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巡天司 > 第一百二十四 大收獲
  朱仁照的臉色煞白,眸中寫滿恐懼,他試圖解釋。

  可呂浩存對于敢于誆騙自己的男人,出離憤怒。

  他叫來了許多了門徒,將大聲求饒的朱仁照捆在了木樁上,然后開始了漫長的折磨。

  先是用帶著鐵刺的長鞭,在朱仁照的身上鞭撻,將他打得渾身血肉模糊,又緊接著在他的身上,澆灌鹽水,讓他痛不欲生。

  又拿著刀開始割開他的臉頰,同時還不斷朝他注入靈力,并不讓朱仁照昏死過去。

  在那樣非人的折磨下,起先還有心狡辯的朱仁照,在最后已然痛不欲生。

  他開始承認自己的罪行。

  他說他是在一年多前的雨夜中見到了喝醉酒的呂煥,呂煥對他肆意嘲諷,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讓他出離憤怒,于是怒而殺人。

  雖然呂煥的修為高于他,但在他出其不意的暴起發難下,對方很快被他制服。

  他甚至能準確的說出,呂煥身上有多少道劍傷,并且言說當時還帶走呂煥身上的財物,這些東西他一直不敢出手,被埋在他家棚戶的后面。

  順著這個線索,呂浩存當然便讓人去取這些東西。

  而很快,手下的門徒便帶回了一個沾滿泥土的袋子,里面裝著當年呂浩存送給自己兒子的玉佩以及兩枚扳指。

  見到這一切的呂浩存瞬間陷入暴怒,他開始不斷折磨朱仁照,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

  朱仁照大聲的哀嚎,撕心裂肺的慘叫。

  嘴里還不斷的說著求饒之言……

  與之心神相連的褚青霄卻愈發覺得古怪,他能感覺到在那樣折磨下,朱仁照身軀上的痛苦。

  可同時也能感覺到,朱仁照心底竟然在這樣的痛苦下,泛起釋然與輕松。

  就仿佛完成了某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一般,了無牽掛。

  他應該很恐懼很害怕。

  因為他的目的來此,是為了乞命。

  而現在,他落入死地。

  這與他初衷相悖。

  褚青霄對此有些困惑,他不太理解為什么男人表現與他心底真實的想法如此割裂。

  他似乎一直在等這一刻。

  那番說漏嘴的話,也似乎是他故意為之……

  但在短暫的困惑后,褚青霄的心頭忽然一顫。

  他想到了昨日,朱仁照將他的佩劍交給自己保管之時,他眸中的神色分明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他從未想過要活下去。

  他要取赴死,但同樣也要為自己的兒子頂下所有的罪責。

  事關殺子之仇。

  而他又是朱全的父親,若是直接認罪,以呂浩存的心思,一定會懷疑朱仁照是不是在替他兒子頂包。

  所以才策劃了這一場,為求乞命不擇手段,卻在最后關頭露出馬腳,功虧一簣的辦法。

  仿佛是為了論證褚青霄的猜測。

  在這時關于朱仁照更多的記憶涌入了褚青霄的腦海。

  “是天懸山外門弟子朱仁照!我要狀告清泉峰執事呂浩存之子呂煥,在寧州蒼鹿縣,為躲避外神追殺,謀害同門,將我妻子許沉沉打傷,致使她死于外神之手!”

  八年前,朱仁照跪拜執劍堂門前,手提狀紙大聲訴怨。

  執劍堂很快有人將他擄了進去,不問青紅皂白,便是一陣毒打。

  他被打得昏死過去,就被關入了地牢,任憑他在牢中奮力嘶吼,可卻無人理會他。

  直到三日之后,他奄奄一息。

  呂浩存才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對方表明身份,朱仁照頓時怒火中燒,他大聲咒罵著呂浩存。

  而呂浩存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接受著這些咒罵,直到朱仁照罵得累了。

  呂浩存在淡淡的問道:“你不怕死?”

  朱仁照當然怕,可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豈能善罷甘休。

  他憤怒的說著,就是死也要讓呂煥的惡名響徹天懸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呂煥是個懦夫,是個為了活命可以出賣同門的人。

  面對朱仁照的指責,呂浩存依舊平靜,他只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你的兒子怎么辦?”

  那一瞬間,朱仁照臉上的憤怒與猙獰散去,他的身子開始顫抖。

  那時的朱全,才十一歲。

  他要是死了,朱全在天懸城該怎么活下去?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呂浩存將頭湊到了朱仁照的跟前:“你不用擔心,他怎么活下去。”

  “我會把他帶到你的面前,將他的肉一塊一塊的割下來,你會聽看著他撕心裂肺的說著:‘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可你只能看著,看著他像你求救,你卻如同廢物一樣無能為力。”

  “看著他因為你的愚蠢,而受盡折磨,然后慢慢死去。”

  “你做好準備了嗎?”

