洋這種人魚的絕對領域內，也是有能力和其有一戰之力的。
自幼天賦卓然，又是被人魚族女王帶大的，鴉隱怎么可能連一個普通的人魚都不能應付呢。
只不過，考慮到這是棠棠的同族，還有沒有鬧清楚的事情原委，鴉隱出手到是收斂了幾分，只是控制住了那人魚。
面前的葉行云已經恢復如初，除了還在昏迷，其它一切跡象都是平穩健康的。
棠棠收回了人魚珠，帶著嬰兒肥的小手很有氣勢的一握，那束縛著葉行云四肢的鐵鏈就應聲而碎。
那一瞬間，小小的幼崽居然有了那么一丟小王者的風范。
但接著一群可愛的小氣泡涌出，穩穩的托住了葉行云，棠棠將青年安置好，就游動著來到了那鴉隱的身邊，同他一起看著面前的人魚。
“還好嗎？”
鴉隱目光略帶擔憂的打量著面色蒼白的小奶團子。
棠棠輕輕點頭，目光卻落在了那被鴉隱控制住的人魚身上，四目相對，卻有一些危險的氛圍升騰而起。
“那人類身上的人魚淚是你的。”人魚問著。
“嗯！”棠棠承認：“是我的，是我給二哥哥的。”
看來這同族之所以會在人群中將二哥哥帶走，是因為二哥哥身上有著她的小珍珠。
“是你主動給的。”
“不然呢？”棠棠反問著。
“為什么對人類那么好！”
那人魚像是無比的憤恨，聲音陰冷的讓人想要起雞皮疙瘩。
棠棠小眉頭皺起來，反問著：“為什么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
那人魚像是聽到了什么極為諷刺的話，原本還帶著些親呢和對人魚族王室尊敬的神情徹底消失，目光像是一把陰冷鋒利的匕首，直直的落在棠棠的身上。
“他們！就是他們！我們族群才只剩下我一個！”
他本該漂亮清澈的眼眸充滿了仇恨，精致唯美的面部因為恨變得猙獰，接下來的話，像是一顆顆釘子刺入棠棠的心中。
“海洋中的污染你不知道嗎！”
“他們主宰陸地就算了，憑什么還要來海洋耀武揚威！將陸地產生的污染倒入海洋中！”
“你是王室！憑什么還要幫人類！叛徒！”
“你就是叛徒！”
棠棠垂著上眼瞼，長而密的睫毛顫抖著，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只能見到她那緊抿的唇和那握成拳頭的手。
“所以呢……”
小家伙兒的聲音很輕很輕，她抬起頭，那雙清澈透如寶石的藍眸注視著瘋狂的人魚。
那人魚：？？？
為什么還開始反問他了。
“你想要將船弄翻，搞死那一船人。”
小家伙兒雖然年紀不大，但說話之時卻很穩，像是一灣水，看似溫柔卻又有著很強的力量。
她聲音很淡，稚嫩中又有著一些虛弱，可卻透露著一種威嚴和穩重。
“搞死了之后呢？海洋污染的問題解決了嗎？”
對面還沒有回答，就聽到小家伙兒繼續自言自語的說下去。
“解決不了，不僅解決不了甚至還會讓人類發現人魚族的存在，接著呢？全世界僅存的人魚都要面臨危險。”
“人類那么多，你殺的完？況且人家還是天道所庇佑的存在，是萬物之靈，你對抗的了？”
人魚：“我……”
棠棠搖頭，語氣淡然，不急不緩的搶答：“你殺不完，你對抗不了。”
“況且……你上過岸嗎？知道人類現在發展得有多快嗎？你知道這么做只能給自己帶來危險，卻對人類造成不了多大的影響嗎？”
人魚：……
“你沒有，你不了解，你不知道。”
小家伙兒一連三問，徹底將場面控制住，將那人魚問懵了。
不是，這個情況，不應該是他憤怒的質問這個皇室小人魚幼崽，為什么要站在人類的立場，還去保護人類！
怎么就成了自己被這小幼崽教育了。
鴉隱見到那有些蒙圈的人魚，再回頭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說出事實的小奶團子，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孩子長大了的欣慰感。
可隨后就見到那人魚思考完了，憤怒竭力的嘶吼：“那我怎么辦！”
“他們都死了！全都是被折磨死的！都死了！只剩下了我一個！”
“我什么都不做，就連微不足道的報仇都不行，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我為什么不能多殺掉一些人！讓他們去陪葬也好！我不能做到什么都不做！”
“死全族的不是你！你憑什么說風涼話！”
那人魚的悲憤太過強烈，直接壓制住了血脈中對皇室人魚的崇拜和敬畏。
他那雙帶著濃郁恨意的目光緊緊盯著棠棠，咬牙切齒、字字泣血的問道：“你敢說你不恨那些人類！”
后面的葉行云不知道何時醒了過來，目光復雜的看著那不遠處語氣淡然堅定的小人魚。
剛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也知道了，為什么最近小叔和棠棠都在做關于海洋保護話題的宣傳了。
因為妹妹是人魚啊。
明明該是一件讓人感覺震驚或者驚喜的事情，可此時的葉行云卻沒有一絲這樣的心情。
反而，他心中還隱隱升騰起了一種難過和緊張。
他很清楚，他是人類，也是污染海洋的一份子。
葉行云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目光注視著小家伙兒，第一次有了如此強烈的害怕。
他害怕，因為那人魚說的是事實。
害怕，因為棠棠身份的問題，和他們站在對立面，那絕對是他最不想要看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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