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巡天司 > 第二十七章 記憶蘇醒
  只是一眼。

  宋歸城眸中包裹著的殺機,便讓仙靈的心神動蕩。

  那種仿佛置身于猛獸身前的恐懼,讓這位紅魚坊的花魁生出一種想要逃跑沖動。

  而還不待她壓下這樣的恐懼,宋歸城的一只手忽然伸出,食指與中指并攏,做劍指之狀。

  方才宋歸城虐殺朱全的景象尚且歷歷在目,仙靈心頭駭然,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在這時伸出了手,迎上對方襲來的劍指。

  同時,她的體內,滾滾黑氣也猛然翻涌而出。

  轟!

  伴隨著一聲悶響。

  罡風從二人雙手交匯之處蕩開。

  周遭的眾人被那罡風所震,身形紛紛退開數步。

  而讓仙靈感到詫異的是,之前表現得如此強悍的宋歸城,此刻攻來的劍指中包裹的力量卻被并沒有她想象中那般強大。

  二人激發的力量在數息對拼中耗盡,身形都不可避免的退開。

  仙靈還有些困惑為何此刻的宋歸城如此孱弱,她警惕的抬起頭看向對方。

  可卻見宋歸城正嘴角帶著笑意,瞇著眼睛盯著她。

  仙靈一愣,頓時意識到了些什么。

  她舉目看向四周,卻見眾人都用一種詫異的目光盯著她。

  她頓覺腦子仿佛炸開一般,一陣天旋地轉。

  此刻的仙靈眉心一道黑色火焰印記浮現,兩頰的兩側,也有兩道詭異黑色紋路,仿佛是兩條毒蛇爬行。

  她的周身陰冷的黑氣涌動,渾身散發著一股與那黑甲們如出一轍,卻更加濃郁的氣息。

  那模樣陰森詭異。

  “我只知道紅魚坊的花魁,生得閉月羞花,有沉魚落雁之貌,卻不想姑娘不僅天生麗質,連修為也如此強悍,方才我這一道劍指,五境之內,絕無生還之機。”

  “姑娘卻能毫發無傷,看樣子姑娘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聽聞這話的仙靈臉色慘白,但此刻的她卻沒有去回應宋歸城的嘲弄的心思。

  仙靈顫抖著緩緩轉過頭,看向人群中那位穿著儒衫的書生。

  “泰安……我……我可以解釋……”她如此說道,簡簡單單幾個字眼的一句話,卻說得如鯁在喉,艱難無比。

  洛先生卻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神情駭然的盯著她,似乎不愿意相信這一切就是事實。

  她邁步上前,可每走上一步,洛先生卻后退一步。

  “泰安,不是你想的……”她焦急的想要說些什么,可話還未說完,宋歸城的身形一閃,卻是攔在了她的身前。

  “姑娘,強扭的瓜可不甜。”宋歸城瞇著眼睛說道。

  仙靈的眸中在那時涌出猙獰之色:“滾開!”

  她大聲吼道,一只手伸出,那曾經如蓮藕一般白凈的纖纖玉手上,卻伸出了五道宛如野獸般的黑色利爪。

  利爪帶著滾滾殺機,攻殺向宋歸城。

  但面對如此攻勢,宋歸城卻神情平靜,他一只手伸出,做劍指之狀,一縷劍氣縈繞指尖,朝前輕輕一點。

  殺氣騰騰的利爪仿佛在這時遇見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不得進寸。

  仙靈的眉頭緊皺,眸中殺機涌動,周身的黑氣在這時被她盡數催動涌向自己攻出的手臂。

  面對著滾滾黑氣,宋歸城臉上的神情卻依舊平靜。

  他在這時張開嘴,輕聲吐出了一個字眼:“破。”

  此言一落,他指尖上的那一縷劍氣,宛如活了過來一般。

  一聲劍鳴憑空炸響。

  旋即劍意脫體而出,磅礴的黑氣,在那縷看上去微不可查的劍氣面前,宛如紙糊的一般,一觸即碎。

  它洞穿了黑氣,射入仙靈的掌心。

  黑紫色的鮮血噴涌,仙靈發出一聲痛呼,身子猛然倒地,漫天的黑氣也驟然散去。

  宋歸城邁步上前,低頭俯視著捂著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的花魁。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他如此說道,眉宇間帶著些許憐憫與惋惜。

  聽聞這話的仙靈仿佛被觸碰到了痛處一般,她抬起頭,眉宇間的猙獰之色更甚:“什么是賊?”