  朱仁照毫不懷疑,呂浩存有這樣的狠毒,他的身子顫抖得愈發厲害,眸中火焰開始漸漸熄滅。

  三日之后,當呂浩存再次推開地牢的大門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個滿目燃著火焰,一心只想著報仇雪恨的野獸。

  朱仁照跪倒在了地上,四肢匍匐。

  “呂大人!我錯了,求你饒了我,小的一時糊涂!”

  ……

  那天之后,朱仁照活了下來。

  他閉口不提自己妻子的死,只是埋頭賺錢,盡自己所能給自己的兒子提供最好的一切。

  修行所需的丹藥、劍譜、功法,他都給自己的兒子最好的。

  作為他這個無法為他母親報仇的父親的賠償。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朱全足夠懂事,也足夠刻苦。

  那幾年,朱仁照雖然也會在夜里輾轉難眠,想到自己枉死的妻子,可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天天長大,他的心頭也頗為欣慰。

  就像每個父母那樣。

  將所有的苦難,都揉爛、碾碎,獨自咽下,然后回頭心平氣和的看向自己的孩子,平靜的說上一聲:“爹沒事。”

  這世上沒有哪個人,生來就卑躬屈膝。

  只是當明白,自己的卑躬屈膝,能夠換來自己在乎的人,過得舒心。

  所以,這一切,他都可以甘之如飴。

  朱全很懂事,他知道自己的父親辛苦,所以會常常在修行之余,也去酒肆做幫工,收入雖然不多,但聊勝于無。

  而三年前的一天,在酒肆中做了幫工回來的朱全卻情緒低落,本以為他是受了誰的欺負,可朱仁照怎么問,他也不說。

  朱仁照有些擔心,卻終究沒有深究。

  而也就是從那天之后,以往勤于修行的朱全,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他開始懈怠,甚至停止了修行。

  朱仁照察覺到了自己兒子的異樣,與他聊過幾次,但只是說上幾句,朱全就表現得極為不耐煩。

  朱仁照有些無奈,為此也操碎了心,想過許多辦法,但都無法改變自己兒子的心意。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一年多前。

  看著兒子懈怠修行,朱仁照急在心底,卻毫無辦法。

  他覺得不能再讓事情這么下去了!

  他開始有意無意的觀察著自己的兒子,有時候還會跟蹤他,他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而他也漸漸發現,自己的兒子加入了一個名為明鏡臺的組織。

  一群年輕人抱著一口少年意氣,在一位名為孟先生的男人的帶領下,想要在天懸城這樣的地方,為他人主持公道。

  這聽上去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說得大義凜然。

  但朱仁照卻很是擔憂。

  這些年他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事情,這世上那些大義凜然的往往帶著卑賤的目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往往都藏著齷齪。

  他要弄明白,那個孟先生到底要做什么,他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陷入那樣的泥濘。

  他知道,就算一切真的如那個孟先生說的那樣高尚,那這條路也注定兇險。

  而作為父親,朱仁照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兒子涉入險境。

  這樣的想法雖然有些短視甚至自私,但朱仁照就是這樣的人,尋常又茍且,努力一輩子,卻又過得一塌糊涂。

  他開始更加頻繁的跟蹤朱全。

  而就在某一天,他看見了朱全一群人埋伏在了一處酒肆外。

  那天下著雨,夜色很深,他們等了良久,朱仁照也蹲在角落中看了良久。

  他隱隱意識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

  然后,他看見那個讓他這么多年,都不愿意去回想的人,從酒肆中搖搖晃晃的走出。

  也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帶著他的同伴,將對方綁走,帶入了一間小院。

  朱仁照一路跟著,他在小院外蹲守了良久,直到后半夜,又有人從院中走出,他們的手上抬著一個麻袋,將之扔到了距離小院很遠的一處的小巷中,這才快步離去。

  待到他們走遠,朱仁照才走上前去,他伸出手,顫抖著打開了那麻袋,他看見了麻袋中躺著一具已經沒了氣息的尸體。

  是呂煥!

  他們殺了他!

  朱仁照開始感到害怕,他很明白一個神峰執事所擁有的能量,他遲早會查到朱全的身上。

  于是,朱仁照在短暫的愣神后,便想到了什么,他扒開了呂煥的尸體,將他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扒了下來,放入了自己的懷中,然后回到家,將這些東西裝入了口袋,埋進了自己棚戶后的一處空地上。

  那東西是安放在朱仁照心底的毒藥,隨時都有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可同時,也會成為自己兒子救命稻草……

  褚青霄再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個瘸了腿,身處泥濘,甚至被自己兒子看不起的男人。

  心底卻一直如一片明鏡。

  他知道所有。

  卻從不將這些訴于旁人。

  他只是默默的在一年前的那個雨夜后。

  他每日輾轉反側的思慮著這場表演的每個細節。

  他用心良苦,處心積慮。

  只為在自己碌碌無為的一生的最后,為自己的兒子上獻上出最完美的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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