  “與你們不同就是賊嗎?”

  “想要活下去就是賊嗎?”

  仙靈這樣說著,艱難的從地上爬起身子,她環顧眾人,最后將視線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你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無論再試多少次,結果都一樣……”

  “我只是不想要看著我在意的人一次次的死在我面前!”

  “我有什么錯?”

  “我為什么就要為你們所謂的正義一次次去品嘗絕望的滋味?”

  “我在煙柳巷,被人當做貨物買賣,被人踐踏,被人侮辱的時候,你們又有誰為我伸張過正義?”

  “既然你們的正義不曾幫助過我,我又憑什么要為你們的正義而死!”

  仙靈這樣說著,嘴角忽然上揚。

  她笑了起來。

  用一種近乎癲狂的方式。

  她的笑聲刺耳,她的模樣癲狂。

  眾人并不能完全理解她話里的意思,但卻能感覺到此刻這位外表看上去風光無比的花魁,內心的絕望……

  “永夜的降臨已成定局!”

  “沒人能夠改變!”

  “我們走著瞧吧。”數息之后,她收斂起了笑意,目光陰沉的盯著眾人,這般喃喃說道。

  黑氣再次自她周身涌出,而這一次,那些黑氣不再攻向任何人,而是將她身形包裹。

  宋歸城的眉頭一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伸手去抓對方,卻撲了個空。

  黑氣在這時散去,方才站立此地的女子,此刻卻已然不知所蹤。

  ……

  武陵城縣令府。

  正屋的門外,一個身材臃腫的男人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處。

  他的模樣惶恐中帶著敬畏,手里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木盤,上面托著一杯已經快要涼掉的清茶。

  他似乎站了很久,雙手有些發酸,屋外的風雪時不時的透過屋檐灌入,雪漬從他的衣領的縫隙落入,貼在他后背的皮膚上,寒意徹骨,他卻不敢動彈,生怕鬧出些想到來,驚擾了那位大人。

  若是此刻有武陵城中的百姓見到此景,一定會驚掉下巴,道上一句:“是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家伙,敢讓縣令大人這么伺候著!”

  沒錯,這正站在自家房門前的肥胖男人正是武陵城的縣令——周恒秋。

  而他身后的屋中,正有一位紅衣男子正襟危坐。

  男子的年紀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模樣俊美得宛如從畫中走出一般,不輸美艷女子。

  只是他的皮膚卻過于白皙,以至于有些怪異。

  此刻男子正細細研讀手中的書籍,他看得極為認真,一句一列,都反復品讀。

  遇見某些難以理解之處,也很有耐心的停下來反復揣摩思考。

  砰。

  他正看得入神,屋外卻忽然傳來器皿破碎的聲音。

  他眉頭一皺,抬頭看向房門方向,他宛如藏著星辰的眸中閃爍著光芒,正要說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眸中星光忽然一顫,嘴角似乎有些東西流出,他伸手一摸,定睛看去,卻是一道扎眼的殷紅之色。

  那時,男人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房門在這時被推開,周恒秋連滾帶爬的跑進了屋中,撲通一聲跪下。

  他身后的屋外,一位紅衣女子跪拜在那處,身旁還有掉落在地上破碎的茶杯。

  “巫祝大人……”

  男人伸出手,抹去嘴角的鮮血,言道:“我知道了。”

  周恒秋聞言一愣,卻聽男人道:“朱全死了。”

  “她也暴露了。”

  周恒秋的心頭一驚,這消息他也方才得到,男人一直坐在屋中,卻也能知曉武陵城中的一切。

  念及此處,周恒秋的心頭愈發的惶恐,對于眼前的男人也愈發的敬畏。

  “那……那接下來怎么辦?要不要小的……”周恒秋念及此處更是不敢有半點怠慢,趕忙就想要爭取立功機會。

  “宋歸城活過來了。”男人卻只是淡淡道了句。

  這話出口,周恒秋頓時臉色難看:“那個西洲劍甲的統領?”

  他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恐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頸項。

  這點小動作盡數被男人收入眼底,他低聲道:“永夜從不需要懦弱的信徒。”

  周恒秋頓時誠惶誠恐:“小的只是……”

  “但沒關系,永夜也足夠寬容。”

  “恐懼是本能,作為武陵城第一代皈依者,永夜相信你的虔誠。”

  男人瞇著眼睛,嘴角揚起一縷笑意,目光卻盯著男人。

  周恒秋心頭卻愈發的惶恐,他將自己的頭埋得很低,諾諾的應道:“屬下對永夜的皈依是真心實意的。”

  “只要……只要巫祝大人需要,小的這就愿意前去,為永夜殺了那個外來者!”

  似乎很滿意周恒秋的回答,男人瞇起的眼睛中笑意又濃郁幾分:“有宋歸城在,你沒那本事。”

  “永夜素來愛惜自己的子民,斷不會讓子民們白白送死。”

  聽聞這話的周恒秋長舒了一口氣,但又立馬覺察到這樣的表現似乎有些不妥。

  他趕忙又言道:“那……那任由那個外來者繼續胡作非為,對巫祝你的計劃會不會……”

  “區區一個外來者就能動搖永夜的降臨,那永夜就不是永夜了。”

  “殺她只是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她的存在已經無關緊要。”男人輕聲言道。

  目光越過周恒秋,看向門外始終跪拜的女子,鮮血正順著她的手掌不斷涌出,她似乎很是惶恐,低著幾乎貼在地面上的頭至始至終都未有抬起過。

  “待她去養傷吧。”

  周恒秋聞言,連忙點頭,正要退出房間。

  門外的女子卻忽然抬起頭,看向男人,聲音顫抖的言道:“大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宋歸城的出現在我們的意料之外,他能看穿你,并非是你的問題,你也不必擔憂。”

  “永夜自有明斷。”

  “只要你保持虔誠,永夜允諾的,依然屬于你。”男人仿佛看穿了女人的心思,他如此言道。

  而聽聞此話的女人面色一喜,趕忙低頭叩拜,嘴里虔誠高呼道:“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周恒秋聞言,似乎唯恐落了下風,也趕忙跟著附和道:“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屋中的男人對于這樣的戲碼,似乎有些意興闌珊,他擺了擺手:“退下吧。”

  聽聞這話,周恒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在這時退出了房門。

  伴隨一聲沉悶的聲響,房門被合上。

  黑暗如有實質一般,在房門中蔓延。

  男人臉上的笑意消失,他抬起頭看向眼前涌動的黑暗。

  “我果然還是小瞧了你,你埋下的棋子遠不止褚青霄一人。”

  “宋歸城?有趣。”

  “除了他還有更多的東西嗎?如果沒有,這一局你恐怕還是贏不了。”

  涌動的黑暗中,一道身影時隱時現。

  看不清模樣,只能依稀辨別出,那似乎是位老者。

  他就像是被囚禁在了眼前的黑暗中一般,雙手被架起,周身的氣息萎靡。

  聽聞這話,他略顯艱難抬頭看向男人,卻并未說話。

  “我不理解。”

  “我們都是被人族放逐之人。”

  “他們如此貪婪。”

  “手握五道神座依然不知滿足,這些年來,他們不斷蠶食著第六神座以及你神性依附的第七神座。”

  “我們本應該是朋友的,可你為什么要為了那些背棄你的低賤種族而與我們為敵,甚至不惜損耗你所剩無幾的神性呢?”

  “他們值得嗎?”男人這樣說著,看向黑暗中老人的目光變得愈發的困惑。

  老人看著男人,目光平靜。

  “你……好像……在害怕。”他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沒有!”男人的聲音陡然增大,他站起了身子。

  “我們被放逐在黑淵已有千年,那里有最極致的寒冷,有最兇猛的妖獸。”

  “但即使這樣,我們對永夜的信仰依舊虔誠!而它也依舊照拂著我們!”

  “他必定降臨,也理應降臨!”

  “而你!”

  “這背叛舊神,又被新神遺棄的半神!”

  “你親手埋葬了舊時代,又被新時代所不容。”

  “你只是活在夾縫中茍延殘喘的爬蟲!”

  “你會看著,你耗盡神力保護的武陵城,成為永夜的仆從。”

  “你會尸骨無存!”

  “作為永夜再臨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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